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和男神灵魂互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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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好看的皮囊你玩不起

眼前刺目的白光一闪,冯牧早浑身过电似的一麻,然后好像被一双手猛力拉走,也就那么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她回过神来,猛然看见正对自己的几排同事,非常蒙。

此刻的她正站在会议室前方的主讲台,但事实上她应该坐在听课席上,且她也一直坐在听课席上。所以,她看见听课席上正坐着的自己时,心里除蒙外,还受到巨大的惊吓——

坐着的那个是我,那站在这里的我是谁?

我是谁——几千年来各路哲学家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许是台上之人做了太久的停顿,而且表情一改往日,显得很不正常,坐在第一排的社会新闻部副主编老洪出声提醒道:

“单主编,怎么了?”

单主编?冯牧早傻乎乎地眨眨眼,下意识抬起双手一看——

这不是她的手!不是她的衣服!不是她的身体!这这这——???

她脑中一片空白:我——我怎么变成单鹰了?!!

咱们还是先从培训会开始前一天捋一捋吧。

天有些寒,奕国大排档过了晚上10点就没什么客人,学徒二毛、服务员阿珍、小光、肥太早就回去了,冯奕国还是要等到12点才打烊。11点多,送外卖回来的冯牧早顺手把灯箱摁灭,拖进门来,再熟练地把卷帘门放下一半,省得忽然冒出几个醉汉硬要再续一摊。

“回来啦~”她把电动车的钥匙往桌上一扔,“我感觉店要红啊老爸,电视台那边连续两天叫我们的外卖,说不定明天就有美食记者来探店。”

冯奕国这会子习惯性地抓几根茶叶,泡上一壶茶,一边听深夜新闻,一边坐在收银台后面看今天的流水,要是收入还算不错,他就会拍拍膝盖,哼几首走调的曲子,如果惨淡,就会默默抽根烟。小本生意,能不能维持也就靠这每天的利润。小小一个店面,卖简餐,也卖小炒,实惠可口,不咸不淡地维持着生计。

生意再忙,他还是记得今天是女儿22岁的生日,早就做好小汤圆等着。他没什么大志向,只盼着女儿今后一生平安健康。

父女俩简单纯朴的小日子,可不就像这简单纯朴的红糖小汤圆。纯糯米揉搓成的小球球,煮熟了浸在红糖水中,撒一点干桂花,撒一点甜豆粉,冬日的夜晚最是暖身。

“嘿,阿早,许个愿吧。”

“对着汤圆许愿?”

“汤圆比蛋糕更灵哦。”

鉴于历年的生日许愿都没实现过,冯牧早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嘴里默念道:“反正许了也白许,我就希望——自己忽然引起单鹰大神的注意让他觉得我跟外头的妖艳货完全不一样于是对我青睐有加疯狂追求上演一出霸道主编爱上我的传奇!”

“你许愿还是念经啊?”冯奕国插科打诨道。

冯牧早笑着坐下来吃,汤圆又黏又烫,她呼哧呼哧地吹:“我同学老早就说越看我们的招牌和灯箱越像‘卖国大排挡’,能不能换一个?”

“你是要换个招牌啊还是换个老爸?”冯奕国不以为意,“像我这种每天都关心国际政治和百姓民生的爱国人士是身正不怕影子斜,管别人说什么。”

电视屏幕上的男主持人脸色凝重:“近日,多国以打击与恐怖分子勾结的势力为由,联合对Y国开展空袭……”

许是全球经济政治进入多事之秋,许是无其他话题可续,向来关心国际风云的冯奕国和从不看国际新闻的冯牧早各自默默抬头看着。

节目结束,冯奕国一边喝茶一边走向后厨,一条腿略跛,虽然他一再自欺欺人说是因为早年学厨切墩给压得有点短了,就像赵本山忽悠范伟那样,可熟识点的都知道是一次车祸造成的,尽管没给他带来什么巨大的不便,可本就不安分的老婆,也就是冯牧早的妈妈,头也不回地离了。

冯牧早对父亲车祸一事毫无印象,只记得很多年前班级里几个男生围着她骂“没娘的野种”“弱智”的嘈杂声音,噩梦!

点烟的声音传来,冯奕国也不知是调侃还是自嘲:“唉,外国人民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啊……”

冯牧早苦笑:其实我们父女俩相依为命的日子也不见得不水深火热啊。

简单漱洗一下,冯牧早赶紧睡了,明天要开每日头条报内部培训会——

前三年里嘻嘻哈哈好像天永远塌不下来的皮猴子们大四时忽然就感觉到世事艰难,每天带着苦大仇深的表情奔波于公务员考试培训机构和人才招聘会,冯牧早也不例外。好在平日里成绩不错,学院副院长引荐她到了一家挺不错的报社“每日头条报”实习,一边赚稿分,一边等着参加报社的招聘考试。

每日头条报在全国许多省份都有记者站,但因为本部在威市,有着对本地户口人员降分录取的优惠政策,所以冯牧早在混个脸熟后考上正式编制的可能性蛮大,她也格外珍惜实习的机会。

报社依托威市的头条新闻网站建立起强大的信息网,加上近几年高薪挖角好几个国内有名的记者,做得有声有色。其中最强势的版块就是“深度调查”,首席调查记者单鹰几年来连续曝光四六级考试作弊营销集团、某保健品传销门、某项目环评与建设方内部交易等大事件,让每日头条报更加名声大振。

明天的培训会主讲就是年纪轻轻就稳坐深度调查部头把交椅的单鹰。

冯牧早听同事们八卦,单鹰是头条报从帝都重金挖角的超重量级人物——名校国际政治与新闻学双学位,当过一阵子战地记者,后来又在帝都新闻日报时政版负责国际新闻时评,之后转战社会新闻版,以一篇《“千里排污”背后的黑色利益链》剑指化工企业KD集团废液处理猫腻,一战成名。

冯牧早所在的社会新闻部在7楼,深度调查部在9楼,他的大名如雷贯耳,然而她也仅在电梯或者楼下偶遇过他几次,惊艳同时又有些羞涩,但人家目不斜视,从来也没正眼看过她这个小透明。

再说,人家是揭露阴暗面的调查记者,自己是每天关注那个小区下水道集体堵了、这户人家宽带断线一周都没人处理的民生小记,按理说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每日头条报的实习记者不少,报社也非常注重培训提升,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否则每个月1号都会组织培训,主题不同,新闻写作、新闻摄影、题材挖掘、职业道德等等都有涉猎,报社的人都可以来听,求同存异,共同促进嘛。

冯牧早当然不敢怠慢,早早就来了,找了个中间些的位置坐,同事们也陆续到齐,且女性居多,整个报社的实习记者到齐不说,连负责打扫卫生的大妈也来蹭课,来自威市传媒大学的春沁还特地在唇上补了补阿玛尼斩男色唇釉。恐怕除了单鹰本人之外,全报社都知道,春沁有意撩单鹰。

