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湖畔凉亭。
白氏左右张望，确认没人，才松了口气进去坐下歇脚。
她是以那位田公子的婢女身份进来的，一开始被困在前院，跟其他客人带的仆婢一起。还是她自己醒目，主动凑上去帮忙，这才有机会混进江家婢女圈子。
只是不巧，拉她去帮忙的婢女直接跳过前院男宾区域，将她带到后院。江家又大，她没一会就迷路了，又怕被人盘问身份，只能避着人走，不知怎么竟走到了这处。
最倒霉的是，路上一次都没遇到过那位让她惊为天人的江少爷。
白氏有些发愁。
那位田公子看她的垂涎眼神一目了然，要不是她灵机一动，扯了个自己已经是江少爷的人这借口，只怕就要落他手里了。
无论如何，两相对比，江少爷肯定比姓田的强，她必须想办法留下！
正当她绞尽脑汁思考，突然有个衣裙鲜亮、头上首饰却格外简单的妙龄女子匆匆自岸边走过，瞧着像是江家婢女。
白氏鼓起勇气，追上去问路。
不料，对方却用苛刻的眼神上下打量她一圈：“你不是江家婢女，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氏吓了一跳，只能将自己的来历大致道出，掩去某些心理活动，只说自己在别庄上被仆从调戏，待不下去，来县城讨生活，偶然听说江家有喜事，又阴差阳错被一位田公子带进来，云云。
“什么？表……公子居然从牙婆手里赎买了你？”
妙龄女子气得咬牙切齿，再看白氏这张美貌天成的脸，更是嫉妒万千！
白氏有点懵，殊不知，眼前这女子压根不是什么婢女，而是跟她有着相似心思、因为某件事做贼心虚、觑着空子落跑的乔珠儿！
因为对表兄的特殊心意，这几年，她抓住走亲戚机会，偷偷结交了些不起眼的小丫头，有时能从她们嘴里挖出有用情报。
像今天，她就借了某个侍酒婢女的手，给了云巧一点颜色看看！
可惜，耍酒疯或当众呼呼大睡的好戏没看到，那个胆小鬼村姑竟匆匆忙忙跑了，这让她颇为失望。
因为米婆子后来的举动，她担心被追责，索性拆了大半首饰，想假扮婢女，先从后角门混出去，却没想到会在半路上遇到白氏这个“程咬金”！
“姑娘，你，你还没告诉我前院怎么走呢。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再见一面公子，向他道声喜~”
乔珠儿愈发来气，毫不犹豫甩了白氏一巴掌。
“不要脸的东西！以为自己生得三分姿色就是天仙了，呸，身上的泥腿子味都没洗干净！什么阿猫阿狗，也敢来肖想表兄！”
二人说话处离湖边不远，白氏猝不及防，脚下一滑，加上受了力，身子便往湖面歪去。
“救——”
“啊啊啊！”
乔珠儿还在怨气满满地碎碎念，不提防却被白氏一把拉住，两个人齐齐往湖里栽！
*
与此同时，云巧也在做一个跟湖有关的梦。
白雾缭绕的湖边，朦朦胧胧的，只能依稀看见树木、假山的轮廓，什么都看不清。却有叮咚声响，似是有人在摇动拨浪鼓。
侧耳倾听，仿佛还有稚嫩的孩童笑声间或传来。
云巧忘了很多事，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只愣愣在雾里走着，下意识追着那似有似无的笑声、拨浪鼓声。
可，她走了好远，笑声始终跟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她心里着急，伸手想拨开这些雾气，却忽然看到一个模糊的半大孩童身形。
“娘，是你吗？你，你是来陪我练字的吗？我上次写的大字被父亲夸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云巧脑袋轰的一声，记忆回笼。
是逸儿……
那个傻孩子大冬天的避着人跑来这儿练字，还说什么要效仿历史上哪些大家，将来要在书法一道上超越他父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可，本该跟着的仆从不知为何不见人影，被人发现时，已是阴阳两隔！
混沌的思绪变得清晰。
云巧记起更多，如出事后白姨娘假惺惺的眼泪，抚摸着微微隆起小腹时炫耀的笑，还有那个“失职”仆从在事后突然自尽身亡……
她无法自抑地朝那道小小的身影跑去：“逸儿快走开！别靠近湖边——”
可，白雾突然变浓，瞬间将那道矮小身影笼罩，而后彻底吞没。
噗通的落水声中，孩童短促的惊呼、求救声显得那么微弱。
云巧还在奔跑。
整片天地却都成了白茫茫一片，看不清前后左右，甚至连上下都失去了分别。人像浮尘般无力地飘荡在偌大的天地间，全无着力点。
只有迷雾深处的孩童哭声还在继续：“救、救命……娘，救救我……好冷啊……”
屋中。
听到动静进来查看的秋霜秀眉紧锁，盯着在睡梦中泪流满面的云巧，直觉后者方才喃喃说出的那个名字有些特殊，却也没有深入探究的意思。
见云巧睡姿优雅，跟先前几乎一模一样，梦中情绪再紊乱也没能影响到身上的被褥，她悄然退出内室。
不料，却迎面撞上满脸惊愕、甚至是震怒的自家少爷！
“见过少爷。姑娘正在里头歇息，可是太太有事来寻？”秋霜故意提高声音。
身后很快传来一声低低的痛呼，以及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你先出去！我跟她有话要说！”
江传芳按捺着满腔怒火，低喝一声，又冷下脸瞪向秋霜：“还是说，本少爷现在使唤不动你了？”
后者犹豫一瞬，只得默默低头退出，并在墨书的虎视眈眈下快步走远。
多亏秋霜争取的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云巧彻底清醒过来。但，她俨然有了觉悟，江传芳怕是听到了她先前的几句梦呓！
果然，江传芳进来之后，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质问。
“云氏，你还装！方才梦里，你喊的究竟是什么人，你我心知肚明！”
虽然震怒，他还知道分寸，早就命墨书在外清场，也尽可能压着嗓子：“你，你既记得那些事，居然还要另嫁他人，简直、简直不知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