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反杀
沈应早早听见有人沿着暗道走动,带着陆遐躲好,两人静声屏息,正好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近。
“这么急找我做什么?不是说好了这段时间不联系”
石厅中空旷幽静,一开口,厅中回荡那人独特嗓音。
沈应眸光一寒,这声音他认得,是静云房里的男子!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上次因境况特殊,没有见得此人模样,如今天赐良机,沈应有心要看看那人模样,往前悄悄探出半个头。
暗色里,两人身影模糊,竟然都未点灯。
他不由惋惜,这次错过,不知何时才能再遇得此人,黑暗里两人哪里料到会有人躲在一旁,将两人所言尽皆听去。
“你怎地如此托大!听说你又…眼下什么光景!哪是光顾快活的时候?!”
另一人气急败坏,嗓音粗粝,像是从喉间硬挤出来的,“老子帮你圆了多少回!”
“我当是什么事!”早前那人语气不疾不徐,半点不放在心上,“往常怎么不见你急…嗤…人老了卵蛋不顶用连胆子也小了…”
“你!”那人怒急,霍霍喘气,“莫要得意!若不是我予你机会”
“呵…”浓浓黑暗中有一声轻笑,悠悠打断道,“我知道…老子有今天全是拜你们所赐!”
最后那几字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
语气森寒算不上恭敬,那人语意顿慌,“你什么意思?”
“你有今日,也不看看是谁的恩典,难道对上峰有什么不满?”
“自然不敢。”
“不敢最好,近来风头紧,你最好收敛一些!还是那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
“…风头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用紧张…再说了前头那么多回你们不是照样受用得很?”
“你们是快活了,老子倒要替你们把风…就不许我眼下”
“我说停下就停下!”那人咬牙切齿,怒道,“别忘了你自个儿什么身份,只是一只看门狗罢了,上峰吩咐的事,照办就是,管好你的嘴不许胡说八道”
“呵”暗色里冷笑阴寒,“…现下境地也好,那些祖宗都送走了一了百了…省得还要费尽心机…”
“我说了为上峰效力是你的福分,仔细你的态度!不许漏了马”
那人话到一半,只听见噗地一声,他回身凄厉哀嚎,“你竟敢、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回身要勾那人衣角,冷不防迎面又是一刀,冰寒利刃捅入腹中,捂着的指掌间暖流狂涌,口中痛极怒吼,“贱种!”
“哈哈哈”
不想会看到一场反目的戏码,那人出手迅猛狠厉,陆遐捂紧了唇,生怕不慎漏了一丝声响,厅中回荡凄厉的呼叫,嘴中咒骂无数,还有一声声刀刃入肉和癫狂的诡笑。
“小人又如何?天杀的贱种又如何?”
“卑鄙无耻又如何?”
“来啊!接着骂呀!”
有硬物落地,那人似将染血的刀刃随手一抛,“老子忍得够久了…摸不着的承诺哪里比得上眼前快活…蠢货!”
“上峰…上峰…不会…放过…”
“他们如今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上你的死活?你就安心地去吧…就当是作践老子的报应…”
“你…你…”
暗夜里,那人冷厉笑音断断续续传来,“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陆遐隐约听见有抑扬顿挫的声响,在这空旷幽静的石厅中回荡,诡谲怪异,她静下心听了一两句,却是在哼小曲儿。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同伴一丝防备也无,显然没有料他敢下死手。
杀了一人还能这般冷静,陆遐心冒丝丝寒意,不由打了个寒颤,身前沈应一动不动,陆遐知道他定也是全神贯注观察着那人一举一动。
只听得那人在黑暗中唱道,“…摸到姑娘鬓发边…姑娘鬓边桂香甜…”
捏着嗓子唱得婉转娇柔,他一面哼小曲,一面似拖着重物前行,那小曲…陆遐听了蹙眉,只得忍耐着看那人何时离去。
谁知那人非但不走,嘴里的词越发不堪了,口中唱道,“摸到姑娘臂膀肩,鸳鸯同枕交颈眠,摸到姑娘肚脐眼,好似一枚小铜钱…摸到姑娘小金莲…玲珑小巧白又纤…”
好在一曲唱完,那人终于施施然从石厅离去。
怕遇上那人回转,两人不敢立即从暗处出来。
再过了半刻钟,沈应才道,“人走了,我们出去罢。”
听得这句话,陆遐几乎是从沈应怀里跳起来,黑暗里他同样如释重负,重新点了蜡烛,稍前几步回身候她。
沈应掌着蜡烛,环视石厅一周,对陆遐道,“在这里。”
陆遐循光亮看去,入目先看见地上一双男子布靴。
男子一边唱曲一边拖着重物,陆遐只当尸体已被带走,不过转念一想,来时的路崎岖难行,带着尸体不好行动,也难怪暂且把尸体扔下不管。
正好看看其中一人是什么模样,或许还能得些线索。
血腥味浓郁几欲让人作呕,她小心避开蔓延的血迹,沈应身姿挺拔,单膝跪在地上探查。
修长的指掌按上颈侧,指下果然没有半点动静,两人躲在暗处听到刀刃入肉怕是不下二十声,地上那人没有生还可能。
女子学着他的模样,弯腰来看地上的尸体,一面回想两人对话。
不知男子口中的作践是怎么一回事,居然让人痛下狠手,陆遐看着腰腹鲜血淋漓的尸体,拧眉道,“这人是你在静月庵看见的那人?”