像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仰望男神的理由都挺肤浅。学校里,长得帅的老师差不多都是这个待遇。

离培训开始时间仅剩一分钟,冯牧早听到身边的几个女生轻轻“哇”了一声,忙抬头看过去,单鹰走了进来,模样是周正的帅。之所以说周正,是因为他不阴柔也不糙,短发没有刻意打理的痕迹,却利落清爽,黑色西装映衬他稳重的气质,举手投足间优雅大气,但总不热络,拉远了些距离,让他更像皑皑雪山间盘旋的枭鹰。鼻挺唇薄,眉,上挑的弧度显出几分男人的硬气;眼,犀利中带着几分洞悉世故的中庸。看你的时候,那目光像是《史记》中的春秋与战国,纵是刀剑无眼、雄霸一方,却总带着文史家慈悲的浪漫。

冯牧早有点呆,许是第一次正面仰望大神这么久,回不过神,心中的倾慕有如处在板块挤压处的山峰,越升越高。

“单老师真帅。”身旁的同批实习记者梁晶晶是个骨灰级言情小说爱好者,自诩对帅哥有着炉火纯青的鉴赏力,阅遍各路写手对帅哥的精彩描写的她,现在居然用了这么大众的一句话去评价单鹰,可见,遇到这般颜值的大神,所有修辞方法都是耍流氓。

冯牧早无语地瞥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

梁晶晶没忍住,噗嗤一下笑了。再看一旁的春沁,除了倾慕外,眼中还有一丝势在必得的凶猛。

单鹰今天主讲新闻的深入挖掘,声音迷死人地好听。沉,稳,音调高处似珍珠落进玉盘,低处似大提琴幽幽独奏,一抹性感磁性。闭上眼睛,听着就是享受,仿佛置身于明月下,感受溪流蜿蜒漫流过光滑的岩石,意境悠长而隽永。

说到留心观察事物,从中寻找线索,他举了个实例,分析精准,切入点十分清奇。

只见大屏幕上显示着一张剪报扫描件,剪报上的照片里,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和一只土狗,他们跟前的报纸上放着三串满满当当的钥匙。

“2014年8月,隆冈镇村民孙某拿着三串钥匙,登报寻找失主。”单鹰的语速不疾不徐,“据他说,看门狗将钥匙叼来给小孩当玩具,他不知三串钥匙怎么会同时遗失。孙某当时不会想到,三串钥匙背后藏着一个大新闻,甚至关乎三个人的前程。”

冯牧早一头雾水,只能继续听。

单鹰修长的手指在操控区轻轻一拨,钥匙的清晰特写出现在大屏幕上。

“三串钥匙看上去普通而杂乱,细心观察却可以发现每把钥匙中都有三把形状、样式差不多。分别是——一把十字钥匙,一把奇形怪状的黑色双排钥匙和一个门禁钥匙扣。经过鉴定,三串钥匙上分别挂着的三把十字钥匙一模一样,可以说,都可以打开同一个门。”

大家屏息凝神,静静听他说下去。

“同一把钥匙,却分别挂在三串不同的钥匙上,说明遗失钥匙的不是同一个人,而是生活在一起的三个人。一个人的钥匙遗失很正常,三个人的钥匙同时遗失,显得有些古怪。”

冯牧早被他说得有些怕怕的,脑海中不禁为他的讲演配上恐怖片中的背景音乐。

“再看这把黑色双排钥匙,长得比较特殊,还有个类似商标的英文刻在上面。”单鹰换了张图,“这是一把保险柜的钥匙,这个牌子的保险柜当年因涉及专利侵权,老板被外国企业告得倾家荡产,工厂倒闭,销售出去的数量极其稀少,产品被勒令销毁,存量不多。钥匙的三个主人家里都拥有这种保险柜,这种概率太低了,除非,他们三人都与保险柜厂家有什么联系。那个倒闭的保险柜厂家就在荆市,当时,我问了几个荆市的同学和朋友,荆市最近有什么新闻。”

单鹰停顿了一下:“他们告诉我,三个来自荆市并且住在同一个宿舍的大四男生失踪一周,他们的父母报了警,还到处分发寻人启事。这三人的父母都曾经是保险柜厂家的职工,工种不同,但都在保险柜被销毁前搬了一个藏在家里,当时厂里很多职工都这么干。”

“那后来怎么样了?”春沁的胃口已经被吊得高高,迫不及待地发问。

也就是这个时候,发生了一开头那个事——

冯牧早发现自己变成了单鹰,正站在台上被迫继续说故事,而底下的那个“冯牧早”,此刻用一种她自己绝不会露出的疑惑与严厉交织的表情盯着这边,虽不像她这般不淡定,可她却能笃定——

那个“自己”是单鹰。

忽然就被丢到台上来面对几十双期盼的眼睛,冯牧早双腿开始发麻发软,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最后用求救的眼神看着不远处的“自己”。

那个“自己”跟她对视了足足十秒,眼神中充满探究和不解,最后,轻轻抬了一下手,示意她,让他来答题。

冯牧早像是快要溺水之人抱到一根浮木,伸出食指奋力一比,好似战争时期刺向敌军的一把刺刀:“那!位!同!学!你……你来问答一下这个问题!”

唉,这个声音……再好听也不是自己的,用起来还真是不习惯啊。

大家也很不习惯向来稳重疏离的单鹰忽然动作跳脱得好像下一刻就要跳起广场舞来。

台下的“冯牧早”黑着脸站了起来,毕竟用了那个身体二十几年,台上的冯牧早还是能听见“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的。

也就在此时,冯牧早又感觉自己被人一扯,眼前白光一闪,然后视角一下子又变了回去——她还是听课的冯牧早,而台上那位,是真正的单鹰,就是……脸色比刚才还臭。

她舒了一口气,但猛然发现自己还是处在风口浪尖上。

梁晶晶用胳膊肘捅了捅她,示意她不要发傻,赶紧回答问题。

“他们仨……该不会被集体分尸了吧?”她按照恐怖片的思路,随性地回答。

受老爸影响,冯牧早说话平翘舌不分,加上刚回过神,不像平时那样注意发音:“分尸”这么恐怖的词汇硬是被她说成“分丝”。

在座的其他人都是一副憋笑憋得很难受的表情。

单鹰盯了她好一会儿,最后似乎放弃了思考和探究,他看上去也不想相信刚才的一切。

“坐下。”

冯牧早如获大赦。

“好不容易一次表现的机会,你好歹认真一点啊……”春沁无奈地吐槽她,看上去巴不得刚才被点名的是自己。

她扶额,无言以对。

讲演继续,钥匙事件的结果其实是,单鹰只身去了小男孩与狗玩耍的地方,发现那儿有一处废弃厂房,厂房里堆积了一些生活垃圾,还有五六个明显被人为损坏的手机。通过数据恢复,手机里的照片和偷拍视频被还原了,原来这里是一个传销机构关押下线的地方,可能是听到什么风声,传销头目带着下线们集体逃跑了,三个因想找工作而深陷传销窝点的大学生在通讯工具被没收的情况下,丢出自家钥匙求救。

