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卫城刚走不久，在村里四处转悠、打听消息的云母又听到一个坏消息。
据她所知，听到风声后、提前去拜访里正的人家已经接近最高上限，正式名单出来后肯定也有其他人过去（如赵家赵大忠刚刚也套了车出去了），卫城去得迟，就怕赶不上趟！
果不其然，卫城赶到郑家时，郑里正便装模作样摸着胡子，为难皱眉。
“这可不好办了。交钱免役的名额都是有限的，我还是看在你们老村长的情面上，才多给你们一个。其他村子，户数跟桐花村差不多，也才四个名额。”
卫城将沉甸甸的钱囊捏得更紧了，表情紧张：“可，这已经是我岳家能凑到的所有钱了——”
郑里正眯起眼，一张老脸笑得像朵大菊花：“哎哟，卫小子，你这话就外道了。你问问这十里八村，哪里不晓得你和岳家攀上贵人的。别说区区十两，就是翻倍你们也拿得出来吧？”
他觑着卫城脸色，煞有介事地一拍脑袋。
“说来我也正发愁呢。上头给了指标下来，抽走的丁壮不能少于这个数。可偏偏瓦罐村那边穷得响叮当，人也快跑光了……”
卫城便明白，二十两是对方提出的价码，云家若出得起这个钱，就能顶替掉瓦罐村多出的一个名额。
早年在边关，抽丁的事他也曾负责过，对里头的门道一清二楚。上头只收一二两银子的人头钱，到了底下，至少要翻倍。遇到个别心黑的，翻上十倍都有。
郑里正显然是个胆大油滑的，多半还打通了上面的关系，否则不敢这么猖狂。
卫城心中闪过种种想法，面上却只装作听不懂，一个劲地追问郑里正能否通融。
郑里正暗骂一声“傻子”，只得比了个二字手势，压低声音说：“你这小子真是，还要我说得多明白？二十两，给你留个名额。不然，我给别的村了。”
卫城眉头皱起，显然嫌二十两太贵，想了想，便模仿着上次云巧的样子杀起价来。
“郑老，这方圆十里地，出得起二十两的人家能有几个？你不留给云家，还能给谁家？说个实诚价，都别浪费大家时间。我最近正忙着在山里抓野猪呢，耽搁半天功夫，指不定能捉好几头小的了。”
郑里正眼神闪了闪，口气便松了些。
最后两人经过拉锯式砍价，足足砍了好几轮，才将价码砍到十五两，郑里正死活不肯再降。
“成。不过，我确实只带了十两过来，多的那五两还得回去跟他们商量。你得给我个条儿，不然我回去不知道咋说。”卫城挠了挠头，一副为难的老实模样，还不大放心地一再跟郑里正确认。
郑里正不禁心生鄙夷：如果攀上江家的是自己，肯定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他前几天也纠结，要不要宰云家一笔。还是偶然听到王屠夫和他姐夫抱怨，又打听了些小道消息，才大着胆子放出风声，就想等着看江家是否出面，要不要给云家这个面子。
现在看来，那劳什子义女都是虚的，八成是姓卫的之前再三驳江家面子，惹恼了对方。
里正不想落把柄，正要继续忽悠卫城，突然听到外头有点吵，还村民在嚷嚷着说“山上起火了”“快去救火”这类话。
乱糟糟的人声像潮水一样涌来，仿佛火星子已经到了眼前。
郑里正神色一紧，走出去远眺，果然看到后山林间飘起一阵滚滚浓烟，气势惊人，甚至还有往山下蔓延的架势。
杨庄之所以叫杨庄，不单是因为姓杨的人家多，更是因为这里到处都是杨树。
杨木虽然不如松木等质量好，但生长得快，不需要经常打理，平头百姓也爱用价格低廉的杨木家具。加上村里还有个老木匠坐镇，种杨树对杨庄村民来说是性价比很高，甚至都不用自己拉出去卖。
靠近村子的这面山上，都是村民种的杨树。要是被山火席卷过来，大家都要损失惨重！
更别提，郑家靠着自家的特权，数年间慢慢攒下不少地皮，种了不少东西，比杨树值钱，正巧就在山火起点那！
郑里正回头扫一眼还杵着不动的卫城，换了副笑脸：“卫小子，正好赶上了，要不你也来帮忙救火？万一这山火一激，山上窜出什么大家伙，也免得大家白白伤亡。”
见卫城不大乐意，又压低声音许诺，他要是能及时止住山火，先前谈的十五两价码还可以让步半两银子，交钱时间也宽限多几天，还不用今天“交定金”。
卫城若无其事看了眼屋内某个不起眼角落，很快从善如流答应帮忙。
山火并没持续太久。
杨庄人跟卫城大着胆子上山灭火，结果，人都还没到地方，烟就自己变小了，还跑出来个灰头土脸却很眼熟的年轻人。
是老木匠的孙子杨小金。
他今天上山砍木头，顺便打了只鸟，想烤鸟吃，火堆却没处理好，正好风向变了，险些酿成大祸。
杨庄人虚惊一场，难免要七嘴八舌训杨小金几句，后者也没辩驳，嘿笑着老老实实认错。
鉴于火情不大，连一棵树都没损失，烧的只是些落叶干树枝，在山下看着浓烟滚滚十分吓人，纯粹是因为当时杨小金在手忙脚乱救火，众人便没再怪杨小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山里也没窜出什么大家伙，上山众人都无病无痛平安归来，唯有一只傻鸟被烟熏晕了，正好被卫城捡了回去送给里正。
里正得了好处，也不好意思反悔那半两银子的承诺，等人走了，满脑子还在打算盘，琢磨着怎么利用卫城这憨憨多榨点好处。
他年纪大了，里正五年一换，明年估计就不是他了，想捞钱可得抓紧时间。
当晚，郑家老娘炖了一大锅野鸟汤，又有附近各村人送来示好的零嘴吃食，一个个都吃得肚皮浑圆，才美滋滋地躺到床上，进入香甜梦乡。
是夜，月黑风高，万籁俱静。
只有树影无声摇曳着，睡得深沉的郑家人半点声响也没听到，一觉睡到大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