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古井深处
白溪为了超渡亲娘,不管不顾的顺着井口跳了下去。
这一跳,本就脆弱的肉身雪上加霜,真元反噬让她又呕了几口血。
越往下坠,井中的血腥味越浓郁,呛得她差点把心肝肺都吐出来。
井底倒是很宽阔,一道石门堵住了通往未知的甬道。
白溪奋力推开石门,里面血气弥漫,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尸骨堆成了一条小路。
一眼望不见尽头的甬道,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邪门。
白溪硬着头皮往里走,没走几步就遇到了鬼打墙,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原点。
来来回回走了几次,白溪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打坐,将翻腾的血气强行压制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溪听到“沙沙”的响动,她睁开眼,就看到了无数鬼影从她面前飞过。
白溪拄着自己的桃木剑站起来,跟着鬼影们朝着更黑暗的深处走去。
白溪毕竟是带着肉身下来的,每走一步,都有脚步的回升传到她的耳朵里。
就这么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白溪停下脚步。
越往里走,她的心里越不安。
这很不对劲。
她做生无常三四年,魂魄离体去幽都是常事,从来没有过不安和恐惧。
回头瞅了一眼,后面的路已经不见了,她就像是个孤魂野鬼,飘荡在荒无人烟的草原上。
白溪手掌一翻,一抹闪烁的金光出现在掌心。她咬了咬毫无血色的嘴唇,继续向前。
这一回,她被一群不化骨围住,插翅难逃。
白溪护着自己的心灯,已经无力反抗。
那群不化骨顾忌着金光,暂时不敢上前,只能将她团团围住,等待她心光耗尽的那刻。
就在对峙之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摁住了白溪的后颈,一条血腥味浓郁的红纱罩上了她的头。
白溪眼睛被血红色淹没,手中的金光越发黯淡。
她感觉后脖颈上的力量越发强大,直接将她甩进了一顶由枯骨人皮制成的花轿里。
白溪死命挣扎,却已毫无用处,刺耳的灵乐响起,花轿由十六具白骨抬起,朝着黑雾颠簸过去。
白溪被封在了花轿外形的棺中,耳边的声音逐渐模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默念清心咒,在最后决战来临前平复翻涌的血气,为最后一战做足准备。
超渡是不可能超渡了,同归于尽还是有把握的。
白溪将心灯里最后一点金光附在缩小的桃木剑上,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轿子停下了颠簸,鬼童子开始唱礼。
白溪被一只无形的手从轿中拽出,她抬头,看到了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没有时间考虑,白溪手中的桃木剑已经化作金芒朝着那东西飞去。
那一瞬,阴阳割裂,碎石纷飞。
白溪全力一击,眼前发黑,她晃了晃,终于倒了下去,合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几个黑影从天而降,将她捆绑起来,吊了上去。
七月十五清晨,麟德殿一阵兵荒马乱。
周平看着被太医们团团围住的白溪,心情十分复杂。
这个孩子也曾是他期待中的小公主,直到孩子母亲眼中那掩饰不住的厌恶让他蓦然清醒,这孩子和她的母亲都留不得了。
如今,孩子的母亲已经死得不能再死,而孩子多活了十五载,也算是全了与他的父女缘分。
他本可以直接送她去与她的母亲团聚,可为了另一个可爱的孩子,他愿意再放她一马,多给她些时日,让她物尽其用。
“国师,朕要的东西炼出来了?”周平问道。
杨臻点头,拿出一个琥珀盒子,里头有一只指甲盖大小的黑虫。
“陛下,此物能令公主言听计从。”
周平一挥手,杨臻便把虫子放到了白溪身上。
虫子顺着她的鼻孔爬了进去,杨臻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等到白溪醒过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折了一般,一开始竟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不过到底是修道之人,只慌乱了一会儿便深吸一口气,撑着胳膊坐了起来。
她感受不到半点灵力,真元被困在气海之中,身体沉重得如同一个废人。
白溪冷静了片刻,掀起衣襟。
