第1章 引子

公元1281年，日本博多海湾。

冰冷的夜晚，好像连空气都凝结了一般。一望无际的海水在夜幕下悄悄地涌动着，偶尔有风拂过，浪花拍打在战船坚硬的外壳上发出突兀的声响，凭空为这片静谧添上了几分不安的躁动。乌云遮住了下弦月清冷的光辉，漆黑的海面上仿佛酣睡着千万头择人而噬的猛兽，只等着破晓时分咆哮着向这个世界展示它们最为锋利的獠牙。

点点荧光闪烁在志贺岛西南一带的海岸线上，巡夜的武士们提着灯笼在岗哨间来回穿梭，沉默不语，一只手还紧紧握住悬挂在腰间的长刀。

渡边敬恒是刚刚被紧急征调入伍的新兵，还不习惯暮秋时节这样寒冷的海风，他紧了紧战袍，左右四顾，目光划过一座又一座闪着幽火的哨卫塔，最后停留在西南方那片幽深的海域上。

那里，停泊着不计其数的巨大战舰，将军说，它们来自海的那一边，一个叫做元的地方。

“嘿，敬恒君，怕了么？”并肩而行的武士撞了撞敬恒的肩膀，“听说这次蒙古人派了十万的军队来呢。”

他的刀柄指着那些栖息在海面上的巨大阴影：“至少也有几千艘船，真想不出那些东方人是怎么制造出来的。”

敬恒尴尬地收回了目光，低下头轻声说：“没有啊，反正还不是一样都要打仗。”

他踢着沙子，慢慢随同袍们走着。

为首的十人长好像听到了队伍中的低语，他不屑地冷哼一声，挥手喝令士兵们停止前进。他转身走上前去，挨个敲打着武士们的肩铠，沉声喝道：“怕什么！打起精神来！我们是镰仓幕府的武士，效忠于天皇陛下的勇者，我们一定会受到神的庇护！”

他反手抽出配刀，遥指着那片如同噩梦一般的海域，锋利的战刃在黑暗中刮过一道惨白的光：“蒙古人算什么，七年之前我们就曾击退过他们，因为我们有神的庇佑……”

十人长得意洋洋地看着手下的新兵们，然而却发现没有任何一个人因为他的话而显出亢奋的表情，意料中众人齐齐举刀高呼天皇万岁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倒是人人脸上都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在堆积，好像恐惧，却又有点欢欣。

“风……风……船……船……”敬恒手指着刀尖所对的方向，磕磕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西南方向的海面上狂风骤起，吹散了弥漫在空中那一片暗淡的迷雾，元朝船队的全貌慢慢地展现在这些日本武士的眼前。

十人长带着莫名的诧异回过头去，只见一艘艘战船不停地在狂风中左右摇摆，碰撞，像是失去了船舵一般。从远处看，闪耀在甲板上的点点火光瞬间蔓延成为滔天巨浪，空气中传来木头烧焦的气味，夹杂着让人听不懂的呼声，咆哮着涌到了沙滩上。

“元朝的船……”十人长张大了嘴，红色的海水不甘寂寞地翻滚起来，在夜幕下映照着他的长刀，像是染上了无数人的鲜血。

血红的海水中央慢慢地浮出一圈圈巨大的漩涡，如同一只怪兽狰狞的大嘴，嘶吼着把一切漂浮在它上面的东西吞噬殆尽，任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狂暴的风声渐渐息了，海面上最后一点桅杆也消失在幽深的水底，只留下一张血红的巨口还在默默地开合着，似乎是在向人们昭示神明曾留下的痕迹。

“元朝的船……沉了。”十人长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