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章 追觅真相
糖醋排骨的香气在鼻尖萦绕,我握筷子的手止不住的颤抖。在餐桌对面,母亲如银丝般的鬓角在夕阳下泛着柔光,父亲正在讲述单位新来的实习生闹的笑话,这是2019年10月12日,距离末日谣言席卷全球还有七天。
“晓晓怎么不吃?”母亲夹了块排骨放进我碗里,琥珀色的酱汁在瓷碗上晕开涟漪。
透过这涟漪我看到蒙特利尔圣路易斯湖,风吻过湖面时,千万圈波纹自中心漾开,如揉皱的丝绸被无形的手指抚平,碎银般的光斑在波纹褶皱间跃动,柳叶垂钓着倒影,蜻蜓点破的圆晕追逐着游鱼的尾痕,直到月光的碎屑落成细密的网,将一圈圈消逝的年轮藏进幽暗的褶皱里。
“苏晓?”母亲用手拍打着我的肩膀呼叫着我。
突然我伸手紧紧的按住母亲的手腕。灵识化作两道琴弦般的细丝钻入她的血管,在毛细血管间游走,没有黑色菌丝,没有孢子震颤,只有温热的血流动着、冲刷着检测神经。不是爬虫人。
“这孩子今天怪怪的。”父亲的手掌覆上我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真实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我猛地抱住他们。洗衣粉的柠檬香混着父亲身上的烟草味,这是记忆里最安全、温馨的气息。
“哎呀,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
“没有,爸妈,我想回屋歇歇。”
悟在我意识深处轻笑:“检测结果满意了?”
“现在不是幻觉吧。”
“你自己有重生的能力你难道不知道?还有,你刚才为什么要分心!你一分心,窃听器掉在地上你知不知道爬虫人会直接过来杀了我们!”
“那是我的父母!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爬虫人同化!”
“那是他们的障眼法!真不明白你们人类为什么有这种多余的感情。”
这一系列事情让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
突然餐刀在瓷盘上划出刺耳鸣叫,我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回头看向爸妈,他们用的是筷子,根本没用刀叉。
母亲立马冲到我身边。“苏晓,你怎么了,你别吓妈妈。”
我回过神来“没事,我就是有点累,休息休息就好了。”
“我用不用开车送你去医院?”爸爸那着急的声音传来
“真没事。”
“行,那你先回屋睡一觉吧,有事叫妈,昂。”
“行。”
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屋内。
“悟,怎么了。”
“你先集中精神,去想象自己在蒙特利尔的圣路易斯湖边。”
“怎么可能,我都没⋯”一瞬间我的脑中浮现出了蒙特利尔的圣路易斯湖,秋日,枫林将炽烈的红与金泼洒进湖水,独木舟轻摇,桨声惊起一行南迁的雁影,落叶如蝶坠入涟漪,荡起一圈圈金色的波纹。
“我没来过这!”
“我知道,这是另一个平行宇宙的你记忆中的。”
“你还有这能力,怎么不早点拿出来用?”
“这个之后再和你解释。”
心中的谜团像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我为什么能重生?上一世又发生了什么?悟到底是好是坏?
“走!”
“什么走?!”
转眼间我真的来到了圣路易斯湖旁的一个餐厅,这里的景象和那不属于我的记忆之中一模一样。但是现在却是午夜时分,圣路易斯湖面泛起诡异绿光,磁场扭曲的波纹将岸边铁椅拽向颤动的深水漩涡。
“我是怎么过来的?还有你为什要带我到这?”
“这里磁场波动巨大,我怀疑在这湖底下是克苏鲁信徒的基地,爬虫人应该也是从这诞生的。至于我是怎么把你送到这的你无权知道。”
“什么叫无权?你不信任我?”
……
“装哑巴就装哑巴吧,你就说接下来我怎么办。”
“潜下去,穿一身黑色的兜帽斗篷,混入下面的信徒之中。”
不知何时我面前的桌子上突然出现了一套粗麻制成的中世纪风格斗篷。
“再讲了就不能你先下去看看吗?”
“你忘了那天我突然失控?”
