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街追雨落spirit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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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二天,天空已经快亮了,遥望那被建筑物无限覆盖的地平线以上的天空,它们泛起一圈呼之欲出的淡蓝。阿涵难得度过无梦的清晨,醒来,跟徐晶晶说打算去找白泽聊一聊之后的打算,徐晶晶同意了,但是说在家吃完饭再走。

通过名片白泽给她发的定位得知,白泽的家在竹水市经五纬二十一路时代新村十号楼七单元五层502室。白泽说怕阿涵迷路,或者遇到坏人,总之他怎么说都有理,还是他来接她。

“你的家……跟打仗一样。”她调侃道。

白泽家按照阿涵生前现实世界的计量方式算起的话,一百平以上的面积,一个人住指定是够用了,两室一厅,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一个阳台,一个上锁的隔间。之所以说“打仗”,是因为他家里实在是够乱了:你看那散落一地永远不嫌脏不怕被脚丫子踹到的衣服裤子和袜子,落魄艺术家与酒鬼结合的魔鬼在某一时刻存在在这里的证据是那各式各样的酒瓶子(全部都是她不认识的牌子,大概是这个世界的,而且种类也不一样),散落一地的鞋让你一度怀疑鞋柜存在的意义,充满文艺气息的论文、书本、稿纸、杂志,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遥控器、塑料袋、废纸盒……还有台球。

“你这样会生老鼠啥的吧?我害怕。”她几乎是把厌恶的表情摆在了脸上。

“怎么可能,我挺讲卫生的,就是那两天烦的慌,我懒得处理了。麻烦你辛苦一下,站在玄关待一会儿。我去收拾收拾沙发,完事你躺在那,我保证从里到外全部收拾一边,干净的比样板间还要夸张。”

“我帮你吧。”

“不用。”

“你还不用?”她哭笑不得,指了指远处的茶杯说,“那是茶杯,茶杯啊大哥,你知道那是瓷吗,你往里边摆笔,你干脆把臭烘烘的袜子挂在厨房架子上,往里边摆筷子算了。”

“对不起……那你还是来吧,麻烦你。”他有点羞愧。

有了阿涵帮忙,再加上白泽并不是一点儿也不讲卫生,不一会屋里就变得整整齐齐,简直可以说是新家。收拾的过程中她捡起来一个酒瓶子,那是一个名字叫做“苏赛德①”的酒,海蓝色的瓶装饰,一往标签看,度数竟然有吓人的六十五度,她竟然在这里找到了整整八瓶空的“苏赛德”酒瓶子,还不包括白泽自己捡走的酒瓶子,那种酒真的是一个正常人类能喝的么?……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一切都很不正常,也许“存在即合理”吧……

天啊,他真是吓人,他一定是一个可怕的酒鬼,她不由自主地想。

“好啦。”她找来一张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四处探头寻找着垃圾桶。

“垃圾桶在这里。”他从茶几底下踢出来一个笨重的橙色垃圾桶。

她本来不想提酒瓶子的事情,可是他这样太吓人了,她可完全看不出来他嗜酒。

“你喝酒口这么重吗?”她指了指玄关处堆放的收拾好的生活垃圾中的“苏赛德”酒瓶子。

“我酒精免疫。”

“你酒精免疫能达到……这种程度?骗小孩子呢?”

“我我我就是酒精免疫,我酒精免疫超出你认知,这破酒算个啥啊根本不过瘾,跟喝水差不多,就是辣一点且苦一点的水罢了,你要是不信——我去买100%度数的酒精坐在这硬给你炫下去。”

“别别别——”她只好相信了,这个世界离谱的事情又不是从来没见过。但是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劝阻,害怕他真能干出来这种事,把一桶酒精当成碳酸饮料喝下去。

不知怎的,她想到了他身上的‘血液粘稠固化病’,也许痛苦的时候,感到苦闷的时候,喝酒就是一种缓解的方式,以不可挽回的伤害为代价换得暂时的舒适。她有种想问他这个病的念头,理智迫使她忍住了。

“好吧。不过还是说说,从今往后的安排。”

“你说吧。”

“你坐在沙发上说,别站那杵着。”

“哎呀知道了,你快说……”她随即坐在了沙发的一角。

“最终要去那个名字叫做’庙宇’的地方,大概在两周期五十时间刻后转生,这是我们都知道的板上钉钉的事情。一个周期你就按照……你们那个世界的半年来算吧,当然实际上过一个周期相当于你们那个世界过了十五年,但是你感觉不出来,你只觉得在这里是过了半年左右,这里和那边不是一个时间体系所以说……”

“嗯嗯,都明白。”她点点头。

“行啦,那就不扯废话了。我要说的是,徐晶晶你带不了,现实情况就是这样,有一个东西,叫做‘限次’,它是说——“

“徐姐给我讲啦。”

“哦哦,她给你讲了。她的‘限次’我昨天回去专门查阅了一下,知道是啥吗?零。你带上她,我们面对那个五十万米高的大墙时,就只能把她留在那,带上她无非就是让她送你一段路。”

“这样啊……”

