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想起了曾服侍公子的贴身侍女,心中不禁怀念“
人们总对那些未曾踏足的领域抱有幻想。
例如修女院和修道院,作为禁男或禁女的神圣之地,自然让人产生种种联想——禁忌的气息、神秘的氛围,仿佛充满了隐秘而叛逆的故事。
这种想法一半正确,一半错误。因为小时候,纳尔巴曾因父母与院长修女的关系,而破例进入过修女院,他可以明确地说——修道院其实很无聊。基本上,修道院里的人都被强制要求沉默行事,连脚步声稍微大点都会被责备,只能默默地做事。某种程度上,这也不难理解。
毕竟,修道院的生活除了工作实在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按修道院的规矩生活下去,人生难免会如被烟雾笼罩的都市一般灰暗单调。唯一的例外,便是偷偷进行的情事。
没有娱乐和消遣的场所,却将年轻的男女聚集一处,情欲之火不可避免地被点燃。
因此,禁男的修道院里同性之恋盛行,禁女的修女院则更甚,有传言称曾有修女与访客共度一夜,甚至留下私生子,后来这些孩子的遗骨被悄悄掩埋于院中,至今阴影未散。
当然,修道院在一定程度上也是自作自受。为了获取贵族的捐赠,竟然容许一些放荡不羁的人入院修行,水被搅浑也是意料之中。
纳尔巴自知自己正是那等“搅浑水”的人之一,实在无话可说……毕竟,一个贵族被送入修道院的意义已然明确:没有继承财产的资格,只能安分地待在修道院中平静度日,了此一生。
而且修道士并非真正的神职人员,他们只是住在修道院里的普通信徒而已,除非进一步研习并接受授职礼,否则几乎无法拥有任何影响力。对贵族来说,进入修道院几乎等同于宣判死刑。
或许正因为如此,前来为纳尔巴送行的只有至亲的家人——艾瑟尔顿国王与他的兄长特尔贝亚,仆从们无人到场。
甚至就连曾与他关系亲密的密探奥伯特爵士,也因担心他们之间的关系暴露而选择与仆从们同行……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纳尔巴看着仆人们将行李装进马车,露出满意的微笑。
然而,艾瑟尔顿国王则眉头紧皱,似乎满腹疑惑。
“纳尔巴,你真打算追求成为修士吗?”
“是谁说的?”
“你兄长倒是到处夸耀,说你充满斗志,立志成为修士骑士。”
看来特尔贝亚已经四处散布了消息,依他的话来说,纳尔巴虽将入修道院,但从未放弃成为骑士的梦想,是个热血的年轻贵族。
然而,理想和现实毕竟有差距,纳尔巴早已下定决心摧毁这个“怀抱骑士梦的少年”的形象。
“我没有领地。”
“即便没有领地,也可以统御人心。纳尔巴,只要心怀骑士之梦,何地不可成就!为兄深信不疑!”
“是的,自由骑士的确如此,他们虽无领地,但随时带着人随处游走。”
那些自称自由骑士的人,实际上往往是流浪的匪徒。这个称谓的由来便是“自由地将长矛插向所见之人”。
“兄长,是否能成为修士骑士尚且不知,怎敢妄自得意?还是得谦虚修行,方有可能。”
“嗯,看来你作为武人的心志已然坚定。既然如此,随你去吧。”
当然,纳尔巴并没有真正成为修士骑士的打算。根据他这具身体的记忆,骑士大致分为三类:拥有封地的封建骑士,四处游荡的自由骑士,以及誓言与异教徒终生征战的修士骑士。
其中,修士骑士无疑是最艰苦的。虽与传统幻想中的圣骑士相似,但他们并不会使用神力或神迹。
一个无法使用神圣力量的圣骑士?不过是个挥剑的战士罢了,虽然技艺高超,但纳尔巴对这种职业毫无兴趣。谁会想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无论如何,到了修道院之后我会写信。若能早点来探望,给我壮壮胆,那就更好了。”
“那当然!为兄岂会让你独自面对?”
“特尔贝亚,别忘了清剿那些入侵者的重任……”艾瑟尔顿国王冷哼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
特尔贝亚意气风发地挺直胸膛,艾瑟尔顿国王则咂嘴摇头。看着兄弟二人气定神闲的模样,纳尔巴心中稍安,至少,自己意外死去的几率不高。
于是,他登上了前往修道院的马车。
***
然而,坐了不到三四个小时的马车,纳尔巴便浑身开始泛起悔意。
行至森林边缘,原本被强忍的副作用一下子涌了上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患有极度的晕车症。
“呕……呕……”
21世纪的他,对汽车座椅的味道便异常敏感,闻到就浑身发抖,酸味涌上喉头,不知吐过多少次。
即便在那平坦的柏油路上都如此,更何况如今这颠簸不平的泥土路。马车每过一个坑洼便剧烈摇晃,随身带的垫子垫在座位上也无济于事,甚至时不时还被颠得腾空。
终于,他忍不住几次呕吐,行队被迫停了下来。
这次负责护卫的托帕爵士,蓄着山羊胡,面露难色地望向侍从们。
“公子原本身体就这么虚弱吗?”