绸缎的触感让她哑然失笑,穷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穿这么好的袍子。
果然,心口处有个黑色的东西,仔细看还在蠕动。
白溪琢磨了一会儿,想找个趁手的家伙把那恶心的东西弄出来。
找了半天,终于在琉璃镜台前找到了支琉璃簪子。
她面无表情,手起簪落,生生将那黑虫子挑了出来。
血也顺着心口处蔓延开来,月白的袍子染上了斑斑血迹,像极了雪中红梅。
白溪跌坐在床头,苦笑,她很久没有这般狼狈过了。
如果她没猜错,这地方不是宫里就是杨臻的地盘。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还是手无寸铁的鱼,任人宰割的肉。
她不愿坐以待毙,于是摒弃杂念,努力调息,争取在最短时间养好真元,恢复灵力。
就在她打坐调息之际,一个声音出现在她身后。
“年轻人,别白费力气了,出不去的。”
白溪扭过头,就见她身后十步的距离,站着一个紫袍老者。
“您也是被困在这里的?”白溪问道。
“是,也不是。”老者来到她跟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听说你的香做的很好。”
白溪心头一凛,知晓这老者并非凡人。
“可惜我如今灵力尽失,拿不出乾坤袋里的东西了。”她唉声叹气,颇为失望地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
“从那口井里全须全尾出来的,你是第一个。”老者道,“失了法力,还敢将‘囿魂’挑出,倒是像极了当年这里的主人。”
“老先生,这里是什么地方?”白溪问道。
“这里是长春宫后殿。”老者摆摆手,眼中充满了怀念,“已经两百年没人住啦。五十年前,有个小道士跑这儿弄了个聚魂阵,结果天赋不够,把聚魂变成了聚煞,弄得好好的地方脏兮兮的,北边的怪物都跑来了。”
白溪听得云里雾里,莫名其妙。
两百年前,那应该是前朝,前朝的后宫里有大能吗?没听师父说过。
五十年前的小道士,估计说的是杨臻。可杨臻弄聚魂阵做什么?跟北边又有什么关系?
白溪刚想开口询问,就听老者道,“年轻人,你知道落音血池吧。那里头有个要紧的东西被人偷走了。”
白溪脸色一僵,生硬地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事儿她是真的不知道,落音血池那是禁地,她师父根本不让她靠近。
老者低声叹息道:“也就这一百年间……哎,真是越看越像,罢了,年轻人,你以心魔立誓,出去后找到那样东西,我便救你。”
白溪有些不耐,冷冰冰地说:“既来之则安之,不劳您老费心。”
老者没说话,猛地抓住她的手腕,长长的指甲扣住了她正在跳动的脉搏。
“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 老者的眼睛已变成了一双猫眼,闪烁着森冷的光。
白溪眼前闪过一道蓝光,回过神时,一股很是亲近的妖力已经进入了她的识海。
“我答应过一个人,会一直守在这里。”老者的声音响彻白溪的意识,“血池里的东西不属于人间,你一定要拿回来。记住,一定要拿回来!”
“您这不是强买强卖么!”白溪在识海中大喊。
“收着吧,年轻人,总有一天你得念老朽的好。”
白溪感觉气海一阵剧痛,被禁锢的灵力有了些许松动。
许是太疼了,白溪晕了过去,等她再醒来的时候,身边多了几个哑巴宫女。
见她醒来,宫女们伺候着又是沐浴又是更衣,还给她画了妆,将她架到长春宫主殿。
在这里,白溪见到了皇帝周平和他的皇后岑如意。
周平看她的目光很是复杂,好像并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看什么人。
岑如意则是一脸虚假的慈爱,张嘴“好孩子”闭嘴“好姑娘”的。
白溪心里很是抵触对这对夫妻的跪拜,可再怎么抵触,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
她心道:“就当是给死人上坟吧。”
她敷衍着着跪了下去,还没开口叫人,便假装自己弱不禁风,快要一命呜呼的模样。
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的折腾,太医院的人来了一波又一波。
白溪干脆装死,无论怎么折腾就是不睁眼。
大约是被折腾烦了,岑如意派人用软轿将白溪抬回了后殿。
“母后,她便是那个……”
娇小的女孩从水晶幕帘后走了出来,亲热地挽着岑如意的胳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呢。”
“管她像不像,能为你挡灾便是她的福分。”
岑如意见到自己的亲闺女,眼神变得柔和许多,“悦歌,那是个不祥之人,离她远些。”
周悦歌娇嫩可爱的脸上显出几分疑惑,但很快,就点了点头。
“母后,儿臣今日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