“今天带你见一个人,他是我朋友,同为大门工作的特级人员。他这个人就很神奇,你问他愿不愿意去工作?他总是没什么话说,纯路人型角色。哪怕是我让他参与进来保护你的工作,他也没什么怨言。让朋友为自己的事业赴死的确不适合,今天过去也就是看看他的打算,还有你的意见,如果你觉得,我一个人保护你不靠谱,那就拉上他。硫酸我问了,他说他自己长期当大门园丁,已经摆烂了,不愿意来,那么就不考虑他。”

“哦哦。”

“现在太早了,人家还没起床呢,估计。你没吃饭吧,我来做早饭。”

她本来想说“吃过早饭了”,忽然脑海中闪现过一丝念头,又改了口:“没吃,少做点,早上不饿。”不知道为什么要存心麻烦他,还有要是徐晶晶知道了,会当场炸毛吧……

于是他就走向了厨房。

她随即参观一下他的家。先参观两间卧室,白泽住的那间大小上比另外一间大一点儿,其它都没什么区别——一个衣橱,一张双人床,两个床头柜,一张桌子和一个椅子,不加修饰词语正如它们本身一样平平无奇。她看到摆在角落处的一个相框,里边是白泽和他父母一起拍的合照——照片中的男人看上去三四十岁的样子,女人稍微年轻一些,或者干脆说看不出来年纪,女人都这样。白泽看上去才十岁,夹在两个人中间,一脸紧张地看着镜头。那时候的他还没有白头发,整个人也不显得憔悴,他自己也想不到,未来的某一天会染上“血液粘稠固化病”这种可怕的病毒吧!

她又参观了旁边的卫生间和阳台,说是样板间,他自己生活的地方简直不要太平淡。

但是只有一个房间是上锁的,不对她开放,那个上锁的隔间,在自己家给自己家房间上锁是怎么个意思呢?还是说不对她开放。她环顾了一下,他不在,于是趴下去看门缝,里边漆黑一片,甚至还拉上了窗帘。而且有淡淡的血腥味!她感到胸口一阵不适,这个房间果然隐藏了秘密。

她能想到的,就是那台神秘的“机器”,帮助他把凝结的固块血液融化。当然也可能是别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想到这些,她就感到痛苦,是出于同情,为别人的不幸感到痛苦。在这个“避风的港湾”背后,是他流不尽的鲜血。他一定活的很痛苦,却对她摆着个笑脸,死皮赖脸地希望他不会错失“保护她”的机会,像一个摔断腿的残疾的人,努力地向别人证明:我能跑,能走!大概是这个样子,令人无奈又心酸。

再就是她想到他是一个杀了人的人,她身边要是有一个平时看起来没什么。但是实际上却是杀过人的朋友,估计得被吓死,绝不会说:“什么?你杀过人!那真是太帅了。”这样的话说出去简直心理有问题。但是在灵魂世界,仿佛这一切就很正常,甚至真会觉得他保护她的时候,是非常非常帅气的。他究竟有没有杀人,杀人手法如何,不知道。但是,他是跟“血”去打交道的人,自然也就明白,怎么样一击致命,怎么样折磨别人,让对方感受到钻心的痛苦。

“阿涵,你在哪呢?”白泽在远处喊。

“我在这边,哦……来了。”

她回到客厅,来到餐桌前,只有菜,没有饭。两样绿叶青菜:一个是三角形状,一块一块,像粽子,还有一个切成片,像丝瓜切片。

“我感觉你也在饮食文化创新。”

“是么。”

“这些都是什么……”

“怎么?不满意么?那就扔——”

“不是,我是问问你,这些菜都分别‘叫什么’,是‘什么东西’。”

“一盘是三角叶,一盘是甜菜(当然不是你想的那个甜菜),没有啥饮食文化创新,我不会那种技法。另外,你是不是想说没有主食啊?三角叶就是了。”

“好的。”她夹筷尝了尝,两道菜味道还不错,清香中带有一点点甜。他也不是做饭的,八辈子捞不着吃一回儿饭,她也不好意思要求什么。再说也害怕把他惹怒了,总是带点迫害妄想症。

“你在家无聊吗?”阿涵忽然问道。

“额……不吧。”

“你在干嘛呢?”

“啊,打联盟。”

“你说的是指《英雄联盟》这款游戏吗?”

“对呀怎么了?”

“不是不是等等……”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我从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见过和我那个世界完全相同的东西扒拉手指头可以数过来,而两个世界完全一样的事物之一,你告诉我竟然只是……一个游戏?”

“这是什么话,瞧不起游戏嘛?”他抱怨似的嗔怪道。

“没有那个意思,就是想不通。”

“肯定不是原来的运营团队那帮人。但是有一点——他们都没有加强赵信。”

“这真是……”

“不过那也说明了,就是有相当多的人不玩是么,虽然太傻x了——怎么,你还玩联盟?”

“不是,我看班里男同学玩,成天光在讲,后来基本上没人玩了,全在大乱斗,斗斗斗斗个没完,要么就是云顶,看比赛。”

“嗨呀,这真的很正常,看来两个世界的男生都一样。”

“哦。”

他突然就不玩了,转过头来笑了笑,说:“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无聊了?”

“啊?为什么?”