这就是单鹰以前报道过的某保健品传销门事件。

单鹰看上去并未受刚才事件的影响,总结道:“记者,不需要标题党,也无需哗众取宠——还原事实真相,无论事实本身是丑是美,才能保障群众的知情权。舆论监督是一名记者的权力,也是使命。它可以是凶器,也可以是武器,可以是矛,也可以是盾。”

“精彩啊……”冯牧早暗暗赞叹,又不太敢正眼看他,明明自己对刚才的一切也是云里雾里,可不知怎么的总有种做了亏心事的感觉。

一小时的培训结束,可以看出大家都挺意犹未尽。冯牧早低头收拾东西,不小心一抬眼,发现单大神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一紧张,扯出个很难看的微笑,然后低着头匆匆离开会议室。

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冯牧早百思不得其解,在格子间里想得抓耳挠腮,如果是梦,那感觉也太真实了,如果不是梦,那就太可怕。

尽管单大神的讲座十分精彩,可社会新闻部每天拿到的线索范围十分有限,最值得深究的比如车祸、火灾啥的,一来不是每天都有,二来还有负面新闻的控制数,不是每个都能写,写了也不一定能上。再说,冯牧早还没考记者证,压根儿没有独立采写的资格,只能写个初稿当练笔,带她实习的老师汪姐再做修改。

冯牧早下午跟着汪姐出去采了一个旧小区化粪池污水漫出的新闻,被臭气熏得一个劲儿干呕,交稿之后还有点反胃。下班之后,她一边揉着腹部一边走到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的小电动,拔了充电器,正耐心地绕电线的时候,前方墙壁上映出一个高高的黑影。

她下意识转头去看,顺势抱紧自己的斜挎包,动作一气呵成,体现出小市民出色的忧患意识。

“单……单老师。”她喉咙里好像卡着一个鹌鹑蛋。

“怎么回事?”他直入主题,表情冰冷而严肃。

“我不知道啊。”

“不知道?”单鹰有自己的一套逻辑,他扪心自问,对此事发生的原因一无所知,也非主导,那么始作俑者一定是她。

“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我也挺想知道的。”

单鹰适时结束了这绕口令一般的话题,陷入了沉默。可以说,他是个无神论者,这种诡异的事情违反了常理,已经不能用他熟知的那些科学道理去解释。

眼前的这个实习生,没有令人惊艳的美貌,细看之下,眼角微微上挑,圆润的鼻尖,眉心一点朱砂痣,像古画中美人的梅花妆,颇有几分风致,其余跟街上许多同龄女孩一样普通,实在要找出一个与“反科学”“怪事件”扯上关系的点,那就是——她戴着的眼镜是哈利·波特同款。

戴着同款眼镜并不代表她拥有同款魔法。

“你叫什么?”

冯牧早这回反应迅速:“我没叫啊。”

单鹰的眼中有一丝理智断线的征兆,压着声音:“你的名字。”

她紧张了:“哦……我叫冯牧早。放牧的牛,早起的牧。”

单鹰用一种“你在逗我吗”的表情看着她。

她咬了咬唇,正要重新说一遍,他就抬手往下压了压,一语双关地说:“下不为例。”

冯牧早巴巴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头并不是那么舒服,萌生一种怅然若失。

有篇课文叫《背影》,作者朱自清,讲述的是一个温情中淡淡感伤的小片段,冯牧早心里也有这样一个背影,没有温情,只有感伤。

父母离婚时她还挺小,只依稀记得爸爸告诉她,妈妈去出差,她不知道什么叫出差,后来看电视,出差就是一个人提着行李走了,留给观众一个远去的背影。她每天都在等妈妈出差回来,可后来慢慢懂事,知道妈妈不会回来了。远去的背影成为她心里的一个阴影,此后,因为没有妈妈,爸爸为了维持生计又忙,她在校时没少被人欺负。

她一直努力当一个小透明,自卑敏感,沉默寡言,朋友不多,直到去外省上大学,碰到几个友好的舍友,见识多了,性格才变开朗一些。

自我调适了一会儿,她推着小电动慢慢爬着停车场的斜坡,不多时,又欢快地飞驰在回家的小路上。但这种欢快没持续多久,才过了两个路口,那种熟悉的拉扯感猛然袭来,她还来不及刹车呢,就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一辆车的驾驶座里,最可怕的是,这辆车还在行驶中!

快递员把车停在奕国大排档门口,手里拿着个快递信封进去吆喝了句:“冯奕国!冯奕国你的快递!出来签收一下!”

正在颠勺的冯奕国可没办法腾出手收快递,叫了女儿几声,才发现她还没下班,于是叫了一旁切墩的学徒:“二毛!去一下!”

二毛甩了甩手上的水,忙不迭冲出去替师傅签了,又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跑回去:“干爸,是电视台寄来的!”

冯奕国忙得屁股冒烟,根本不当回事,吼道:“青椒切了没有?在哪儿?哎哟,叫你切丁,不是切丝,你尽添乱!”

说话时,又进来一拨客人,二毛也顾不上快递了,赶紧重新撸起袖子备料去。

火光热气间,冯奕国抬眼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今儿个小早并没说加班,按平时也该到店帮忙了。

踩刹车!得踩刹车!冯牧早顾不得研究为什么怪事再次发生,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她低下头去看脚下,好在自动挡的车子只有两个脚踏,油门旁边那个肯定是刹车。她飞快地一踩,整个人向前一倾,安全带发挥了作用,及时勒住了她的上半身,整辆车有惊无险地停了下来。

她死死踩住刹车,动也不敢动一下,目光毫无焦距地落在方向盘上。后面陆续有车不耐烦地按喇叭催她,与其说她置若罔闻,不如说她根本没意识到人家催的是她。

怎么办啊?

振动的声音不知打哪儿传来,冯牧早大脑依旧放空着,本能地寻找振动的来源,瞥见放在后座的BV公文包。她定睛一瞧,那么远,可能够不着,但还是试着伸手去够,没想到一下子就碰着了。

也罢,身体的主人手臂比她长。

手机屏幕上闪动着冯牧早的号码,对方兴师问罪来了。

“喂,单老师?你……你怎么会有我的号码?”

电话里响起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声,熟悉的是自己听了二十来年的声线,陌生的是语气:“你拿着的是我的手机。”

冯牧早仍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身份转换,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没事?”尾音上扬的疑问句。

冯牧早心里好感动,忙说:“我没事的,谢谢。”

“我问的是车。”

冯牧早嘴角抽了抽,心头温暖的小泡被现实无情扎破,叭一声恢复了理智。她抬眼看了看,说:“目测交警还有半分钟赶到并将你的车包围。”

“我马上过去,请你不要有其他举动。”他的“请你”两个字说得格外切齿。

冯牧早应了一声,刚要挂电话,就听他补充了一句:“也不要说话。”

“为什么不能说话啊?”

