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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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上山下

“师傅,大师兄还会回来吗?”小道士看着身旁驱赶着牛车晃晃悠悠往道观而去的耄耋老道士,老道士好似没有听到,只是专心赶车,小道士再次问了一遍,见老道士并不搭理自己,便悻悻然的往后一趟,躺在了牛车采购的吃食上,看着眼前的白云苍狗,小道士不由得有些哀伤。

牛车嘎吱嘎吱的经过村子,村民与车上的老道人见礼问候,老道人微微颔首,算是回礼,慢慢悠悠的往山上赶去,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米面吃食上不知何时睡去的小道士,老道人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吾道,不孤,乱世,皆苦”。

微微泛红,天际云霞似火,牛车停在了道观的侧门,老道人看了看还在熟睡的小道士不由得微微叹息,山中无岁月,回首已千年,伸手在小道士脑门轻弹一下,将小道士叫醒“痴儿,到家了”,小道士悠悠转醒,听到师傅的话不由微微蹙眉,但是还是麻利起身,一边跳下牛车,一边轻声抱怨道:“师傅,我有名字,我叫忘尘”,老道士看着眼前刚刚到他腰畔的小道士不由得有一刹失神。

微微点头,在小道士头顶抚过,指了指已经出来搬运吃食的几人开口道:忘尘,给你师兄们见礼,小道士掸了掸身上的道袍,理了理衣冠,然后对着出来的三位师兄一一稽首见礼,三人一一回礼后各自忙碌,将采购吃食一应搬入观中,小道士上前从牛车上抱起一捆艾草跟随众人回到观中安置手中物件。老道人没动,依旧站于门前,静静的看着远处那最后一模红晕被夜吞入腹中。

早课时分小道士晃晃悠悠的来到三清殿外,与三位师兄共同早课,小道士一边上着早课一边在脑海内盘算今日会有什么饭食的时候,隆隆之声由远及近,小道士瞬间精神,课业不由得为之一顿,他有些害怕了,还记得上一次听到这隆隆之音时,送回来了师叔道陨的消息,这一次,希望不要,小道士眼中水雾弥漫,身旁的三位师兄并未多言,今日的早课结束,小道士看到了那个前来送信的队伍,一行三人,满面俱疲,五师兄青云随着小道士忘尘来到门前,打开观门,当看到门外三人时,青云子不由的微微一叹向三人打了一个稽首后将三人邀入观中。

小道士亦步亦趋的行于众人身后,微微垂眸,眼角有晶莹一闪即逝,站定擦去眼角晶莹换上笑颜跟在几人身后往客堂行去。老道人坐于上首,看着青云子在青云子带领下进入正厅的三人,不由得微微一叹,缓缓闭上双眼,王渊拜服在地,身后两人紧随其后,对着老道人磕了三个响头后王渊抬起头来虎目含泪开口:“真人,长城军贪狼军七杀卫校尉王渊,奉将军命请真人出山”说完就又拜服在地,老道人藏于修袍下的干枯手掌紧紧握住,半响才无力垂眸,看着拜服在地的三人,微微开口:“这一次,是谁”

老人声音沙哑这句话问出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忘尘站于堂前看着仿若一瞬间苍老下去的师傅没来由的开始心慌,王渊没有抬头依旧拜服于地声音沙哑哽咽开口:禀老真人,翠微一脉二十七位真人道陨涵关外,翠微一脉圣陨七杀阵前,杀敌三千余。王渊的声音逐渐颤抖,猛的抬头直面面前的老人,这个七尺的汉子早已泪流满面。

老人始终紧闭的双眼也流下两行清泪,微微颔首,好似被抽干净力气一般艰难开口:准,青云一脉不日补缺。青云子面含笑意躬身下跪一触到底:弟子,定不负世尊所托,定不负这天下苍生,说完青云子起身向着老道人稽首后就欲离去,刚一转身就看到了站于门外的忘尘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后释然一笑上前两步摸了摸忘尘的脑袋,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见忘尘猛的跪伏于地,弟子忘尘,翠微一脉七十六代掌门申请补缺七杀。

老道人微微叹息,看着门外长跪不起的少年不由得怔怔出神,道观名曰无名,观里弟子都是各家去往长城以后留下的种子,山曰无事,山上住着的都是这些年即将远赴边关的年轻人,面前少年四岁上山,眨眼已经三年,青云子张了张嘴,终究是呐呐无言,微微叹息一声不由得别过脸去,脸上那坦然相对的笑容也逐渐收敛,唯余苦涩。