“那不然你问我无不无聊,其实是你自己心里有鬼,你自己无聊。”

“我不无聊,一点也不——所以你怎么就不玩了?你队友得好好问候你。”

“上票马上到数了还玩个什么劲儿啊。我给你讲,我给你找来一个你从来没玩过的桌游,绝对绝对好玩儿,我一直筹划着和别人玩,他们工作忙不想来,聚会也捧着个名片,我都不好意思摆出来,现在和你能玩上这个。”

“什么呀?”她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拽上她玩游戏了?她确实有一点无聊……但是她也没表示出来,怎么就被他看出来了。

“下棋。”

“我可能不会。”这不是谦辞,这是敬辞,她事实上一点儿也不会。

“不是传统的下棋。”

“那又是什么?”

“学嘛,我给你讲解讲解,超级简单。”

怡情益智小游戏

规则很简单,一共有两个阵营:人类(Human)阵营和鬼魂(Ghost)阵营,只要对方阵营的人死了,我方阵营就获胜,另外人类阵营活过十二天(一天就是一个回合,十二个回合)并且去过三个任务点也可以获胜。

我再说说具体的行动。你那边的一张纸是棋盘,一堆纽扣一样带着数字的是棋子,画着其它图样的是特殊棋子,棋盘上画着房屋图样的是“地点”(Spot)。人类先落子,鬼魂后落子,你把对应天数的棋子“数字棋子”(Digital Chess)放置在其中一个“地点”上就代表你这一天去了这里,双方在这个时候是不可以看对方去哪里的(我们把看对方的棋盘叫做‘获得对方的足迹’,不获得的时候就得保密,不然算耍赖),双方落子完成后,由鬼魂获得人类的足迹,宣布是否进入下一天(在正式的比赛中,有裁判宣布,但不影响鬼魂获得人类的足迹,这游戏没搞那么多拓展的时候不需要裁判),如果人类和鬼魂处于同一地点,鬼魂的杀人机制触发,人类被鬼魂杀死,鬼魂获胜。

懂了吧?追逐性质的游戏,一个逃跑,一个追着砍。人类难赢?不一定,还没说完呢。

接下来讲解每个“地点”。

(特别声明:所有特殊棋子每种类型持有量只能为1)

一、教堂(Church)

鬼魂不可以去这个地点,因此鬼魂棋盘上是没有它的。人类只能去这里一天。去了之后抓取一个“祈祷棋子”(十字架图样),下一天开始当你要使用它时,只需在当天的数字棋子旁边放下去即可,“祈祷棋子”的效果是,如果人类和鬼魂处于同一地点,鬼魂的杀人机制失效,并且这一天不能获得人类的足迹。

二、医院(Hospital)

如果鬼魂没有使用“毒药棋子”,则在这个地点鬼魂的杀人机制永远无效。

三、巫院/巫师的庭院(Wizard's Courtyard)

人类或者鬼魂去了之后抓取一个“毒药棋子”,在下一天才可以使用,人类的“毒药棋子”效果是如果人类和鬼魂处于同一地点,鬼魂被人类使用毒药杀死,同时鬼魂的杀人机制失效(避免在规则集上陷入同归于尽场面)。而鬼魂的“毒药棋子”效果有两个:第一个是可以去医院杀死人类,第二个是可以使人类的“毒药棋子”无效,也就是说当人类和鬼魂同时使用“毒药棋子”时,人类依旧会被鬼魂杀死,而鬼魂不会被人类使用毒药杀死。

人类整局游戏只能抓取一个“毒药棋子”,而鬼魂不限制“毒药棋子”个数。鬼魂抓取一个“毒药棋子”之后,下一天不能在巫师的庭院抓取。

四、神庙(Temple)

人类去了之后,鬼魂这一天的所作所为失效,这一天鬼魂不能获得人类的足迹、同时人类获得鬼魂的足迹,下一天鬼魂不可以落子。

五、王庭/国王的宫庭(King's Court)

人类或鬼魂去了之后下一天抓取一个“权杖棋子”,在下一天才可以使用,人类的“权杖棋子”效果是,如果人类和鬼魂处于同一地点,鬼魂的杀人机制失效,而鬼魂的“权杖棋子”效果是废除一个除了教堂以外的地点,此后谁也不能去那里,注意如果把任务点废除,不影响人类通过存活十二天获胜,反而少一个必须去的任务点,减轻人类负担。鬼魂使用“权杖棋子”,要在双方的棋盘上标注。鬼魂至多封锁两个地点。

抓取一个“权杖棋子”之后,下一天不能在王庭抓取。

六、花园(Garden)

人类去了之后,这一天可以去两个地点,去第二个地点时,有权知晓该地点是否安全,并决定是否前往第二个地点。(使用两个“数字棋子”)

七、驿站A(Post Station A)

人类去了驿站A以后,在这一天鬼魂获得人类的足迹且没有公布是否死亡的信息时,可以选择把地点更换到驿站B。驿站不会被废除。

八、驿站B(Post Station B)

人类去了驿站A以后,在这一天鬼魂获得人类的足迹且没有公布是否死亡的信息时,可以选择把地点更换到驿站A。驿站不会被废除。

九、龙谷(Dragon Valley)

任务点,人类活过十二天后结算时必须去过这个地方才获胜,否则算鬼魂获胜。

龙谷自带一个效果:会使人类或鬼魂在这一天结束时所处的地点随机移动一格,由抽取龙谷的“事件卡”决定。

去过龙谷一次后,斩龙,龙谷的效果消失。

十、市集(Market)