他挂了电话。

说真的,冯牧早内心是崩溃的,同一天里,自己跟单鹰意识、身体对调两次,放在以前,打死自己也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怪事。她最近没去过什么古怪的地方,怎么就像被下降头一样?

“先生?”交警过来敲车窗。

冯牧早手忙脚乱地捣鼓好一阵子,才把车窗降下来,全然忘记单鹰对她的提醒:“对不起哦警察同志,我不是故意的。”

“这位先生,是车子坏了吗?能不能往路边靠一靠,先让后面的车过去?现在是下班高峰期。”

“呃……”冯牧早脑筋转了转,捂住胸口,“车子没坏,是我感觉很不舒服,哎哟,好想吐啊,实在开不了车。”

娘里娘气的语调,让阳刚威猛的二位交警大汉心生嫌弃,一个交警说:“麻烦下车,我帮您把车子移走。”

“好啊。”冯牧早借坡下驴,有了交警在一旁壮胆,她试着慢慢放开刹车。恰好现在的车子普遍具有速度降为零就不需要踩住刹车或者拉上手刹的功能,趁车子一动不动,她赶紧开门下去。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欺骗警察,故意捂着肚子假装很痛苦。

当战地记者时面对枪林弹雨也面不改色的单鹰被迫骑着小电动赶到时,恰好看见被冯牧早占领身体的“自己”风情万种地倚在车旁向交警挥手道别,向来引以为傲的理智再次拉响崩溃的警笛。

单鹰一言不发停好电动车,走到冯牧早跟前,不得不抬头看她——她现在比自己高一个脑袋有余。

两个人对于现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处境,都束手无策,沉默地对视着,大眼瞪小眼,这恐怕也是他俩第一次以其他视角看自己的样子。最后是冯牧早发现对面站着的“自己”刘海很乱,忍不住伸出手去捋了一下。

单鹰别开头,皱着眉问:“真不知情?”

冯牧早伸出三根手指发誓:“真不知情,否则天打雷劈。”

“不要在变成我的时候发毒誓。”

“哦。”

单鹰心有仍有怀疑,但现在也不得不无奈地接受这个现实。

交警又来了,不过,换了另外一拨,手里拿着罚单。冯牧早发现,刚才那两个交警非常阴险,停车的地方根本不在允许停车的黄线范围内!

“走。”单鹰朝车子快步走去。

“你开走吧,不用送了,我骑自己的车回去。”冯牧早垂着头,心想一会儿回家时怎么跟爸爸解释早上出去还是一个闺女晚上回来硬生生变成一个儿子。

单鹰伸手拦住她:“我家的门指纹开锁。”

冯牧早大吃一惊,然后想到更加恐怖的事,比如洗澡、上厕所等等。

她承认自己对单鹰有几分花痴,但一下子这么“亲密”的接触,有些不能承受啊。

“再不走,罚单来了。”

“哦哦,来了。”她赶紧跟上,跑没几步,前方的“自己”忽然停下来,她差点儿没把他抱个满怀。

他轻抬下巴斜睨她:“你走路能不能不要这么像女人?”

“好吧。”她认真考虑一下,迈开八字脚,唱戏似的摇头晃脑地跟在他身后走,自己觉得非常man,实则活像半身不遂。

单鹰似乎已经放弃了人生的希望。

坐进驾驶座,他轻车熟路地发动车子,发现自己的脚根本够不着油门时,他扶额,偏头看了坐在副驾驶的她一眼,好像在说她的腿短。

调整了座椅和方向盘,他熟练地调头开上主干道。

“明天如果还无法恢复,你到深度调查部报到。”他说。

冯牧早偏头看着他,容纳不一样灵魂的“自己”竟多了几分事业型御姐的高冷气质,嗓音也比以前沉了几度,于是,她善意地提醒:“不是‘我’去报到,是单老师‘你’来报到。”

她鸠占鹊巢,十分得意,单鹰则一脸被狗啃了似的郁闷。

二人并不熟,寥寥数语之后再无话题,且单鹰也无意跟她多说,车里死一般安静。车子开上犹如六道轮回般复杂的立交桥,转得冯牧早头晕眼花,快下桥时,碰上临检。

“驾照。”单鹰出声提醒。

冯牧早眨了眨眼:“我没驾照。”

“没带?”

“我根本没学过开车。”

单鹰用力握了握方向盘,才克制住内心奔腾的情绪。只见他深吸一口气:“开车很简单,踩油门就是走,刹车就是停,方向盘就像你电动车的把手,左转就是往左,右转就是往右。记住了?”

冯牧早其实根本没怎么注意听:“记住了。”

“好,我们换个位置。”

“哦……哈?!”

他瞥她一眼,眼神凌厉:“你是蛤蟆吗,‘哦哈’是什么意思?”

冯牧早望着“自己”,竟有些自恋着迷,原来自己变成高冷御姐后,是这么漂亮的?

“还不过来?或者,你迫切地想蹲几天拘留所?”

冯牧早怂了:“我要是真坐到那里开起车来,才是真的无证驾驶!”

“此一时彼一时。”矮也有好处,娇小灵活,说话间,他已一步跨到后座坐下。

冯牧早满心无奈地坐到了驾驶座,在毫无科目二科目三经历的前提下,龟速往前移动车子。

后座的他淡定地当着临时驾校教练,给她做心理建设以及路考辅导:

“正常点,不要像贼一样。这是‘你的’车。”

无照且是第一次上路,冯牧早带着一丝绝望,踩一次油门,车子挪动几米就吓得马上踩刹车,如此反复。

“你开的是旋转木马?”单鹰操控着冯牧早的身体和嗓音,彻底变身高冷毒舌驾校教练。

“我……唉!”

“一直往旁边靠做什么?”

看着左右前后满满当当的车,冯牧早吓都吓死了,紧张地满身大汗,不断干吼:“这边有车!好多车!”

“桥墩上没车,你开桥墩上去。”

“那……那我慢点开吧。”

“我扛着汽车走,都比你现在的速度快。”

“啊!!!那个出租车一直靠过来!他想干吗!!!”

“加塞。”

冯牧早急红了眼:“那我怎么办?我要不要踩油门堵住他让他不敢过来?”

“在你开上坦克之前,请永远别有这种念头。”

“哇!兰博基尼!那儿有一辆兰博基尼!单老师你知道吗?我以前中过兰博基尼10元抵用券!”

单鹰发出一声可以称之为“冷笑”的音节:“恭喜你。”

有惊无险地开了一阵,冯牧早些许放松:“这条路豪车真多哎,那儿还有一辆宾利,我上次跟汪姐去采一个车展看过,是700万的那种。”

单鹰淡淡问:“在哪?”