“得,那我怎么出门,现在因为时差这里可是午夜。”
“走后门,游下去,混入他们之中,明白了不。”
“早就明白了,我多问问这不是为了保险吗。”
我来到湖边,猛吸一口气,跳进湖水往下游。游下去才发现表面很深的湖其实也就只用游5米深就可以发现一个合金门,但在门板处却是一块巨大的led电子屏。
“望向天空,高高在上。”
空灵而又诡异的歌手从门后传仿佛巨型管风琴在深渊裂隙中呜咽。我的耳膜开始与某种非欧几里得节拍共振,脑中无意识地浮现出不属于地球语言的颤音符号。这歌声吸引着我去打开这门。
嗵一声,门开了。
在门内是一个巨大的教堂,黑色的菌丝像瘀血一样在石壁间脉动,黏腻的菌丝爬满青铜祭坛。十三具深海人鱼,他们像耶稣一样被钉在墙上,蛙类鼓胀的灰绿色皮肤,覆盖黏腻鳞片与鱼鳍状器官;眼球突出无法闭合,指间带蹼,颈部有不断开合的鳃裂。
“旧日支配者万岁!”
“让主复苏!”
不对,我为什么会说他们的暗号?这个暗号我知道前半句,但是“让主复苏”是什么意思?
来不及思考怎么多,我现在当务之急是去搜集更多信息。
我拖着僵硬的步伐穿行于这座像是矗立千年的石砌教堂,在磷火摇曳的绿光中,那些被远古黏液包裹的雕像正用镶嵌黑曜石的眼珠追随着我的影子。它们扭曲的肢体分明是血肉与矿石的融合造物,布满鳞片的触须缠绕着青铜烛台。
从远处看去,教堂正中的墨池中沸腾着漆黑汁液,那些信徒喉管里便会溢出古神的低语,那并非人类能发出的声响,更像是海底深渊传来的、裹挟着远古记忆的震荡波。石柱间漂浮的尘埃凝结成章鱼吸盘的形状,而拱顶上褪色的湿壁画里,手持三叉戟的修道士正将祭品献给一个如巍峨山岳般遮天蔽日的巨型爬虫人,一滴滴颜料从裂缝中渗出,我沿着颜料流动的方向,慢慢走向中央的圣池,在那里,我看到了墨汁的真面目,那不是普通的墨汁,那是不可名状的生物的血,那怪物肿胀的眼球与布满利齿的裂口中不停渗出“墨汁”。
“群星归位之时以至,祂们会回来的,祂们终将回来!”
随着颂歌的结束,信徒们褪去人皮浸泡在圣池其中,它们的触须从眼眶钻出。穹顶浮雕描绘着星辰归位时海底都市的复活,腐烂的鲸脑在青铜火盆中燃烧,腥甜的烟雾凝结成星之彩。
“当第二个月亮升起时,石阶下的深渊会传来管风琴般的喉音,祭坛中央的肉膜将裂开第七只竖眼——这里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着人类喉骨碾碎时的频率。”神圣而诡异晦涩难懂的古拉莱耶语所说出的话传来。
“我的门徒,受我祝福之人,一旦你们追随我的步伐,并找到了我,那就意味着你们已经远离了邪恶之道。到了那一天,我会降临到你们生活的大地之上,而你们的罪孽将由我一手赦宥!”
“我主永生!赞美我主!”我站在信徒之中,大喊出这一句,随后发疯般冲进圣池。
当我踏入圣池的刹那,沸腾的墨汁便如千条蛭虫般钻入毛孔。那些粘稠的液体并非死物,它们裹挟着海底火山般的灼热与极地冰渊的刺骨,在皮肤下编织出蠕动的咒文。无数肿胀的眼球突然从漆黑深处浮起,虹膜里游动着不属于地球色谱的幽紫色,每颗瞳孔都倒映出我扭曲增殖的骨骼——仿佛有千万个我正在不同维度被肢解重组。
粘稠的墨浪攀上脖颈时,耳道里炸开远古鲸歌与甲壳类生物摩擦礁石的混响。液体开始从鼻腔倒灌进颅腔,我尝到了被恒星炙烤万年的星尘焦味,以及溺毙者在深渊腐烂三个纪元的腥甜。指缝间钻出半透明的触须,新生的吸盘贪婪吮吸着墨汁里游动的发光微生物,那些生物裂开的嘴部赫然是人类牙齿的排列方式。
池底传来珊瑚礁坍塌的轰鸣,我的脊椎突然刺出十七节增生骨刺,如同异化的锚链将我拽向墨汁源头。在那里,沸腾中心悬浮着由无数婴儿手掌拼合的心脏,每根指节都在演奏铁锈味的管风琴旋律。当溃烂的瓣膜撕开裂隙时,我看见了——那团浸泡在液态黑暗中的、正用超立方体结构分娩星之眷族的旧日胚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