任务点,人类活过十二天后结算时必须去过这个地方才获胜,否则算鬼魂获胜。

在某些特定的规则中(不禁斗局),最后五天,即从第八天起,人类或鬼魂来到这里以后,下一天可以选择与对方进行决斗:通过各抽取一张“事件卡”,一次出一张卡决定双方的生死。

“进攻”:如果对方使用“防御”,则本天无事发生,如果对方使用“进攻”,则平局,如果对方使用“不作为”,则你获胜。如果你连续三天使用“进攻”,则你永远不能“进攻”。

“防御”:如果对方使用“防御”或“不作为”,则你永远不能“防御”,如果对方使用“进攻”,则本天无事发生。

“不作为”:如果对方使用“防御”,则你令其永远不能“防御”,如果对方使用“不作为”,则本天无事发生,如果对方使用“进攻”,则对方获胜。

十一、黑森林(Dark Forest)

任务点,人类活过十二天后结算时必须去过这个地方才获胜,否则算鬼魂获胜。

在某些特定的规则中(无限天局),一方连续在这里待上三天,受到“黑森林的诅咒”,游戏时长变为无限天(无限回合)。

本游戏没有认输,也没有和棋。

记谱:

十一个地点,对应的数字在第一位。之后添加一个字母:a代表什么特殊棋子也没有使用,b代表使用“祈祷棋子”,c代表使用“毒药棋子”,d代表使用“权杖棋子”,d加上数字代表废除哪里,e加上数字代表龙谷上移至哪里,f加上数字代表龙谷下移至哪里,+代表获得对方的足迹,*代表丢失对方的足迹,x代表“进攻”,y代表“防御”,z代表“不作为”,∞代表黑森林的无限天,-代表这一天啥也没干。

ep:

人类记谱:4f9 4a+ 3a 10c

鬼魂记谱:3f5+ 3d6*-+ 10a+

这个谱的意思是:人类在第一天去了神庙,被推到龙谷,触发斩龙,接下来的龙谷效果消失,鬼魂去了巫院,被推到王庭,获得一枚“权杖棋子”,人类在第二天去了神庙,鬼魂去了巫院并且废除了花园,这一天结束鬼魂触发神庙效果,不能获得人类的足迹,人类获得鬼魂的足迹,人类第三天单独行动去了巫院,获得一枚“毒药棋子”,第四天人类和鬼魂同时去了市集,触发“毒药棋子”的效果,鬼魂被人类毒杀。

“感觉,好像……杀人躲猫猫,好复杂好复杂,你说不复杂,简直是骗人。”

“复杂么……初见杀游戏。而且这就是杀人躲猫猫的衍生版——不对啊,你这都知道?”

“专职云玩家。”

“那今天就不能让你当云玩家。”

“我还没读懂。”

“这里有说明书。”他递上去一张A4纸大小的说明书。

她读了一遍,似懂非懂的。

看着她迷糊的样子,他说:“真怎么样,还是得玩了才知道。不带龙谷的啊,那玩意太随机了,不好玩。”

于是他们真的就像模像样地把棋盘和棋子摆好,进行了第一局。

“等等……你玩人还是玩鬼啊?”

“你看我长得像人像鬼?”

“我知道了。”她嘻嘻一笑。

第一局记谱:

Baize:6a+

Ahan:6a

“恭喜你躺在花园里一睡不醒了。”白泽笑着说。

“这啥呀,你让着我点,我怎么上来就噶了。”阿涵表示略有不满。

“我当然可以让着你。但是第一轮啊,能有什么博弈?”

“我就是看着这个叫花园的地方画的还挺好看,我就去那了,不行嘛。”

“好好好……那只能说,说,说明我们心有灵犀。”

“你还怪会说的。”

“首轮死都是运气,再来。”

第二轮记谱:

Baize:2a 5a 6a 9d10d 5a 11d 1a 4b+ 3a 5a

Ahan:6a+ 4a+ 4a+ 4a+ 4a+ 11a+ 11a+ 11a*-+ 5a+

“你差一点就赢了,哥们。”阿涵说。

“你一直在神庙蹲我,要么就在黑森林蹲我,我用了三回棋,一次没碰上,最后心想我贪心一点,拿到毒药没有立马用,结果偏偏就这时候你把我刀了。”白泽略有不甘地说。

“你实力不够。我这其实是‘大智若愚’的策略,让你以为我只会去那两个地方好吧。”

“好好好,你真厉害。”

此后又连玩了八局,算上前两局一共十局,阿涵一共赢6输4。

白泽赞许地说:“可以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我教的你,结果你比我厉害多了。”

阿涵笑了笑:“弄半天你也没说这个桌游本质上就是猜拳游戏,不过是出拳的花样变多了而已,包括那个什么玩意儿‘进攻’、‘防御’、‘摆烂’也是高级一点儿的剪子包袱锤。运气和博弈的成分都有。这些‘特殊棋子’除了删除房子的那个以外,本质上都是一种盾牌资源,就像那个毒药,不就是一个盾吗,打中鬼当然好,打不中安全过一天。以人举例,我要是激进型选手,开局挥霍完了,保证自己前几轮安全,则后面几轮能否获胜完全随机,鬼知道我的行踪,但是不知道我的想法,我要是两天就去一个地方,或者去一个八百年不去的地方,都有可能,说危险也危险,说不危险也不危险,就看在你的心里你是怎么猜测我的想法。如果我是稳妥型选手,盾牌资源规划好,这次用完拿那个,实现循环,除了几个空档期以外,基本是全局都安全,但是有一点不好,一旦空档期被抓住了,前边的那些努力就全白费了,还不如可着自己资源浪费玩儿。”

