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来自李世民的风暴（五）
李拐子面色严肃的前后左右打量。
“你瞧那个拐子，好像一条狗诶”
有官吏面露不屑，有人眼神轻视，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神色阴沉，更有人隐晦的嬉笑耻笑。彷佛他们眼前的百姓们，是一群演百戏的伶人，在给他们演一场滑稽的戏看。
“嗤”一声耻笑，点燃了火山。
李拐子怒了，他大吼一声：“抬起你们的头来，给我高高扬起。”
骤然的吼声，苍老却有力，充斥着无尽的愤怒与悲哀。吓了坊户们一跳，也吓了两侧无数官吏一跳。
官吏们对他怒目而视，坊户们却下意识抬起头来。
“对，抬起头来。”李拐子大喝道：“你们过的贫苦是你们的错吗？你们是不勤劳，还是不节俭？你们是不缴赋税，还是不应征役？你们是不忠不义，还是不孝不悌？”
“都没有”
“那么你们为什么低头？你们为什么羞愧？为什么害怕？”
“该羞愧的不是你们，该害怕的也不是你们，而是这些官爷们。陛下让他们治理天下，养护百姓，可是他们做了什么？他们将我们看在眼里了吗？他们对我们的贫苦日子做过什么吗？”
“他们不光不做，还把做了这些的李大郎关进了大牢里，让好人没有好报，如今这些坏人们还在笑。”
“现在抬起头去看两侧的官员们，看看他们，认清他们的模样。该羞愧的是他们，因为他们视百姓如草芥，该害怕的也是他们，因为他们辜负了陛下的嘱托。”
“对，我们不羞愧，我们不怕，我们要看他们，认清他们的模样......”愤怒的声音砸进所有人心里，坊户们受到激励，心中凭空生出一股力量来。
这股力量涌进四肢，让他们的身体不再发软，涌进脑海，让他们的头颅高高扬起，涌进双眼，让目中充满怒火。
两侧的官员们无不色变，再无一人能保持云淡风轻，弄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身份突然间翻转，从围观者变成了被讨伐者。
等反应过来，无不骇然失色，这里可是承天门街，距离宫城近在咫尺。如此嘶吼，陛下必然能听到。
“伏阙”
“伏阙”
“伏阙”
“放出好人李大郎”
“放出好人李大郎”
“放出好人李大郎”
坊户们高举右臂，用尽全力怒吼道。声音变得整齐划一，直冲云霄。
官员们抖如筛糠，吓得面无人色，脑海中只有一个词汇“民变”。
此时就只差一声“右坦”，或者“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有人当即便软了下去，有人一屁股跌坐在地，更有人四肢并用狼狈逃窜。
不过片刻间，方才还威风凛凛，作壁上观的官员们，成了狼奔豕突的禽兽之群。
南衙十二卫兵丁尽出，顷刻间完成布阵，堵住了前方通往宫城的路，后方也被包围，弓弩上弦，长枪前举，横刀在手。
只等一声令下，挥起屠刀。
承天门上，听着前方传来的冲天之声，刘德威马周孙伏伽面色俱是大变。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失控了”。
李世民面色冷峻，冷冷道：“传令。”
此言一出，所有人变色。
远方，刚进宫的魏王李泰，也听到了声音，哀嚎一声：“完了。”
身子一颤，就要从乘舆上摔下。
吓得卫士连忙扶住，乘舆也就此停了下来。
李泰却双眼尽赤，狰狞嘶吼道：“不要停，给孤加快速度，快，快......”
李拐子停了下来，身后是惊慌无措的贫苦坊户们。
两侧的衙门门户尽皆关闭，官吏散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一地狼藉。整个坊户队伍前后左右尽被十二卫兵士包围。
杀意弥漫。
这一幕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让坊户们激动的热情退却，心中被冰凉充斥。
坊户们开始瑟瑟发抖，有些人已然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陛下要屠尽我等”
......
突然，前方严密的军阵裂开一道缝隙。
通事舍人来济走出，传旨道：“万千子民来意，朕已知晓，特赐乘舆一副，抬李拐子于承天门前见朕。命十二卫兵士维持秩序，依次前行，不可伤了朕之一位子民。”
......
前方的军阵散开，长枪竖立，横刀入鞘，弓弩下弦，无形的杀气消散一空，自动让出一道通道，等待着坊户们通行。
人群安静了一瞬，有坊民突然红了眼睛，哭出声来。
“陛下没有屠我们”
“陛下万岁”
人群爆发出喊声，激动不已。
李拐子也沉默了片刻，眼睛有些红，复杂万分，喃喃道：“陛下与陛下......原来也是不同的。”
“父皇，李泰错了，李泰错了。”
李泰口中哭嚎着，远远便喊了起来。
距离承天门还很远，他便下了乘舆，挪动笨拙的身躯，费力的来到承天门下，更是爬起城楼来。
“朕好像听到了泰儿的声音。”李世民耳朵动了动，狐疑的左右观望。
话音刚落，便有内侍气喘吁吁的爬上来，禀道：“陛下，魏王求见。”
“在何处？”李世民惊喜道，骤闻此消息驱散了他心中积压的阴霾。
“魏王阁下正在爬城楼。”
“什么？”李世民大惊，当即便迈动步伐：“朕的泰儿身体不便，怎可让朕的泰儿劳累至此。”
“还不搀扶他上来。”李世民急的团团转，恨不能亲跑下去迎接，好在被大惊的众人拦下了。
这一刻，李世民没半分皇帝模样，表现的十足像一心宠爱儿子的老父亲。
“是”几名膀大腰圆的卫士领命，当即跑下去，将李泰抬了上来。
李世民焦急的表情尽落马周刘德威孙伏伽三人与一众随侍近臣眼中。
马周无奈。
刘德威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悄悄转动了起来。
孙伏伽面色一沉，怫然不悦。
“宠孽灭嫡，非为君之道。”
近臣们眼观鼻鼻观心，更是半分不敢言。
“父皇，李泰来认错来了。”李泰刚落地，便扑通一声跪下，抱着李世民的腰嚎啕大哭。
李世民眼疾手快，可是没扶住李泰几百斤的下坠之势，连带着自己也趔趄了一下。
可是他却丝毫不顾及自己，揽着李泰的头心疼不已，口中不住的安慰：“泰儿这是怎么了，怎哭得如此伤心，快告诉耶耶。”
想到什么，李世民愧疚道：“可是没收到将军的信，这却是耶耶的失误了，这两日......实在忙得焦头烂额，耶耶忘了让将军带信给泰儿......”
将军是一只白鹘，神骏非常，可是却被李世民用来与李泰之间传信，一日之间数次往返。对于李泰，李世民是真的一眼看不到，一时听不到半点音讯，便心焦不已。
甚至做下让李泰搬进武德殿之举。
李世民还在絮絮叨叨，李泰的耳朵却悄悄竖立了起来，哭声不知不觉变小了......
“难道那声逆子不是骂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