“喏——”冯牧早伸手往右前方一指。

他抬眼,他的车头都快挨着人家宾利的保险杠了!

“给我离它远点!!!”

好不容易捱过了前方的临检,单鹰把驾照和行驶证放回原处,叫冯牧早靠边停了,重回驾驶座,一路开回家。

站在单鹰家门口,冯牧早东张西望地,见他背对着自己在门锁上输了一串密码,然后指了一下指纹读取区,叫她按一下。她听话地伸出拇指,像借高利贷画押一样重重按下去,门“咔”一下解锁。

单鹰没有进去,而是弯腰在门锁上捣鼓着什么,冯牧早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他正在录入她的指纹,看来他的忧患意识也蛮强的。

“就不怕我到你家偷东西?”

他扬扬唇角:“你连兰博基尼抵用券都不屑使用,怎么看得上我家那点小东西。”

冯牧早本来就不是个嘴上机灵的人,遇到单大神这样段位的人更加显得词穷。她挠挠头,像个二愣子,转身就要回去,没走几步,又一脸难耐地回头。

“单老师,我……想上厕所。”忍了很久了。

单鹰脸色一变。

“不,应该说——是‘你’想上厕所。”冯牧早十分尴尬。

“不准。”

“这对身体不好吧。”

单鹰别开头,思想斗争异常激烈。这真棘手,比当年在乌干达边境一觉醒来发现窗外机枪扫射一片夹带炮火隆隆还棘手。

见他这副表情,冯牧早打了退堂鼓,杵在门口进退两难。她确实迷恋单鹰的“美色”,但还没有过非分之想,这个挑战对她来说太过刺激,她甚至想,自己愿意把互换的机会让给春沁,成人之美岂不快哉?

电梯门缓缓开启,住同一个楼层的高中教师吴丹缓步走出,打了个招呼:“小单回来了?”

冯牧早没反应过来,无动于衷,而单鹰反应更快,颔首:“吴老师。”

“这位是……”见一位姑娘出现在单鹰身边并礼貌地同自己打招呼,吴丹眼睛一亮,中年女人的八卦魂顿时苏醒。

单鹰顿悟,僵着脸说:“我是……单老师的同事。”

“哦——”吴丹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慢慢踱回了家。

“我看我还是回家吧。”冯牧早哭丧着脸说。

“回家能解决什么问题?”

冯牧早灵机一动:“不如这样,你家有没有围巾、口罩什么的,我把眼睛蒙上。其他的……交给你,怎么样?”

单鹰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古代皇帝恐怕都没有这种待遇。”说罢,还倒了杯水,示威似的喝。

人有三急,冯牧早急得跺了跺脚,嘀咕一声:“憋死你得了,反正不是我的身体!”

这句话被单鹰听去了大半,为了自己着想,他起身洗手,她都不介意,他一个男人介意什么?

擦干手上的水珠,丢了条干净的毛巾给冯牧早,他眉一挑,像即将上手术台的大夫:“来。”

冯牧早一爪子把毛巾捂在脸上,脸颊红得几乎要冒出血来,跌跌撞撞跟着单鹰去洗手间。

单鹰汗颜地站在自己的身体旁边,一切恍然如梦,他居然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帮自己宽衣解带。

冯牧早缩着肩膀和两腿站着,活像待宰的猪。

“张开一点。”

她微微把腿分开了一些。

单鹰伸手,飞快地解开皮带扣,正要往下拉拉链,冯牧早大叫一声:“停!!!”

“嗯?”

“你让我缓一缓嘛……”她蒙着脸,含糊不清地哀求道。

经过两次互换身体的历练,单鹰越来越能接受自己的声带发出尖细的声音了。

大约过了三十秒,冯牧早深吸一口气:“继续。”

“嘶啦——”拉链应声而下。

冯牧早眼前白光一闪,下一秒,她正站在单鹰的斜对面,一手按着他的腰侧,另一手还捏着拉链头,她大骇,好在单鹰反应比她迅速很多,拉上拉链扣上皮带,不过两秒的事。

冯牧早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单鹰闭了闭眼,定一下神,转身走了出去。

冯牧早手脚并用爬起来,冲出大门。

自进门后就一直躲在猫眼后面观察外头情景的吴丹“啧啧”了两声,对自己老公说:“啊呀,年轻人,不好太急的呀……看把人家女孩子吓的,唉!”

她老公是附近学院的教授,相当不屑地说:“好了,不要再看了!小单哪里是那种人?”

“可不一定哦……”吴丹带着迷之微笑,慢悠悠去厨房做饭。

从单鹰家莽撞地逃出来,冯牧早再回到店里,饥肠辘辘不说,还因为太迟回家也不来个电话而被老爸训了一顿。

冯牧早有苦难言,扒拉着剩饭,拿起手机发条微博。

@明天早起要放牛:男神的身体,一般人真玩不起。

一会儿后,好友焦糖回复:你快醒醒。

今天生意不错,外头外卖小弟的电动车停了走,走了停,直到十点半,冯奕国才能闲下来泡点茶喝,顺便拆开电视台寄来的快递。

一张粉红色的邀请函。

奕国大排档:

现诚邀贵店参加威市广电综合频道《民间厨神争霸》综艺节目拍摄,拍摄日期:1月16日16:30。如确定参加,请准备贵店简介、招牌菜品说明及参加人员名单,于1月3日前寄送至威市广电集团综合频道,逾期视为放弃。另:参与本节目拍摄无需缴纳任何费用。

真诚期待您的回复。联系人:潘洋 联系电话:XXXXXXX

冯牧早和二毛都很雀跃,在他俩的鼓动下,冯奕国点头同意:“还有一个月呢,时间挺充裕,你们俩把那些材料准备好,厨艺方面,我没什么可准备的。”

当晚,冯牧早祈祷着睡一觉起来一切都能恢复成原样,可是在梦里,经常出现的那两个长相十分猥琐的白胡子神仙一左一右站在床边摸着下巴像在研究什么,嘴里说着什么“修正程序”“电磁场”“充电”之类的,忽然又冲她奸笑,问她爽不爽,吓得她大吼一声醒来,浑身香汗淋漓。

接下来几天,身体意识互换的事也没再发生过,她提着的心放松下来,心想,人类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可能总会出现几次无法破解的事,否则,金字塔的建造之谜、无处可寻的秦始皇陵、赵匡胤临终前的烛影斧声,就失去神秘的魅力了。

春沁这几天似找到了追求单鹰的新方法,她从网上学了许多早餐的菜谱,每天捧着一个盛着色香味俱全早点的精美餐盒,早早来到报社,放在单鹰办公桌上,但一个小时后就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早就听说过“不信抬头看,单鹰理过谁”的调侃,她仍不沮丧。