“太聪明了,不愧是你。”

“不玩了。”

“不玩了走吧,我带你去找那个人,我刚刚忘说他名字了,他叫刘宴山,和我差不多大。他也是‘大门’的特级工作人员,在那的外号是‘鼒亦嬅氪’,也叫做‘嬅氪’,名片上我跟他约定好见面了,再过一段时间就该见面了,咱们提前去吧。”于是他收拾起桌游,换衣服准备出发。

……

白泽带阿涵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坐上好几站公交车,才算到达地方——竹水市交通规划署。听这名儿她不禁想到:这个叫刘宴山的人……还是个当官儿的?

竹水市交通规划署是一个三层的白房子,看上去比较威严,他向保安说明了来意,接着他们就向院内走去,径直来到一楼大厅。

“您好,先生,请问您找谁?”前台的女咨询员柔声问道。

“规划部,刘宴山。”白泽回答。

“刘先生……那么您就是刘先生要找的人了,他已经在办公室等着您,请跟我来。”

三个人跟随她穿过好几个走廊,坐电梯来到三楼。

刘宴山看上去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腼腆内向,而又温文尔雅。留着乌黑却稍显凌乱的短头发,随性自然,戴着度数很高的眼镜,穿着一身整洁的西服,整个人一副理工男形象,他说不上来长得帅,不过气质上很有风范。专注于某件事物时,眼神会变得格外锐利而坚定,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但在轻松的时刻,又会流露出温和的笑意,让整个人都变得亲切起来。他穿着简约的服装,望向他的工作室,摆着他的电脑、书籍和各种研究资料,令人感到忙碌。

“白泽你来啦,这是……”

“我给你介绍介绍。她是我们的‘金主’,‘摄像头’程若涵。”

“哦哦哦,你好。”刘宴山向她打招呼。

“你好。”阿涵说。

“你们别站在这,都坐下来,坐这就行。”

刚一坐下,白泽就开始和刘宴山聊天:“最近好几天没见着你了。你在这边干啥呢……一直跑项目?”

“嗨呀,当然了,还是‘桥’的那点事。”

“我记得多少个时间刻前就是这件事。”

“嗯,翻来覆去磨叽了老长时间,这不还耗在上边呢。”

“也难怪你没和楚航出去瞎转悠,我还在想他怎么不带你。”

“人家多自由,再说了,我也没他那个劲儿。”

“我x,他天天自称‘宅男’,结果就他跑的最欢。”

“唉,是这样……”

于是刘宴山真的就没说什么话。阿涵发现了,这个人才是对话npc,你问一句,他答一句,偶尔来点展开,像这样,怎么找对象。

良久他可算是说:“抽烟不?我这屋子里没同事,你要抽就抽。”

“我不抽,戒烟了。”

“有毅力,但是,你不抽我抽。”他掏出一根香烟,自顾自地吸起来,接着走到窗户前把窗户打开。

“我还在想一个事儿。大门那边,你最近没接什么活儿?”

“没,辞职了。”他犹豫了一下,猛吸一口烟,接着吞云吐雾地说。

“啥?辞职了!”白泽一跃而起,给阿涵吓了一跳。

“昂。”

“为啥啊?你不是不太喜欢在这当社畜?我当时还在想你会不会不在竹水住了,直接搬去大门。”

“哎呀,能有什么为啥,嫌……折寿呗。”宴山叹了一口气。

“唉,也是。”白泽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于是他们都感伤起自己的命运来。

“好吧,不在那干也挺好。反正挣再多的钱,没有命重要啊!你的抉择是对的。”

“秦……白泽,我给你说,你干完这票也就别干啦,你看看你那身体,能行么?算了吧,真别整了。”

“我……”白泽陷入了迟疑。

“联系孙楚航,让他带着你满世界跑去!”

“哈哈,那可真是无忧无虑了,和他长期接触,你是以后不用担心房贷车贷,成天往死了‘寻找自我’,比醉生梦死还要醉生梦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感觉他那活法不适合他,倒适合你。”

“真谢谢你。”

他们又互相闲扯了一通,寒暄了一通,批判着什么,然后欢笑着道别。

“这个刘宴山有点像你说的路人型角色,问啥答啥,但又有点不像,他说话也有自己的想法在。”

“是么……但是不管怎么说,他都不可能来了。”

“这趟旅途如果真的像你们说的这么危险,我真的有点害怕啊,我……可以不去嘛?”

“哪有这种道理,你不去,神官会惩罚你的,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唉……现在一想到那些分世界,就害怕。”

“没有必要的。”

“现在还干嘛?”

