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郊游与抽奖
装甲恶龙从巴耶赫利的浓烟中咆哮而出，但只是埋头猛跑了几分钟就开始低速运行——因为森林营地与巴耶赫利的距离就只有那么大开汽门一出溜的十几公里。
列车开进侧线，车上除了乘务、守车、必要值班和不能动的伤员，其他人都可以报名参加这次临时起意的郊游。
临时起意的原因是两只幽灵犬的状态有点蔫。
这种半家养半野生的优秀猎犬，虽然智力很高，但还是更适合森林荒野，而不是城市和列车，为了维持它们的兴奋度，每天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和游戏。
往返孟铎港的几天行程，大部分时间在车上，有限的几次夜间行动里，也以嗅探和警戒为主，没有完全溜开。
阿伯伦清创之后，还要在石碳酸的酸爽氛围里趴上好几天，就算下周能勉强起床走路，接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也遛不了狗。
如果去别的地方替阿伯伦遛狗，这种聪明机警、认主后又极为忠诚的犬种未必肯离开列车，但如果是它们从小长大的森林营地就绝对值得一试。
事实证明李铁的猜测是对的，当两只狗子看到熟悉的营地景象，嗅到从小熟悉的气息后，并未对离开列车和主人附近有任何抗拒，待到人群越过营地接近森林时，已经许久未曾亲近荒野的两狗一猫，一路飞窜不见了踪影。
对郊游感兴趣的人不少，除了熟悉山林的老游击队员和在山区驻扎了好几年的突击兵不来，乘务组里大肯、派罗和阿廖沙这三个“城里小伙”来了，不想留在车上听突击兵们恶意描述冰淇淋的工兵们来了，终于醒悟“世界原来这么大”的珀薇太太来了，那么勤务班肯定都来了，终日埋头工作的随车代表和老枪匠来了，忘记出身来历却从未忘记笑容的丸子小姐也来了。
临时郊游路线从停车地点到泉水，转向山林修道院，之后原路返回——阿伯伦的山顶庇护所就不去了——这么多人过去参观一位同伴的旧日居所，把所有细节放大审视，拥有两世三观的船长先生直觉有些冒犯。
超过二十人的郊游团一路有说有笑地穿过伐木营地，李铁照例跟伐木营里的熟面孔打招呼，并扔过去一包烟卷。
虽说是郊游，小伙子们也带了不少取水用具，由于这里基本不来外人，也不用担心遗失，把取水用具往泉眼那里一放，一行人就开始朝山上早已荒弃的修女院进发。
郊游团里最令李铁欣赏的一点是，珀薇太太和丸子小姐身上积累的气质虽然都带点“内宅”属性，却没有那种不合时宜的淑女病，知道郊游路线以登山为主，下车前就特意更换了便于行动的装束和鞋子，现在脚步轻快，毫不为难。
时近凛冬，山林凋敝，上一次前往修女院时清理掉的藤蔓和草木再未萌生，一条荒僻却鲜明的碎石路径在山林之间盘旋向前，直达修女院的山间门第。
“托图斯·图乌斯修女院。”
熟悉古代宗教文献的热妮娅没来，从小接受嬷嬷们识字教育的勤务班小伙子，为了在女神面前有所表现，有些吃力地替大家辨认着门楣上的神圣体文字。
珀薇太太：“这名字听起来，好像是那种非常古老传统的教派。”
众人当中家世最好的雅克解答道：“这是古代语，意译过来是‘奉献我的一切’。”
李铁内心恍然，原来是“奉献”分支的旧地。
上次过来，以热妮娅的宗教修养应该是清楚这个名字的含义，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刮去青苔显露字迹的时候，她仅仅是读出了名字，并没有多做解释，大概又是“奉献”与“戒律”两个分支之间的某种默契使然。
这个修女院的选址极好，视野几乎可以跟阿伯伦的树屋庇护所相比，通往这个修女院的盘山路径，几乎也囊括了这一处山林风光的精华，让一路走来的人们虽然劳累，却依旧兴致盎然。
沿着修女院高墙内的阶梯走上院墙顶端，一侧山林的远近景致尽收眼底，与树屋的方向遥遥相对，李铁仔细观察了半晌，也只是认出了树屋附近的一个平台和巨石，却找不到树屋隐藏的踪迹。