周一,部里要开早会,冯牧早也就比平时早二十分钟到报社烧开水好泡茶。电梯由F2升至F1时停了一下,单鹰走进来,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定,她赶紧叫了句“单老师”。

见他面无表情地颔首后再无开口的意思,冯牧早识趣地往角落里靠了靠,前几天发生的事被这二人选择性从记忆中删除了。

不过,冯牧早心里倒有几分小失落。

升至1楼,历来早到的春沁进来了,打扮入时,妆容精致干练,见单鹰在,眼睛明显一亮。

“单老师,早。”春沁大方地打招呼,静了几秒,她问,“前些天听说深度调查部缺人,需要挪实习生过去,我这边跟单老师毛遂自荐一下,希望您考虑考虑。”

虽然冯牧早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人,但还是能感到单鹰的目光往她这边扫了一眼。

他俩没换,深度调查部自然不缺人了。

“对了,单老师也请给我一个表现厨艺的机会。”春沁是个行动派,把装着爱心早点饭盒的手提袋捧着伸到单鹰跟前。

“谢谢。”单鹰微笑,眼中却没多少笑意,更没有要去接的意思。

这态势,连冯牧早都觉得尴尬。

7楼到了,难以攻破单鹰坚固城池的春沁只能走出电梯,小透明冯牧早也一溜烟跟出去,低着头走在她身后。

汪姐今天也来得很早,别看她是五岁孩子的妈,因身材娇小又是娃娃脸,看起来甚至比冯牧早她们还显小。见春沁的爱心早餐又惨遭退货,向来热心肠的她忍不住说:“妹子~投其所好才是追男神的制胜法宝。”

“早餐每个人都要吃的,难道单老师没这习惯?”春沁不解。

汪姐欲言又止,最后压低声音说:“我也是听来的,单鹰他……没有味觉。”

“哈?”冯牧早和春沁同时倒吸一口气。

“我也是道听途说。”汪姐摇摇头,“个人觉得,你可以换个其他办法。”

没有味觉——这也太可怜了!拥有厨师老爸的冯牧早心里泛起深深的同情。

夜色下,单鹰的车自远而近,驶入文化艺术街地下停车场,段久先一步到,在“Elope”里点了一打科罗娜等他。

“Elope”是小资范儿很足的一个静吧,每晚10点以后都有相当不错的驻唱歌手献声。

“这里!”见着单鹰的身影,段久抬手使劲挥了挥。

段久与单鹰同届,读的是播本,贫嘴又好动,从帝都一路辗转到威市广电,现在是综艺节目主持。两人交集并不多,但念在同校毕业,且以前在台里时对何遇非常关照,单鹰到威市后偶尔也与他碰碰头。这回邀单鹰酒吧小聚,除例行吐槽工作外,还有个事要求他。

先斟满一杯酒,再丢一片青柠进去:“这玩意儿加点柠檬还挺顺口,不信你试试。”

“对我来说都一样。”单鹰一饮而尽。

“唉!瞧我这脑子。我以为你瞧那么多次心理医生,看好了呢。”段久一拍脑门:“今天开会时他们嫌往期《民间厨神争霸》的评委油腻又老气横秋,想选几个不同领域、具有偶像气质的人,我一时嘴快推荐了你。”

单鹰扬了扬唇角:“《民间厨神争霸》是一档时事政治节目?”

“当然不是啊。”

“所以,你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答应?更何况……我现在也不适合出现在电视节目里,对将来的暗访不利。”

“说到暗访,我听说KD化工前阵子大批裁员,他们这几年一直在找‘内奸’,而且也一直没放弃从你口中逼问出爆料者是谁。”

KD化工是一家具备污染物处置资质的企业,许多企业因为处理费极为昂贵,走上了非法处置污染物的邪路。KD化工利用自己的处置资质背地里做起非法处置中介的生意,与一些垃圾清运公司勾结,层层转包有害废料外运处理,几年前被单鹰曝光后表面上有所收敛,其实却以更加隐蔽的方式卷土重来,多处倾倒点的土壤和水质受到严重污染。

最初倾倒点附近某镇几个村的许多村民患上怪病,却苦于找不到源头、得不到赔偿,他们找到当初曝光KD化工的单鹰反映情况,单鹰表面上毫无动静,实则持续跟进着这条线索。他从不向任何人透露爆料人“老K”的身份,在整个链条没有彻底摸清之前,单鹰按兵不动,老K也继续蛰伏。

听完段久的话,单鹰扬扬唇角:“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缺德事干多了,总会露出马脚,他们又怎么一口咬定当年有人给我爆料?”

“就算有,你也不会说的。”段久挑眉看他。

“我首先是个人,其次才是记者。”单鹰坦荡地与他对视,“我有底线。”

“你觉得KD化工会死心吗?当年何遇被捕后,他们大做文章,到处散布谣言,说你背信弃义、吝啬钱财,导致了她的殉职。”段久微微叹一口气,想起何遇和同事迟楠鹤出发Y国前闲聊,都说回来后不当驻外记者了,想安定下来结婚。

然后,那次前去Y国的何遇与迟楠鹤都不幸遇难。

再然后,单鹰来到了何遇的家乡威市,而且似乎准备一辈子一个人留在这里。

驻场歌手低沉沙哑的嗓音传来,唱的歌竟然十分应景。

“我来到 你的城市 走过你来时的路 想象着 没我的日子 你是怎样的孤独……

你会不会忽然地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段久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里,发了会儿呆,回神后马上转移话题,顺便再争取一下:“给你弄个假名也行啊,尽量不剪正面镜头,真不去?”

单鹰握住半个青柠,用力一挤压,酸涩的汁水缓缓流进一个空杯子里,他亦是一饮而尽,脸上毫无异色:“我当美食节目的评委,是不是对参赛者太不公平?我根据什么评价好坏,看谁长得比较聪明?”

段久光是看着,都觉得牙酸,不禁揉揉腮帮:“他们听说我跟你挺熟,特别高兴,我也对三个制片夸下海口,说你一准儿答应。现在黄了,唉!”

单鹰笑笑,再将酒杯斟满:“你,自罚三杯。”

“我吹一瓶得咧。”段久又喝了几轮,有些嗨了,更加嘴无遮拦:“恕我直言,你一天没从何遇与三千万的那个圈儿里出来,你就一天找不回味觉。”

单鹰默了几秒,抬眼,眼睫清俊,眸光幽远:“二者有关系?”

“别自欺欺人。”

“四年。”

“是啊,何遇都走了四年了。你看开点,又不是你的错,你一个人,又相隔万里,怎么救得了她?再说,你就算凑齐了三千万,又能怎么样?这不是公平交易,那伙人是诚信标兵还是咋的?”