“不知道,回我家?你要是不愿意玩那个桌游,还可以看电视,或者玩电脑,都行,随便你……或者,还去外边玩。”

“不去外边玩,快累死了。”

“那么……就回去。”

刚刚来到时代新村大门口,那地方有个幼稚园,幼稚园里的孩子们大概是放学了,乌乌压压冲出来一堆小孩子,其中有一个小男孩径直走到白泽和阿涵面前,用稚嫩的嗓音说:“哥哥姐姐,你们好。”

两个人都对小男孩搭讪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他们面面相觑,最后一致温和地向他打招呼,白泽还摸摸他的头。

阿涵看到远处男孩儿的家长走过来,一位年轻的妈妈,左脸脸颊带着痣。她冲他们微笑,领着小男孩准备走,小男孩赖着不走,但是最后还是走了。

“他挺可爱的。”阿涵说。

“是。”白泽应和着。

回到白泽家,阿涵刚躺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白泽的名片一响,他还没来得及看,阿涵的话语打断了他:“白泽我想要看电视。”

“我给你调。”

于是他放下名片,走过去给她调电视。

事实上,刘宴山给白泽发的是这样一条消息:他们过来了。

白泽正拿出遥控器调电视,问阿涵要看什么的时候,刘宴山已经一通电话打过来。

“电话响了。”阿涵提醒白泽。

“你先自己研究研究。”

白泽过去接电话,是刘宴山打来的,他心生疑惑:自己有什么东西落在那里了吗?没有吧,他没拿什么东西。

“喂?”他以困惑的语气说。

“唉,我,刘宴山。你们刚刚走了以后,有好几个人过来找我,说是安全局的,带头的那个叫汪明达。他问我你们去哪,我说不知道,还问我和你们之间的关系,我都没把话说太死。”

“他们找上我们?好家伙,来者不善啊。”

“做好准备吧,我现在马上往那边去。”

“不,你别来了,你来了也没用,我知道该怎么办。”

他挂掉了电话。

外边传来人声,非常嘈杂。

“外边发生什么了?”阿涵站起来找到白泽,问他。

“不好的事情。”

“我们被别人盯上了?”她突然感到不安。

“你看看外边。”

她听他的话,走到窗户前,停车坪上有一堆人,把本就不宽敞的路堵满了。男女老少都有,不知道他们这阵仗是要干什么,反正是冲她来的。

“确实不妙。”她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现在怎么办?”

“别慌张。我已经想到了。”

“你想到什么了?”

“现在呢——他们一定会找上门来,那些嘈杂的声音就是,他们在挨家挨户地找。你先躲到一边,那两个卧室随便一个,把门锁上,当然,最好是躲在柜子里。”

“万一他们……要把所有东西全翻一遍?”

他不明所以地笑了:“你知道在他们眼里我是谁吗?……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便可。”

“还有啊,你最好——联系一下叶子她人,用我的名片跟她说。‘我们在竹水市遇到点麻烦要提前离开’。”

“还有呢?”

“没了。”

她照着白泽所说,联系上叶子,发了“我们在竹水市遇到点麻烦要提前离开”,其实她有意无意看到了前面叶子给他发的那一些聊天记录,示好的意思简直摆在了脸上,她没有时间去看,放下名片,来到一间卧室,把门锁上,她本欲躲在柜子里,但是这一步她没有照做,而是趴在门边听门外的声音。

她断断续续听到了门外传开的争吵声。

“都说了不在了,你他妈还过来,要不要脸!”他再也没有一点温和的架势,气势咄咄逼人。

一个成熟男音打断了所有争吵声,只能听得见他在说话:“挪给内共啊苏佛字,内进走洪都滴贼些盐都四‘块总搜擦队’,挪木四歪聊块总滴公共累益,益吧搭吧羊四总涛块铁做扯呀塞黑僧。”(我给你讲啊小伙子,你现在看到的这些人都是‘群众搜查队’,我们是为了群众的公共利益,而不得不让摄像头群体做出一些牺牲)

“你牺牲他们去你搜查我家干什么啊?”白泽表示不满。

一个听上去比成熟男音稍微稚嫩些的声音解释道:“温队,贼勾盐早四农勾盖累冷佛慢蒙滴参散庸。”(汪队,这个人就是那个街里邻坊闻名的秦辰旭)

成熟男音:“喔,那碗怪好滴累。”(喔,那还怪巧的哩)

成熟男音:“勇来四内啊,那挪木碗挺要云滴,挪自接自波塞名吧,组谁四森四哦全块碗勾勾从,温明达,引在军门诈行共谋滴。”(原来是你呀,那我们还挺有缘的。我直接自报姓名吧,竹水市城市安全规划局局长,汪明达,现在专门执行公务的)他也许是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你们执行公务就是把别人家抄了?”

“那扣吧呀定,盐外挪木军门来早内滴。”(那可不一定,因为我们专门来找你的)

“找我?我脸上长摄像头了?”白泽轻蔑一笑。

“贼累要谋给则,唉,内木送庆敏来,贼贼啦。”(这里有目击者,唉,你们上前面来,谢谢啦)

接着是人群让开一条路的交流声,衣服擦过的摩擦声,一个小男孩(还有他的母亲)的走路声和说话声,阿涵一听就是先前那个小男孩发出的,在同一时间,阿涵和白泽两个人几乎是眼前一黑:“哥哥好。姐姐呢?”