野花与草丛散逸着干燥的气息，与树脂和苔藓一起，混合成温暖稳定的调子，被金色的山风裹挟，掠过远方的大地和田野，掠过即将封冻的河流与叹息的海，反复吹散大地疮疤上缕缕渗出的毒烟，却反反复复吹之不绝。
在修女院的墙头看饱了风景，心胸得以升华的人群，心满意足地返回泉眼——在那里，两只狗子跟从前一样，在泉下的水洼里喝水，肉猫蹲踞在泉眼上方，清理嘴边的鸟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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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铆蒸钢，尽管前方炮车上一高一低两座背负式炮塔，都是木头包铁皮的样子货，但以命运号三节棍现在的外观威慑力，在矿区到农田之间的三百公里浅山巡逻线上，几乎遇不到真正像样的袭扰。
凡事两面，有好有坏。
好处是不耽误行程，能养寇自重；坏处是安稳久了，车组的战斗技艺难以提升，枪炮配合也练不出来。
说心里话，这份铁路线巡逻委托，李铁并不想一直做下去，能从这份委托里榨取的价值基本都已到手，剩下的全是垃圾时间，积累的里程补贴虽然能覆盖开销，但掩盖不了这份委托本身的枯燥无趣。
如果有可能，李铁很想直接掏几个袭击者营地，可惜最擅长山地追踪的阿伯伦，大修期才刚刚开始。
机枪车车顶，被铁栏杆和沙袋墙围绕的迫击炮平台，几名突击工兵在架设完毕的迫击炮旁边待命，李铁、雅克、德尔姨和亚措，此时正举着望远镜四面观察，试图找出无胆匪类可能的藏身点——主要还是以游击战经验最丰富的德尔女士为主，其他三个都是摆盘的配菜。
在靠近铁路一侧的小高地上，李铁看见一个由几顶帐篷组成的营地，零零散散的建筑材料堆放在四周，营地正中已经出现了一截木质哨塔的雏形。
营地中有持枪守卫看见列车，远远地朝着列车招手，这种友好态度，加上命运号本身易于识别的独特外观，猜测是护路军从库里雅博尔那边充实过来的驻哨老兵。
李铁：“休伊特先生的效率很高啊，以这个进度，这个哨点在下雪之前就能投入使用。”
雅克：“也多亏了这些来自库里雅博尔的老兵，哨塔刚开始建设的时候，有几个营地遭遇了试探攻击，都被他们顶了回去。”
李铁：“袭击者可能也是以退役老兵为主，有人在发布铁路破袭队的招募委托，无差别针对外国铁路公司。”
雅克：“下雪后气温下降，潜伏难度会增加，这些老兵在山区里的社交网，也让袭击者的活动范围被切割得越来越零碎，没办法像以前那样随意来去。”
李铁：“我听护路军的人说，现在守卫已经不愁，最缺的是司机和牵引机车。”
雅克：“机车还好，司机是真的少，过分抽调会影响生产，已经有代表在认真考虑马拉车厢重新上路。”
李铁：“锅驼机可以考虑。”
雅克：“一会看见自行车巡逻队的话，你就知道休伊特先生现在有多努力。”
正说着，一颗子弹“当”的一声打在列车装甲上——如果这一枪瞄准的是站在车顶的几个人，那简直歪到没边，不是人太菜，就是枪太糕。
“那边”，德尔姨迅速指向：“那几棵挨着的松树旁边，横长的石头后面。”
亚措：“超过四百米了，掷雷器打不到，用长炮管和高爆弹，三发校射。”
李铁看了眼地上设置的简易方位圈，对着传声铜管下达命令：“左舷二八八，距离四百，松树旁边的长石头，压制射击！”
工兵得到命令比较早，第一发校射弹已经在山上爆出一小朵烟尘，角度偏差不大，但是打过头了。
紧接着列车运行方向左侧的三挺机枪开始喷吐火网，在间隔八发的曳光弹道指引下，三条弹道迅速汇集到目标位置，石屑纷飞中，小角度交错清扫，封锁袭击者的逃逸空间。
李铁：“掷雷器寻找可疑掩体，自行打击。”
长炮管的第二发校射弹准确地崩在了大石头上，没有直接伤害，差之毫厘的炮击压力，却崩掉了躲藏者的心态，谁知道下一枚鞭炮会不会直接扔进洞里。
五六个人从石头后面一哄而出，不被命运垂青的人一头撞进火网，没被枪线刮到的幸运儿玩命奔逃。
眼看弹道跟随抱头鼠窜的脚步左右描边，就是结束不了，德尔女士放下望远镜，走到传声铜管前用她独特的语言艺术“悉心教导”。
“嗵！”