沈应闻言静默摇头,地上的男子样貌平庸,身着粗布衣裳,除了生得魁梧高大一些外,混入人群里相当不起眼,他伸手在那人耳后摸了下,“没有人皮面具。”
这张脸就是他原本样貌,倒是出乎意料,陆遐挑眉,她还当会稍作掩饰…
沈应将蜡烛递与她,挽袖露出结实精瘦的手臂,大掌一伸探手在尸体上摸索,可惜一样能证明男子身份的物件都没有,便是有,想来已被另一人取走。
他本来已经住手,想了想又扯开那人衣襟,去看左胸口,陆遐不解地看他在尸体身上翻找,“你在找何物?”
“找一样证据…印证我的猜想。”尸体下身已被血腥浸透,沈应从身上摸索无果,褪开那人靴子,终于在脚踝处找到了一处不起眼的纹身,他看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那纹身乍一看如胎记,形状犹如蛇一般。
暗色里也掩不了他脸色凝重如墨,纹身定是要紧之处,她思索了片刻道,“是屹越人?”
这下轮到沈应诧异了,“你听说过?”
细白手指作笔勾勒图形,她悠悠道,“南方古国过去以蛇为图腾,奉为神灵,其中以屹越为最,这并不难猜。”
“不过却不是靠这个猜出来的。”她食指一弯,勾勒出最后一笔,“是靠这图案,正确来说是屹越古字。”
“此字意为长生,屹越人信奉蛇,认为蛇能死而复生,纹在战士身上等同神力,能与纹身者无尽之力。”
这图腾竟然还有这一重含义,那女子双眸灿亮如星,落落大方侃侃而谈,见沈应怔怔不由顿住,收回手迟疑道,“…难道记错了?”
书院藏书中有记载,她此时见得字样,便联系起来大半,可看他脸色,不免有些怀疑,许是时日久远她记错了罢。
沈应回神,“你说得没错,是屹越。”
“那与他一同进来的人,说不定也是屹越人,就是不知是否属屹越军。”
陆遐记得,他还记挂着屹越军暗越孤梅山的事,难怪会露出凝重的神情。
眼下除了纹身,再无其他线索,沈应轻轻应了一声,心头更沉重了,虽然端州围城一事已毕,屹越军暗越孤梅山一事仍未解决,此刻在这石厅中真见了一个屹越人,他心中森寒更甚。
若死的这人是屹越军,他为何出现在静月庵,静月庵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刻着鬼子母的石厅,纹着长生的屹越人,之间究竟有没有联系?
“你我要再往下走吗?”男子眉目冷硬,心里不知装了多少事,陆遐轻声道,“现在回返,说不定会遇上先前那人,不如我们放开手脚,或许能探得出路。”
“入山洞约有一个时辰了,可还走得动?”
她说得有道理,沈应也是跃跃欲试,想到她伤病未愈,又是一顿,行军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早习惯了,她却不同,再往下走…身体可还受得住?
“自然无恙。就是不知眼下该往哪边走。”
石厅中除了入口,还有另外两条路,就在他们方才躲避的地方不远,两人重新点了火把,看着两条一模一样的路一时难以决断。
“往左吧。”沈应心一横,“不是出口也不打紧,只要还在静月庵附近,晚些总能绕回来。待你今日药浴毕,我们再寻机会探查。”
“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