“内洪吧。”汪明达说。(你看吧)

“那又怎么样……她又不是摄像头。”

“苏参,轮爱四后四,但四有反盐,挪木层内吕盘友粗来跟挪木走呀趟。”(小秦,恋爱是好事,但是要分人,我们请你女朋友出来跟我们走一趟。)

“这不是我女朋友,这是我妹妹。”

“搭了,飞挖不天呀木用,才嘛笼费四干,干挪走。”(得了,废话半天也没用,切勿浪费时间,跟我走)

“哎哎哎哎?!这我家,你们想进就进了!不是——”白泽的劝阻无效,有人闯了进来。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响起“咚”、“咚”、“咚”重重地敲门声,白泽大喊:“开门,开门,阿涵,快点!”伴随而来的是一群人的脚步声和叫喊声。

白泽这么一喊,阿涵立马打开了门,还没有看清他,就被他一把粗暴地抱起来——像他顺手提起了一个洋娃娃一样轻松,她在晕头转向之时,白泽已经带着阿涵站在了窗户边上。

追到卧室的人至少有十几个,男女老少全有。

“歪,苏参啊,内早共嘛,别从动!”汪明达大喊。(喂,小秦啊,你在干嘛,别冲动)

他一喊完,别人也跟着喊,但是无论是谁都不敢近前,不只是白泽抱着阿涵站在窗边,还有白泽身上拿着的一把刀。

“我在干嘛你们不清楚吗?这不是你们逼的?”

“那要,洪来——内大开四那个三呗滴‘扫屋盐碗’”。(哪有。看来——你大概是那个神秘的‘守护人员’)

“如何呢?”

“苏宗,共该呀哈。”(小张,讲解一下)

汪明达看上去四五十岁,会说普通话的“小张”则年轻些,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都是以现实世界年龄基准做的推测),先前那个“稚嫩一些的声音”来源就是这个叫小张的人,两个人看上去都比较和善可亲,但在这个时候,在阿涵和白泽的视角来看,无异于恶魔。

小张说:“小伙子,冷静一下。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假冒的人贩子团伙,是正经的竹水市安全局工作人员,前段时间本市市政府批下的‘回程计划大众化’文件已经生效,主要由我们这里进行贯彻落实,把包括第275号、第276号两个分世界的摄像头群体全部请过来,面对面和谈商议,以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满足人民群众的需要,站在我身后的都是期待被这项政策惠及的特邀民众。”

“有什么可商谈的?”

“以往的人们一致认为,摄像头群体是造成人类社会不平等的根本原因,这个观点在如今已经过时,而且是有失偏颇的。但不可否认,只有摄像头群体才能回到人类的现实世界宇宙,而其他人不可以,这对于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进程来说,是落后的,是极其不合理的。要知道,在现实世界宇宙的人类,无一例外都能来到灵魂世界宇宙,在我们这却不行。回程计划的本质就是反动的,是外星侵略者对人类的无耻压迫。但是,我们有办法改变这一切。由于摄像头群体存在‘转交机制’,现在我们的市政府提出了一个计划,即‘呼吁所有摄像头群体放弃私人持有该权力,把摄像头权力转交给政府,由政府提供给有需要的个人和团体,同时自愿贡献的原摄像头权力持有者也将无条件成为政府考虑的首选目标之一’。“

“简直……给我气笑了。”白泽笑着对阿涵说。

“你们应该这么想:私人占有摄像头权力是罪恶的,是不公平的!外星侵略者很聪明,它们把外星文明和人类文明之间的矛盾冲突转移到了人类文明各阶级之间。倘若我们团结起来,那么便绝对不可能让它们的诡计得逞!”

“你给我二百亿,我也照着你那么想。”他觉得,虽然他比眼前的这帮人年龄小了很多,思想上他们却是一帮不折不扣的小孩子。

“请你们说说心中所想。”

一个男人忍不住发了言:“汪局长的话我非常认可——我不是他请的托儿。早些年,大概是在千禧年初的那一会儿,国内治安没那么好的时候,我当时还在xx大工厂运货,大晚上的抽根烟,下车被人捅了,没错就是这么草率地死掉了,我不知道我得罪了谁,是因为替兄弟出头而痛斥的那个矮子吗?还是说只是一个路过的报复社会的亡命之徒?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死掉了。我死的时候没有任何痛苦,只有恨。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研究怎么杀了他,寻找回去的办法,好实现我的复仇。后来我知道回去只能过新的人生,我转而打算在他死了以后来到这个世界埋伏他。然而,这几年下来,我终究是熄灭了我心头的仇恨之火,不再去想这个亡命的歹徒了。但是我还是含冤,我在这儿的生活很空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我知道,我是冤死的,我,想回去。”

“这个孩子死于麻疹。我不是她的家长,只是人道主义医疗救助站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员。我看她讲述自己的经历,很可怜,小时候父母就缺乏陪伴,在偏远的乡村当留守儿童,医疗条件落后,卫生条件落后,死了就死了,来到灵魂世界也没人管。现在她的生活好了很多,但是她,包括很多和她一样的孩子,相当难以适应这个世界。因为他们习惯原来那个世界的生活方式,在正常情况下,只有他们是自然死亡,在那个世界活够了岁数,不再去留恋那个世界,才能逐步适应这种巨大的差异,进而在这个世界生活。我是本土人,我承认我不了解外地人,但是我看到的大多数外地人都是这个样子。另外,我也是‘外地人老龄化’主义者,我始终坚持,应该还给他们‘回到那个世界’的机会,重新体验一次在现实世界生活的机会。至于在这儿的生活,等他们衰老病死之后,以一个老年人的身份回到这个世界,才是幸福而且合理的。”

