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百年之约(求追读)
在场众人无不惊骇。
广惠将自己的眼珠扔入水中,两行鲜血如浓泪在脸上流淌,他面不改色低声自语。
“阿弥陀佛,佛经云:‘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见如来。’贫僧遮蔽双眼就是为了不被色相所迷惑。可终究自欺欺人。”
“眼看不见,就只能用心去看,剜去双目就是提醒贫僧,别被表象所迷惑,凡事要用心去看,要看破事物根本。”
陈玄有些惊讶,但他总觉得广惠的执念更深了。
“阿弥陀佛,今日一辩,贫僧感悟颇多,告辞。”
“等等,我还有一问。”
陈玄叫住了对方,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口气没有咽下。
广惠惊诧地转过头,困惑地问道:“施主你已不战而屈人之兵,又何来的第三问?”
陈玄目光坚定,如同宝剑的寒芒,冷酷地盯着广惠。
“第三问,何为众生平等?”
广惠回过身来,耐心地解答道:“阿弥陀佛,佛说‘众生平等’,意味着所有生灵都有机会获得解脱成佛,都要承受业报轮回。”
“贫僧明白你提问的缘由,你也在众生之列,也应当得到平等对待,但贫僧已经决定不降伏你了,你这一问又有何用?”
陈玄冷冷地盯着对方,坚定地说道:“这一问不为我自己,为一个故人?”
“何人?”
“那个死在你手中的水鬼。”
广惠愣住了,他眉头紧皱,若有所思,他似乎从没想过水鬼是否该在众生之列。
“可水鬼害人,理应被除。”广惠说着这话,自己都少了三分底气。
“不知大师是否读过《地藏菩萨本愿经》。”
“当然读过。”
陈玄坚定地质问道:“地藏菩萨发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正菩提。’地狱之中满是前世犯下滔天罪行、恶贯满盈的罪人,为何他们都有机会渡化,而那个水鬼却要遭受灰飞烟灭的苦果?”
广惠沉默不语,对方的诘问宛如一道高墙竖立在他的面前,让他根本无法作答。
陈玄继续步步紧逼:“你可知那水鬼的身世?”
“贫僧不知。”
“她本是木溪村中一女童,名唤石茵茵,年仅六岁,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被村里人推出去做了祭品。”
“不为别的,就因为她的曾祖,是一位高风亮节的族长,要做众人的表率,就要将自己的骨肉沉入湖中,以成全他的名声。”
“女童在水中枉死,怨念深重,不能再入轮回,因此成为了水鬼不得不寻找替死鬼,才能换回一个重生的机会。”
“大师知道她为何要讨替吗?”
广惠不假思索地说:“重入轮回,人之常情。”
陈玄冷笑一声:“当时我也这么想的。可她却说:‘可只有投胎转世,才能忘了这辈子的苦。’”
“试想一下,你作为一个小女孩从小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被视若珍宝,可到了六岁的某一个夜晚,风云突变。”
“曾经挚爱的亲人化作狰狞的厉鬼,亲手将你抛进湖中送死。当湖水灌满你的身体,你回忆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又回想起亲人将你抛弃时的神情,你会有多绝望?”
陈玄说完,用冷冽地眼神扫了一眼岸上的众人。
大多数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说一个字,甚至不敢抬头看。
有那么一小伙人聚在一块,他们神情各异,有几个低着头面容惭愧,有几个在偷偷的抹眼泪,还有一个脸上涕泪横流、捶胸顿足地哀嚎着。
陈玄转头看向广惠,眼中哀默如一潭死水,浑浊的泪挤在眼角没有落下。
“我敢问大师,佛说:凡事必有因果。那究竟种下了什么因,要接受这样的果?”
沉默。
一切寂静如死一般。
广惠转身离去,锡杖在水面上点下一道凄美的同心圆,他落寞的身影如同秋天干枯的树木在风中屹立。
“人有三魂七魄。身死,七魄消散。但三魂仍在,或转世轮回,或因怨念化为厉鬼。鬼死,则三魂消散。”
“三魂消散不是意味着荡然无存,而是一分为三散落世间各处,只要有心将它们找回重聚,就有机会再造三魂。”
“一百年,施主请给贫僧一百年的时间。百年之后,贫僧定将石茵茵的三魂找回,送她重入轮回,到时候我带她来见你。”
陈玄的心中升起一阵希望,但又很快复归平静,他严肃地问道:“不妄言。大师这次不会再破戒了吧?”
“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言出,必行。”
说完,广惠化作一阵金光消失在苍茫的湖面之上。
陈玄长舒一口气,总算是化险为夷,茵茵的事也有一丝转机。
幸运的是今天遇到一个和尚,而且是不会大威天龙的那种,但凡换别的修行者,都没有这样的机会靠讲道理驱赶敌人。
他又看向河岸上跪拜不停的众人,心中复杂。
祸是他们招来的,可他们也确确实实挺身而出护在了自己身前,而且要是没有他们,广惠不会非要揭穿自己真面目,也就没有后面辩白的机会。
那个为首的是野游爱好者吧?
他今天的陈词足够慷慨激昂、有理有据,也算是帮了自己的大忙了。
他昂扬着脑袋,从高处俯视众人,严厉地宣告道:“本地淫祀成风,这很不好。再说一遍,本王不喜祭祀,还望你们引以为戒。”
蛟神的话语掷地有声,吓得众人浑身颤抖。
说完陈玄便潜入水中,他的尾巴因为刚刚太过紧张而抽筋,现在疼得不行。他到了水下才能将一直绷着的脸舒展开,他面色痛苦,咬着牙撑直了尾筋。
大聪明和豆娘见状赶忙游了过来,用他们的鱼鳍替陈玄按压尾巴,这才缓解了一部分的疼痛。
“大王,你刚刚可真神了。连架都没有打,光靠说两句话就把那秃头赶跑了。俺虽然听不明白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真了不起。”
大聪明张着大嘴露出憨笑,一对鱼鳍一刻不停地替陈玄按压着尾巴。
陈玄只是微笑回应,他没有说话也不想说话,刚刚的一场辩驳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人人都只见他面如平湖,却无人知道他心中的惊雷。现在他只想休息。
“大王,这两颗眼珠子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