许是淡如白开水的酒太好入口,不知不觉喝下许多,加上往事不堪,单鹰眼中褪去平日的理智犀利,多了几分柔和与感性。

驻场歌手抱着一个造型别致的鼓站到了麦克风后:“现在,给大家唱一首民谣,《小宝贝》,希望能唤起大家内心的温柔。”

鼓点响起,歌手轻快的嗓音破空传来——

“期待着你的回来 我的小宝贝

期待着你的拥抱 我的小宝贝

多么想牵着你的手 躺在那小山坡

静静地听你诉说 你幸福的往事……”

他曾经是有过为了何遇终身不娶的念头,可经过几年的平复,已然看淡。人生就是自高原发源的一汪水,沿路有其余江河并流、汇入,使你变得丰富又沧桑,你蜿蜒过山川丘陵,总不能一成不变,有支流从你身上流逝,就有清泉自不知名处注入,最后,自己也要汇入江河湖海。

今晚,在单鹰微醺的梦里,满是何遇大学暑假在丽江旅游时的片段,她编着纳西族的彩辫,也坐在一个鼓后面,一边打着鼓点一边哼着这首歌。他想走近,不知怎么的,巨大的爆炸声传来,他被炸上了天,撞在一个什么东西上,却不疼,救护车的呼啸声、手术设备冰冷的碰撞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刻板的女声说道:“伤员丧失生命体征,肾上腺素推注。18:47分,伤员抢救无效死亡”……他又听到何遇在叫他,他睁开眼要回应,何遇却忽然变成了冯牧早,最后,所有的事物都不见了,只有一片蒙蒙的灰。

KD化工夜半灯火依旧通明。

明莉抓起沉重的水晶烟灰缸就向儿子黄兴环扔去,料他一定会躲,掷得特别用力,黄兴环真的躲开后,烟灰缸把墙砸出了一个小坑,掉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单鹰的嘴多难撬,这么多年我们也见识到了,但不管他承认不承认,他就是黄兴星的棋子!我就不信他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不是黄兴星爆的料,他怎么能把你查得那么彻底?!你搞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不了,把我也拖下水。就你捅出的这个娄子,足以让那个没娘的把你KO了!”

黄兴环沉静地挨骂,不回辩一句。明莉嘴里的那个“没娘的”,是他的弟弟黄兴星。明莉是黄文雄的结发妻,谁知黄文雄外头找了个小的,竟然生下黄兴星,那小的短命,一次旅游丧命,黄兴星就以干儿子的身份进了家门。

“兴星一直都在上沪的分公司那边,这里的事,他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

明莉依然怒不可遏:“他在我们家待了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吧?这里难道就没他的耳目?他不会亲自跟单鹰联系的,一定在我们这儿安插了内鬼。企业大批裁员的消息我已经通过段久告诉单鹰了,听说他稳如泰山,这说明什么?裁掉的那些人里没有内鬼,他非常淡定!”

这时,黄兴环才抬眼,慢慢地说:“妈,单鹰不急,恰说明内鬼在我们集团一个比较重要的位置上,一时半会儿裁不掉,而且有机会接触到我们那几项业务的动态。这么一想,无非就是行政部、财务部和市场部那几个人。”

“不用你说我也能想到。”明莉瞪了他一眼,脸色铁青,“单鹰身边,就一个段久能帮我们盯着他,可他不是个爱和人走得很近的,段久能掌握的消息太少。要不是我们手里有叶望葳这个筹码,段久也不会帮我们。我听说几个得病的该死村民去找过单鹰,想得到他的帮助,却一直没有下文。这两年我想试试他到底还有没有暗地关注我们,故意找人爆了几个企业的料给他,他居然不为所动,连问都没多问一句——这个单鹰到底在想什么,手里到底握着我们多少东西?他跟黄兴星,说不定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所以,他根本看不上那点小料,我真怕他暗暗顺着那些村民的料挖下去……唉!一想到这个,我睡都睡不着。我、你爸,还有你,才是一条船上的蚂蚱,真希望你爸能懂得这个道理。”

“单鹰现在在威市做得有声有色,说不定,对我们根本就不感兴趣。又或许,何遇的事让他学乖了,知道什么可以碰,什么不能。”黄兴环眼神阴翳。

“不要轻易提那个名字!”明莉虎着脸。

黄兴环沉默几秒:“您看这样行不行——我们做几条线,派不同的人跟,确保他们谁也不知道其他人的单子往哪儿走,看哪条线上吸引了单鹰派来的人,就知道谁是内鬼。只要揪出内鬼,就知道内鬼到底是单纯姓单,还是也姓黄。”

“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你去办吧。”明莉摆摆手,疲惫地闭目养神,眼角已经有了明显的鱼尾纹。她年纪大了,争风吃醋是小年轻才干的事情,她不在乎丈夫过往的情史,但自己在这个家族的地位和应得的财产份额,她是一分也不会让的。

再醒来时已是早晨,单鹰起身,猛地一怔,这周遭布置分明不是他家,再一看披散双肩的长发,明白过来,多日不曾出现的互换,又毫无预兆地来了。

他掀开嫩黄色的绒被,打开卧室门,迎面遇上正在刷牙的冯奕国。

“你多大的人了?衣服穿好再出来,像什么样子!”冯奕国不满地说,牙膏泡沫乱喷。

单鹰低头一看,胸前隆起,十分尴尬,马上退了回去,在床边的靠背椅上找到冯牧早昨晚脱下的毛衣和家居棉服外套穿上,再出去时,冯奕国已经洗漱好了,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使唤女儿——

“难得啊,周末从没见你起这么早过。我出去买菜,你到文印店帮我把横幅拿回来挂店里去,让走过路过的人都知道咱们要上电视了。”

“您是她……我爸?”单鹰试探着问,无奈他现在顶着冯牧早的脸,这个表情让“她”看起来智商堪忧。

冯奕国呆住了,还伸手去摸摸“女儿”的额头,确定没发烧:“别添乱,滚滚滚~”他挥挥手,“我再不去菜场,好鱼好肉都给人挑走了。”

单鹰转身回房,在枕头旁找到冯牧早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给自己。

没接。

拨了三个,都无人接听。

冯奕国说得没错,一周只轮休一天的冯牧早不睡到十点不罢休,此时正梦见自己在游戏里养的青蛙儿子寄了一张从没见过的明信片回来,高兴得要命,但总觉得忽然有点冷,且下腹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不由得有点转醒,伸手想把那玩意拿开。

“摸够了没有?”

天降一个熟悉的女声,冯牧早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脸出现在床边,还披头散发,配合着房内暗暗的光线,活像鬼片一样。

“啊——”她大叫一声,发觉自己发出的声音是单鹰的。

她呆了一下,看看左右,只见被子被变成冯牧早的单鹰掀开一边,自己正“大”字形躺在床上。

冯牧早被迫蒙着眼睛换衣服,他则站一旁监督。不得不说,对面那个“单鹰”捂着胸口、夹着腿的样子娘到了极致,单鹰觉得,多看几次这样的“自己”,三观将被彻底扭曲。

冯牧早嘴里叨叨着:“这可怎么办,中午还得去店里帮忙……对了,我还要去拿横幅,下个月我跟我爸要上电视了。”

说起上电视,她和冯奕国两位小老百姓都显得很兴奋。

“什么节目?”单鹰推开衣帽间的隔门,带着冯牧早进去。

她得意地卖关子:“你猜?”