“农贼嘉庆二四四捏莫的……”(我是嘉庆二十四年没的)

“还记得那个时候的叫做‘非典’的肺炎么?你们这些人都不知道吧,那时我……”

“还有我——”

一大堆声音淹没了白泽的声音。他也许需要辩解,也许根本不用辩解。每个人有每个人独特的经历,当然,是怎么死的经历。不过这里面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只有外地人会说自己的经历。

本地人与外地人的区别乃是,本地人是在灵魂世界出生,并且要在灵魂世界死去的人,外地人是在现实世界出生,死后来到灵魂世界,在灵魂世界再次过完一生直到死去的人。他们不同于摄像头在两个世界间来回穿梭,这才是普通人的一辈子。

对于本地人而言,他们并不真的懂得外地人的想法,但是他们试图去理解,并且得到了一种近似“我理解了”的结果。对于外地人而言,他们需要现实世界,这是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小孩不相信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成年人认为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去拼搏,去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能就这么死了;老年人比前两种人差一些,他们可能会觉得过完这一辈子,去下一辈子过,我已经没有什么眷恋了,但是实际上等他们真正在下一辈子(灵魂世界)过的时候,适应能力上却赶不上成年人和小孩,有种被排挤的感觉,于是反而更加怀旧,希望自己回到过去,不能说死就死了。

这三种人都想回去。

然而,回去他们却是不能回去的,回去的权利垄断在摄像头群体的手里。

阿涵现在被拢在白泽怀里,最初刚刚接触到他的身体的那一刻她的心怦怦直跳(当然也有面对那么多人的紧张和羞耻),他竟然一点儿铺垫都没有的把她抱了起来,他这个行为真是霸道,而且不讲情理,但是却是在保护她。她现在还能闻到他身上的体香,淡淡的清香,据说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能闻到彼此身上的体香,她的脸有点红。听到他们的谈话,她不再思考这件事,而是在想:这些人说的话都是真的吗?难道真的可以把她的私有权利转变成公有权利,造福更多的人?

“白泽,是真的吗?”阿涵问道。

“内供姑侬苏拢苏拢。”汪明达示意大家不要急着讲述自己的遭遇,让他们两个人能交谈,人群的声音减弱了一些。(你跟姑娘商量商量)

“不可能是真的。”白泽笑着说,“你觉得‘神官’会那么好心?”

直到那时,阿涵才明白,在灵魂世界宇宙,除了人类文明之外,还有一个叫做“神官文明”的外星文明。她再度被震撼到了,真真正正实打实存在的外星文明。

“神官文明在构思‘回程计划’的时候,早就把他们说的这种情况考虑进去了,‘限次’那东西不是白说的,本来一个摄像头只是一个人,‘限次’够用,简直可以说是无限次,你要是来一堆人’,使用效率大幅提高以后,就不是无限次,很快就能用完。那时候就都傻眼了,抱一块痛哭,再跪着求下一个摄像头当受害者。”

“嗯嗯。”她点点头。

“咱嘛用?”看到阿涵点头的汪明达问道。(怎么样)

“不行。”白泽说。

“挪木有慢内。”汪明达说。(我没有问你)

“你别搭理他——我‘名片’不在手上,真是烦人啊。”

“现在该怎么办?”

“带着你跳楼行不行?”

“什么?!”阿涵感到十分恐惧,浑身打颤。

这一句话来的太突然,本身她就有点恐高,还整这么一出,真的得被吓死。

“你是死于自杀吗?”

“不知道。”

“不知道今天带你体验一下。”

“你别胡来。”她的心脏有点承受不住接下来要面对的事实了。

“我没有胡来——我已经看到了,转运使者。”

那个晃动的小玩意——分明就是转运使者嘛!叶子的行动果然迅速,要是换一个人,估计她连他们死活都不带管,就算管,事情也早就完蛋了。这就是人脉的力量,同时也是朋友的力量,真是伟大。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接受好啊啊啊啊啊啊——”白泽已经带着阿涵来到了窗户的边缘,他们都没有听见身后人群的喊叫,只听到了风喧嚣的声音。

“咱也不是心理学专业的,不懂得怎么让你放轻松。不过你要知道,任何一个大门员工都有‘绝对要保护摄像头生命安全’的任务,也可以说是使命吧,不这么做我们就会死,我们是绑定在一起的,我不会拿你的生命去冒险。我不会带着你去地狱的。不过我还是送你几句话,让你做好准备。”

“什么?——”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简直要炸开了。这感觉就像你的好友逼着你去和ta一起送死,而你不愿意。

“他妈的,来不及了,”白泽望着身后闯上来的汪明达和他的跟随者说,“就说一句话:在心里默念,落地之前,会长出翅膀。”

“啊?”她的大脑空白。

他没有作出任何解释,纵身一跃,和阿涵从楼上跳了下去。

在心里默念,落地之前,会长出翅膀。

其实这就是他随便说的一个让她做好心理准备的一句话。她当时没有懂,想推敲一下什么意思,他已经带着她跳了下去。

当那一刻到来的时候,她甚至连尖叫的机会都没有。

万千的流体光从眼角飞速划过,声音静止了,画面凝固了,它们全都消失在意识的黑暗里。

算是明白了,跳楼机为什么会被称作跳楼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