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竹溪春行记》

晨光初绽时，我们如一群寻春的雀儿，扑棱棱飞向竹溪河。古人云“阳春召我以烟景“，此刻的溪畔，确是大自然最慷慨的馈赠。晨露未晞，草尖上挂着晶莹的珍珠，每一步都惊起细碎的光芒。远处的山岚如轻纱般浮动，将整条溪流笼罩在朦胧的诗意里。

风起时，两岸新竹簌簌低吟，将王维“竹喧归浣女“的意境轻轻抖落在水面。竹叶相互摩挲的声音，像是大自然在翻阅一本泛黄的诗集。阳光碎在涟漪里，恍若东坡笔下“水光潋滟晴方好“的琉璃世界。水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偶尔有小鱼穿梭其间，尾巴一摆，便搅碎了一池金光。最动人的是那些不知名的野花，红的热烈似火，粉的娇羞如霞，白的纯净若雪，教人想起白居易“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赞叹。它们不争不抢，却用最朴素的姿态，诠释着生命的绚烂。

十二里山路，每一步都踏着诗行。脚下的泥土松软湿润，散发着春雨过后的清香。蝴蝶在花间演绎着梁祝的传说，时而停驻在蒲公英上，时而又双双飞向更远的野蔷薇丛。远山用青黛色勾勒着“悠然见南山“的轮廓，山脊线起伏如波浪，将天空裁剪成流动的画卷。同伴们的笑声像一串散落的玉铃，应和着林间“好鸟相鸣，嘤嘤成韵“的天籁。有个调皮的男生学起布谷鸟叫，竟引来真鸟的回应，惹得大家笑作一团。

正午的野餐，竟吃出了《兰亭集序》的雅趣。我们找了一处平坦的草地，铺开野餐垫。自热火锅蒸腾的雾气里，浮动着“一觞一咏“的畅快，红油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分享饭团时，指尖沾着的饭粒都成了“珍珠“，有人故意把沙拉酱画成笑脸，引得众人争相模仿。最妙是即兴的才艺表演，有人歌声清越，当真“响遏行云“，高音处惊飞了枝头的麻雀；有人滑稽模仿老师讲课的神态，扶眼镜、清嗓子的动作惟妙惟肖，逗得大家“绝倒冠缨“，笑倒在草地上。

归途上，夕阳给溪水镀了层金。晚风渐起，带着几分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暖意。忽然懂得欧阳修说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我们何尝是为走路而走路？那些相互扶持的温暖，当有人落在后面时，前面的人总会放慢脚步等待；那些共同发现的美景，为一只突然出现的野兔惊呼，为一朵奇特的蘑菇驻足，这些才是藏在背包里的珍宝。此刻虽已“曲终人散“，但记忆中的竹溪，永远保持着“春水初生，春林初盛“的模样。回望暮色中的溪流，水面泛着最后的金光，像是一条蜿蜒的锦缎。

想来人生至乐，不过如此：与知己同行，与春天同醉。正如张岱所言：“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这春日里的点点滴滴——那个被风吹走的帽子，那包分享到最后的糖果，那些不用言说的默契——终将成为岁月长河里，最温柔的雪泥鸿爪。回程的车上，有人靠着肩膀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意。窗外，最后一抹晚霞渐渐褪去，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