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下一次，来当我的学生吧
1998年的梅雨季，七岁的叶可可蜷缩在天使孤儿院三层阁楼的霉斑里。雨水顺着瓦片裂缝滴落在她新烫伤的左臂，与昨夜被院长用烟头灼伤的旧伤叠成深浅不一的烙印。楼下传来铁门开合声时，她将身子更深地埋进发黑的棉絮——每周五的沐浴时间，总会有孩子被带进那间檀香缭绕的办公室。
“307号。“护工踩着积水渍渍的木板楼梯上来，手电筒光束扫过她锁骨下的鸢尾花胎记，“今天轮到你了。“
叶可可被推进浴室时，看到浴缸边缘残留着暗红色抓痕。院长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抚上她湿漉漉的头发，金丝楠木佛珠硌得她肩胛生疼。“上帝会原谅我们的。”
窗外突然炸响的惊雷掩盖了布帛撕裂声。叶可可在氤氲水汽中盯着天花板上的圣母像，直到那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探向她。她猛地咬住对方手腕，在惨叫声中撞碎彩色玻璃窗，年幼的少女坠入暴雨倾盆的庭院。
2008年平安夜，谢明远在便利店暖黄色的灯光下搓了搓冻红的手。他特意选了印着草莓图案的包装纸，和自己刚收到的奖状放在一起——作为市重点高中的语文教研组长，这是他连续第三年获得“师德标兵“称号。
“可可，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你已经是大人了。“他将礼盒推过餐桌，红烧排骨的热气在眼镜片上凝成白雾。少女垂下睫毛，淡粉色毛衣袖口露出半截纱布。
叶可可拆开蝴蝶结时，金属拉链的凉意让她手指一颤。盒子里是一件衣服，标签上那两个令人不适的字样正对着养父镜片后的眼睛。
“谢谢爸爸。“叶可可沉默了一会，还是将礼物抱在怀里，模仿着电视剧里的乖巧女儿，“我会好好珍惜的。“
2011年6月17日，高考结束的夜晚。叶可可盯着书桌上的复旦录取通知书，台灯光晕里浮沉着无数个自己——奥数竞赛金牌得主、校庆舞台上的白天鹅、电视台采访里的励志少女。
“庆祝我们可可金榜题名。“谢明远端着红酒杯倚在门框，真丝睡袍腰带松垮地垂着。
叶可可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书架上的奖杯突然倾倒，初中体操锦标赛的镀金女神像摔成两截。
当那令人作呕的酒气席卷上来后，叶可可再也受不了推了谢明远一把。
谢明远的手僵在半空，旋即掐住她的脖子：“为什么你从来都不肯当一个乖孩子！“他的指甲经过那些早已结痂的疤痕，“七年前在孤儿院，要不是我花钱摆平，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吗？回报我一下是应该的，至少我没有少你吃少你穿还送你去上学不是吗？“
叶可可想要反抗却有心无力，她的力量太弱了。
窒息的感觉涌上心头，视线开始变得模糊，隐隐约约间她似乎看见有一个面具人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面具人出现的那一刻，叶可可体内突然涌出好似无穷无尽的力量，等反应过来时，谢明远已经没有了气息。
叶可可看着自己满是血污的双手，她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溢出——那不是眼泪，而是暗金色的血。
她抬起头，一个面具人正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毫无违和感，仿佛对方从始至终都在那里旁观叶可可悲惨的人生。
“很出色的觉醒。“面具人抛来一个箱子，那箱子装得满满的，重量不轻，平时体育课成绩都不达标的叶可可现在接起来却毫无难度。
“打开看看。”
很奇妙，刚刚手刃既是养父也是仇人的谢明远似乎完全没有给叶可可带来心理压力，对于凭空出现的面具人她也没有任何疑问，毫不迟疑地按照对方的命令行事。
叶可可打开箱子，里面有叮叮哐哐的试管、记录着晦涩难懂语言的羊皮卷，以及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麾下的‘剥皮者’。“
面具人手指点在叶可可额头，锋利的龙爪深入脑髓，叶可可却对疼痛浑然不觉，只觉新生。
2012年万圣节，某私人会所。叶可可摇晃着香槟杯。她的猎物正在舞池中央高谈阔论，这位儿童保护基金会主席的领带上，别着象征纯洁的百合花胸针。
“小妹妹迷路了吗？“目标人物扶住“醉酒“的少女，手掌顺势下滑。
叶可可倚在他怀里轻笑，瞳孔深处流转着言灵·梦貘的流光。
像这样死有余辜的人渣正适合扮演“凶手”......
剩下那些人也都和谢明远一样该死......
这都是为了完成那位大人的命令......
在无数个日夜中，叶可可就这么说服自己，然后继续为能帮到那位大人而感到荣幸之至。
在最后的仪式中，事情进展的却并不顺利。
当时她的精神寄宿在“凶手”身上，完善最后的步骤，一晃眼却误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里面除了抢夺她精力的怪物外什么都没有，她在那里徘徊，整个人几乎疯掉。
等回到现实，她还有些恍惚，但更加令她痛心的是自己失去了那晚觉醒的力量，也没法再联系上那位大人。
她甚至考虑过金盆洗手，因为在卓也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也许我也能像个普通人一样？
然而在她下定决心的那个晚上，那位大人回来了，联系上了她，与之一同回来的还有她的力量和继续完成任务的命令。
对于炼金矩阵的作用，她一概不知，她只知道这是那位大人下达的命令。
最后，在垃圾场，叶可可哼着《天鹅湖》的旋律，将第六张完整的人皮铺在炼金矩阵上。暗红色纹路吞噬皮肤的瞬间，她听到面具人的声音在颅腔回响：“这些伪善者的血肉，将会唤醒真正的神明，带来真正的盛世。“
……
卓也本来只是想用梦貘催眠叶可可，然后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叶可可的精神状态已经滑落到一个他难以想象的地步，以至于梦貘入侵的那一刻，叶可可的人生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虽然这种方式也能帮他获得想要的答案，但却会让叶可可的痛苦暴露出来，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叶可可奉为神明的那个面具人确实唤醒了叶可可的力量，但命运的所有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叶可可要死了。
“你看到了？你都看到了！我才是正义的！那些人都该死！只有那位大人能为我们带来真正的幸福！”
卓也就这么静静看着叶可可声嘶力竭地进行最后的宣泄。
等叶可可发泄完情绪，她看到卓也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你会说些什么？批评我对正义的看法？诋毁那位大人崇高的理想？
都不是。
“下一次，来当我的学生吧。”
卓也如此说道，于是叶可可泪如雨下，她也有想要说的话，却再也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