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孑然身
冬季的冷雨将整座城市涂得一片阴沉，空气中带着一股雨天特有的气味，一股厚重而又压抑的氛围弥漫在四周。
“北原千彰选择加入了法国国籍，他要离开日本了吗？”
“没有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栗山翔平看着眼前人们痛哭的场景记忆忽然回到了数十年前，那个时候的人们也是如此的绝望。
他怔怔地看向自己的手掌，这双手陪伴他度过了数十年的岁月，这双手从灵活而有力变得迟钝而无力，自己也不再是一名少年而是在时间的冲刷下变为了一名老人。
是的，终究是不一样的。
那时的人们虽然也一无所有，但是他们有着这个世界上最为宝贵的东西，那就是对于未来的希望。
可是如今数十年过去，此时的人们已经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
或者说人们还是有着对于未来的希望的，只是这份希望如今已经放弃了日本。
“嗯？北原千彰选择了加入法国国籍？竟然是在每日新闻上报道的，这群可恶的家伙......”
作为纽约邮报的记者，帕克丝毫不关心北原千彰加入法国国籍对日本民众造成的打击，他唯一关心的是这份新闻对报纸销量的影响。
自从他报道了北原千彰的事件后，越来越多的媒体开始报道这件事，失去了先机之后帕克也感到压力越来越大，这几天他报道的关于日本“嬉皮士”的新闻好不容易才抢回了一些关注。
可没想到作为纽约邮报主要竞争对手的每日新闻竟然播报了一条要劲爆得多的新闻！
一想到自己又要被主编斥责，帕克不禁抱怨起来：“你们这群蠢货，怎么连自己国家诞生的文豪都保不住，怪不得这里被称为文化的荒漠......”
“你说什么！”
刚刚消化完这份令人震惊的消息的三桥辉吉听到帕克这一席话顿时勃然大怒，身为脾气暴躁的不良青年，他立刻举起了拳头。
“怎么，你要对记者行凶么？我倒是很乐意让所有人看到逼走了北原千彰的日本群众真面目......”
“你这个混蛋，我可一直是北原千彰的支持者好不好！”
帕克阴恻恻的威胁让三桥辉吉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了，最终还是一旁他的女朋友信子拦住了他。
阴冷的雨天中，原本喧闹的人群失去了目标，可却极少有人离开，众人就这样迷茫地站在雨中。
北原千彰的作品已经解禁了，北原千彰看起来也被释放了，所有人的努力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局，没有人知道他们现在应该到哪里去。
“他说得没错，这片土地不配拥有北原千彰这样的作家！”
细雨无声地落下，一道女声在众人沉默时响起，紧接而来的是“哒哒哒”的高跟鞋声。
“夏洛蒂，这是什么情况......”
作为书友会最靠谱的人，坂本都富皱着眉头询问起眼前这个出声嘲讽的女人，他认出了她就是曾经公开力挺北原千彰的《新文学》主编夏洛蒂。
夏洛蒂此时穿着极为正式，黑色套裙黑丝袜黑高跟鞋，和平时她的学生们看到的她的形象完全不同，看起来不像是一名教授反倒是像个雷厉风行的职场精英。
“经过我的劝告，北原千彰最终采取了我的意见，他通知我他选择加入法国国籍，他也将自动获得新一届的龚古尔文学奖，你们刚才看到的新闻正是我宣布的！”
“什么？原来是你！”
一旁的栗山翔平吃惊地看向夏洛蒂，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在学院会议时总是喜欢躲在角落不发一言的女人，他的脸上浮现起一股悲愤。
“在这个时候，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难道不知道这条消息将会对许多民众的信心造成怎么样的打击吗？”
“我当然知道！”
夏洛蒂用冰冷的眼神扫视了一周，忽然笑了起来。
“可是我不在乎！”
“早在《局外人》发布时，法国的文坛就已经对北原千彰颇为欣赏，甚至将法国文学的桂冠交给了他。”
“当《东京余晖》和《东京自救手册》以及相关的故事传到法国时，已经有许多知名作家担忧起他的安危。”
“说起来我们还得感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努力，亲手将自己国家的文豪推到了我们这里！”
夏洛蒂越说越兴奋，心中带着终于为北原千彰狠狠出了一口气的快感。
栗山翔平回想起过去的一切，忽然觉得夏洛蒂所说的一切并没有什么可以反驳的地方。
就连他自己在最初都对《局外人》提出了批评......
如今看来，自己当初批评《局外人》的那些评语简直可笑之极，而相比于日本大众对北原千彰的批评，自己这些可笑的批评都显得微不足道......
“这就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吗？”
周围的不少群众听到夏洛蒂的话后都露出了悔恨的表情，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都曾经或多或少地辱骂过北原千彰，将北原千彰视为未来希望的平林昌吾更是面如死灰地低下了头。
他也曾是怒喷北原千彰的一员啊......
夏洛蒂的话很快在人群中传播，一股强烈的疲惫感涌上栗山翔平的心头，他看着身旁依旧天真烂漫的长谷夏希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
“小夏希，我们已经没有未来了啊......”
“额，教授你不知道我是中日混血来着，我其实早就是中国人了，我在家里爸爸都是叫我陈夏希来着。”
“......”
“小万华，你的哥哥要离开日本了啊......”
“家中书店我会托人照看的，教授你不用担心这点，我还挺向往法式风情的！”
“......”
栗山翔平这一次是真的流下眼泪了。
悲伤的氛围越来越浓，不知道在什么人的带动下，众人开始唱起了《东京余晖》电影的主题曲，最开始唱的人还很少，可是渐渐的加入的人越来越多。
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合唱的声音也越来越大，这首曲子本来是很哀婉的风格，可如今唱起来却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声音久久回荡，吓得安倍宽还以为外面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没想到大家的兴致这么高啊，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一道阔别已久的身影笑着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睁眼一看，无数道惊喜的声音响起。
依旧是标志性的oversize休闲服饰，依旧是那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不同的是他眉间的那一抹忧郁散去不少。
“是你，北原千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