王渊回头看着身后跪伏的小道士,眼中汹涌更是压抑不住,身后两人也是早已泣不成声,华夏大地秦立国一千二百年,一统神州一百三十四年,经过百多年的休养生息,九州大地早已恢复欣欣向荣之势,九州昌盛人口过百亿,始皇一统后修筑长城抵御境外蛮夷,然世事无常,近二十年来,蛮夷之地气温愈发寒冷,愈发不适宜人类生存,边关战事越发频繁,天下道门以阵、丹、医、道为主,每一座雄关内都会有一脉道家门人驻守,天下事,家国事,即为吾道门之事。

老道人起身,越过几人来到门口,面色复杂的看着门外跪着的小徒弟,青云子微微欠身向后微退一步。王渊与两名亲卫依旧静静跪伏于地。老道人终于开口了只是这次的话里却有浓到化不开的哀思:痴儿,你大师兄他们回不来了。

少年抬头,眼中再无稚嫩,只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师傅,人人皆可大师兄。说完重重的磕下头去。王渊面色复杂,抹去眼中晶莹扭身对着门外的小道士磕头行礼。不允,轻轻两个字却压弯了少年的腰,这一刻再无少年意气,唯有对世道的不满以及对胜利的渴求,青云子微微躬身,避开少年跨出门去。

少年看着渐行渐远的师兄,望着那萧瑟且坚定的背影不由得微微失神,这一刻少年胸中沟壑逐渐凝聚,也许下一个远赴边关之人就是自己。王渊对着道人再次叩首,起身带着两名亲卫随青云子离去,老道人紧闭双眸小道士看着老人仿若一下苍老了几十岁的面容,不由得心有戚戚。

也许师傅就是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盼着从这里走出的孩子归来,可是每一次归来的却只有一个个弟子的噩耗,忘尘磕了个头,起身追着已经看不到背影的青云子而去。老人身形晃动仿若摇摇欲坠的朽木,仿若下一瞬间就要倒下,右手扶住门沿,老人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长长一叹,摇摇欲坠的老人缓了许久方才松开扶着门沿的手摇摇晃晃的向着内室走去,背影是如此的萧瑟寂寥。

青云子带着32位弟子骑上战马,回首望了望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不由得眼泛泪光,此一去马革裹尸,恐无归期。看着一直攥着缰绳的小师弟,青云子微微一笑,用脚轻轻踢了踢少年的背:小师弟,不怕,不用许久,你就能再见到师兄的。少年不言语只是默默流泪。

王渊看着面前倔强的少年,在胸甲内摸了摸。掏出一物,是一枚山鬼钱,递到少年身前,柔声开口:小真人,这是翠微真人临行前交于我的,他说此一去功成则回山看望已经阔别5年的小弟子,若不成,烦请将此物交于我那许久不见的痴儿忘尘,小道士看着悬于自己面前的山鬼钱不由得有些失神,师傅长什么样子,好像记不清了,印象中好像只有那清瘦中带着几许沧桑的面容,但是为何具体容貌却又如此模糊,仿若镜中花,水中月,不切实际,意味朦胧。

少年终究是松开了手中的缰绳,紧紧攥住手中那枚山鬼,看着下山路上早已看不见身影的师兄,从未有过的使命感涌上心头,他要还这天下一个太平,他要让这诸般不公都转眼成空。

山下,村口有棵老槐,槐树下正懒洋洋的趴伏着四五条老狗,七八个稚童正围着老槐嬉笑打闹,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孩子们的嬉戏为之一缓,几个孩童走到路边默默跪下一言不发,村中的人逐渐聚集,三三两两跪于路边,马蹄声渐缓,青云子一行人打马向前,众人下马,拉缰而行,王源面色复杂,有人口中高呼:愿此去得胜千里急,从此不见故人去。村民们好似约定好的一般,在这声高呼后齐齐以头抢地。

青云子一众弟子稽首还礼,高声回应:此一去定当大胜而归,为我大秦出一口恶气。村民一个个直起上半身双手朝天高呼大胜;王渊及亲卫身影笔直右手敲击胸甲对这些纯朴的农人表达真挚的敬意。

百舸争流之大世百家争鸣群雄并起,但是二十年前那场大暴雨后一切都变了,那一年颗粒无收,北地七月飞雪,蛮族疯狂南下,也是从那场大雨开始,长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每一年数以百万计的将士死于长城守线。众家之人也如飞蛾一般扑向长城,二十年来能从长城上下来的,除了传令兵,便只有一位位只有名字的长生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