“轰！”
掷雷器开始在四百米范围内随机抽奖，两公斤的碰炸引信菠萝瓶四处乱丢，就像过年时路边偶遇的死小孩，总能用兜里掏出的各种东西让过路人心惊胆颤，好想把他家长揪过来打上一顿。
在知耻而后勇的机枪节奏里，掷雷器立功了，瞎汤姆炸又炸出两窝，连守车车顶的旋转枪塔也加入了清理队列。
眼看视线内的活动目标几乎消失，亚措吹响停车警哨，乘务组开始减速响应。
警哨再次吹响后，枪炮协作偃旗息鼓，亚措带领突击队离车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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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丘顶端的风车磨坊，是西索农庄的标志，在列车上看到风车的同时，也意味着风车上布置的观察哨，即将向西索先生汇报命运号到来的消息。
命运号没有在库里雅博尔车站停车，离站很远就拉响了通过汽笛，一闪而逝的站台上，今天的车站值班员终于不再是佩恩本人，看来卷王也有下班的时候。
山丘农庄大工地已经又变了一番模样。
由于退役老兵被护路军大量吸纳，迎面坡上已经看不到人山人海和蒸汽拖拉机拖着犁铧到处挖沟的场面，堑壕顶部用木板和草皮重新掩饰，沙包和石笼都堆在栅栏后面又覆上一层沙土，随处可见的草垛下面是尚未完工的地堡和火力点，农庄里看似正常修葺的房子和院墙，都在隐秘改建。
卸车卸得不快，因为从孟铎港送来的这四车货物，都是要命的东西，必须得轻拿轻放。
西索先生虽然获得了一条简易的弹药生产线，但其实说成是弹药组装线更加恰当，理论上能加工弹壳和弹头，但是关键的底火、引信、雷管、发射药和炸药这些，全部无法自产，说到底还是被联审会在源头上卡着脖子。
这次的四车货物，就是这些极其危险的物品，直到抵达库里雅博尔车站之前，才真正进入列车编组。
“欢迎你，船长先生，每次见面，你都能带来一个好消息。”
伴随一声爽朗的招呼，“果园之主”尼耶茨·西索迈下马车，朝着李铁和雅克走来。
婚后的伊利亚依旧是人群里面最为特殊的那一个，哪怕他落后半步跟在西索先生后面也是如此——因为他今天用绷带挎着一条胳膊，须发也有燎烤的痕迹。
李铁：“西索先生，我今天带来了一套‘装配式掩体’的样品，希望能让您满意。”
西索：“一定会的，剑鱼号的船长从未让人失望过。”
混凝土预制构件本身并不神奇，难点在于其中的设计思维与标准件搭配的合理性，对积木也不陌生的西索先生稍微一琢磨，就明白了其中的妙用。
不等前往规划夯实的工事地点，在卸货地直接选好一处平整场地，就开始原地搭建。
算上不熟练导致的时间延误，前后也没超过一小时，卡槽搭嵌，螺栓紧固，一个有着三向射击口的小型混凝土工事就搭建完成了，地上还剩一些暂时用不到的疏水砖和预制排水管。
李铁：“西索先生，这些标准件的用途很多，不只局限于搭建地面工事和掩体，还可以用于堑壕、地堡、道路……总之一切能想到的地方，而且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它们很方便。”
“它们可以随意伪装，用涂料、泥浆、渔网或者随便其他什么东西。”
西索：“非常天才的发明，船长先生，它远远超出我的预料，我需要多久能拿到其余的那些？”
李铁：“西索先生，我们约定的时间是下雪之前，现在距离霜冻大约还有大半个月，我可以保证在一周之内全部交付到位，在此期间您可以组织人手尽快夯实搭建掩体所需要的地基。”
西索：“亲爱的朋友，说谢谢已经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但请原谅我的冒昧，我有另一个不得不说的请求。”
李铁：“西索先生，但说无妨。”
西索略带尴尬地把目光转向了伊利亚受伤的手臂：“我们需要一个专业的弹药生产技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