“这个……我们也不清楚,似乎很少外出。”
“真是为难……虽然公子因不明原因被逐,但毕竟身负波维斯家血脉。见他受苦,我心不安。还是稍作停留,大家准备好生火休息。”
纳尔巴抬起颤抖的手,示意不必停留。待他平复了几口气,将酸涩的唾液咽下,才勉强说道:
“没事,我在车内小憩一会儿,继续赶路吧。”
“公子,您真的没事吗?”
“我已被放逐,何必再称我公子。”
“即使受辱,仍能克制自己不动怒,真是让人敬佩。若我处在您的位置,早已出手相搏,或是拔剑相向了。”
托帕爵士显然对他怀有同情心,身为贵族骑士,托帕重视荣誉,对他而言,捍卫荣誉乃天经地义。他说若自己是纳尔巴,早已用剑维护尊严,不会容忍此等羞辱。
“您忍辱负重,这份宽容,我们波维斯家所有人都该感激您。眼见他人对您肆意指责,我胸中实在憋闷。”
“感激?”
“再进一步,便恐引发战端。无论您是否有意,您克制自我,这是对家族的保护。”
这番话未免有些过誉,虽然自己误打误撞做了“正确”的事,但被如此解读还是有些意外。看来,不仅特尔贝亚,许多骑士对他都抱有好感。
纳尔巴用皮袋里的水漱了漱口,吐掉唾沫后,淡淡地说道:
“但愿如此。继续前行吧,路还长着呢。”
“是!大家准备出发!”
不过,晕车并不会就此好转,虽说吐过一次后稍微舒服了一些,但依然头晕眼花,根本无暇顾及他人。他的脸色显然很差,以至于同行的侍从约翰也
不安地坐立难安。
“没事干就练习装填弩箭吧。”
“可是,托帕爵士嘱咐过,不得做任何可能威胁到您安危的事。”
“别装箭,只练拉弦就好,足够你忙一阵子。”
纳尔巴话音刚落,约翰的表情却突然变得奇怪了起来。似乎凭借敏锐的直觉,他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公子……”
他慢慢地将已拉开的弦放回原位,小心翼翼地瞄了纳尔巴一眼。
“我听说猎人们通常不用弩箭狩猎,怕把猎物的皮毛毁了……”
“我说是练习,不用考虑猎物的完好。”
猎人们追求皮毛和肉的完整,而他们的“猎物”并非如此,追求的是破坏力。然而,约翰似乎浮想联翩,忽然间泪光闪烁,低下了头。
“有话直说吧,若有烦恼,我倒是可以听听。”
“只是……想起了曾服侍公子的贴身侍女,心中不禁怀念……”
“嗯?”
纳尔巴一愣,难道约翰对埃德维娜动了情?
“若是她在,我就能下车跟着走了。”
“你这叫享福。别人都得步行,你却坐在马车里,难道不是很幸运吗?”
这家伙真是饱暖思淫欲。纳尔巴微笑着,慢条斯理地将这个“客观事实”摆在他面前,让他意识到自己的福气。
听了这番话,约翰擦了擦眼泪,仰起头,眼中闪烁着亮光。
“那……可以跟外面的那位交换一下位置吗?”
“咝……”
“……”
约翰从此不再说话,默默练习装填弩箭。纳尔巴则在颠簸的马车中强忍不适,继续忍耐着。车厢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大概过了好一会儿,已拉满弦的约翰突然望向窗外,随着他的视线转移,纳尔巴也看向窗外。
夕阳渐渐沉落,森林边缘的苍青树影间飞鸟惊起,蔚为壮观。约翰见状,忍不住低声赞叹。
“真美啊,鸟群成群飞起。”
“他们来了。”
“什么?谁?”
夕阳将余晖洒向西边的树林,从鸟群的飞起中便可察觉敌人的行踪。此时,敌方正在树林的阴影中行动,极为隐秘,若非仔细观察,难以察觉其靠近。等夜色完全降临,他们将迅速发起攻击。
“约翰,去告诉托帕爵士,敌人从西边过来了。”
“什么?敌人?”
“传完话之后,把车里的弩箭全部装填好。”
“这……这可是五把弩啊!”
纳尔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难道要我亲自装填?”
“……”
“想活命的话,就快去做。”
战斗中最重要的是确立清晰的目标。纳尔巴这次的目标很简单——撑住这场突袭,尽可能拖延时间。问题在于,对手的实力。
他望着树影随风晃动的树林,轻轻敲了敲额头。
尤巴斯。
终于到了和他们正面交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