这父女俩能上什么节目?单鹰几乎没有思考——

“《动物世界》。”

冯牧早小牙一咬:“单老师你……”

“《今日说法》。”

“不对!”

“《撒贝宁时间》。”

冯牧早泄了气,私下揣摩道,单鹰换到她的身体里去的时候八成心里有情绪,看她也格外不顺眼,干脆一改平日里的不苟言笑,放飞自我一个劲儿怼她来泄愤,如果跟他交换的是超级巨星或者世界首富,他可能就平心静气面对现实了,就像她现在一样。

他找出今天要穿的衣裤,一件件按顺序排好,回头见她还梗在那里,就给了个台阶:“正确答案是什么?”

她有气无力地公布:“《民间厨神争霸》。”

“哦。”即便差点被甄选为此节目的评委之一,他依旧反应平平。

冯牧早换好单鹰挑的衣服,站在镜子前,不禁被眼前扑面而来的英俊之气给惊住。再看看一旁的“冯牧早”,她大吃一惊,叫道:“你……你穿的什么?”

现在才发现,他在她的家居棉服外直接套了件黑色长款羽绒服就出来了,远远看去就像一只企鹅。

他阴冷地斜睨她:“这么说,你希望我按照自己的习惯,先洗个澡,再换上你平日出门的全套装备过来叫你起床?”

冯牧早半张着嘴,被他这句话堵得无话可说,只能双手合十:“谢谢你的正直。”

因身体互换,单鹰不得不跟着冯牧早去往文印店拿横幅,又以冯牧早的身份去大排档。

“那就是我家的店。”冯牧早站在街对面,指着前方说。

单鹰顺着她指的方向,辨认了好一会儿,眉头不禁压了一下:“卖国大排档——这种反动的字号,工商局允许注册?”

“奕国!”冯牧早纠正。

到了店里,冯牧早却不知要以什么身份进去,她想了半天,忽然清清嗓子:“老板,我是文印店帮忙挂横幅的。”

“来了来了。”冯奕国跑出来:“挂店门口。”

“哇!帅哥你谁啊?以前都没见过……”

“你穿西装来挂横幅哦?好讲究!”

“要不要我帮忙扶着梯子?”

阿珍等人像蜜蜂见了花一样围过去,冯牧早欲言又止,只能叹口气,任肥太和阿珍把自己扶上梯子还借机在帅哥的屁股上揩了油,只有小光稍微矜持些,不敢这么放肆。

单鹰站在店外五米处,冷眼旁观两个半老徐娘对自己的身体上下其手,心里有多少只羊驼狂奔而过,开始怀疑明家父女俩开的到底是不是正经的饮食店。

冯牧早把横幅挂好后,他抬眼看了看——

热烈祝贺奕国大排档参加《民间厨神争霸》取得圆满成功!

语病多多不说,小市民的嘚瑟气一览无余。

“谢谢啊……”见前来帮忙挂横幅的“小工”从梯子上下来,冯奕国掏出烟盒就要递烟。

“不用了,我……我先走了。”冯牧早心里满是“相见不相识”的苦楚,默默转身离去。见单鹰也打算走人,赶紧叫住:“单老师,你去哪?”

“我下午有个会。”

“今天……不是放假吗?”

“深度调查部周五轮休,希望你尽快适应一下。”

“咦?我为什么要适应?”

“以防万一,你还是到调查部来。”

那不是每天都会见到他了?冯牧早心里小小雀跃了一下,更多的担忧却翻涌上来。讲真,调查记者这行当是很危险的,她能应付吗?况且,还可能时不时就跟他来个乾坤大挪移,怕就怕,被他曝光的不良分子要报复的是他,受罪的是自己。

“可你顶着我的脸,怎么去给他们开会啊?”她忧伤地望着他。

“小早!别看人家长得帅就拼命搭讪!”二毛在店门口扯着嗓子喊,“干爸叫你帮忙打包!”

冯牧早一看表,十一点多了,午间食客和外卖的高峰期来了。

身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换回来,冯牧早斗胆开口道:“要不这样,我替你去开会,你……”

“想都别想。”单鹰瞬间黑脸,“我不允许你用这么娘的语气和动作跟他们说话。”

“大家都说深度调查部气氛太严肃了,偶尔换个风格不是也挺好的么?”

他冷笑:“你想上一次《撒贝宁时间》吗?”

跟单鹰交锋次数不多,冯牧早还有点不适应他的节奏:“又不是综艺,我去能上哪个角色?”

“所有警察和法医都围着你转的那个角色。”

冯牧早听懂了,这是以命威胁啊!她扁了扁嘴:“那怎么办?”

单鹰瞥她一眼:“替我开会,所有出口的话按我教你的说。走。”

“等等!”

“还有什么问题?”

“你能不能换一套衣服?”她指着黑色羽绒服——那是几年前的老款了,且有那么点中性风,被她塞在衣橱最里头,结果单鹰用他强大的直男审美直接给翻出来套上就出门。

单鹰想了想,同意了。

冯牧早掩人耳目带着单鹰去了自己家,想到还没吃午饭,就打包两份盒饭一并拎上去。

衣橱里翻了一会儿,她找出条丝巾,玩捉迷藏似的把单鹰的眼睛蒙住,先脱掉那些乱七八糟的,再给自己的身体换上所有该穿的衣服。

偏偏,他们换衣服的地方正对冯牧早的全身镜,她无意中往那边一瞟,倒吸一口气——镜子里的场景分明是,冯牧早被蒙着眼睛,单鹰西装笔挺站在她身边,一件一件把她衣服脱掉。

这跟看小电影有什么区别?况且,女主角还是自己!简直不要太香艳!

她不淡定了。

“你穿不穿?”许是遭遇了太久的停顿,单鹰不满地问。

“穿!”冯牧早爆红了脸,一下子扣上内衣的搭扣,“那个……单老师,你弯腰一下。”

“为什么?”

“整理整理。”

“穿好了还有什么好整理的?”

“单老师,你不懂……”冯牧早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女人的内衣不是穿上去就行的。

反正是她的身体,她想什么弄就怎么弄,单鹰也不再过问。

见单鹰稍弯腰下去,冯牧早站在他身后调整了一下,他忽然发出一声轻笑,说了句“原来如此”。

冯牧早很尴尬,不禁又看了镜子一眼,里头的场面简直不堪入目了。

穿好其他衣物后,单鹰扯掉挡住眼睛的丝巾,许是嫌她手脚太慢,一边穿外套一边不悦地瞥她。

忽然,他望见了一个不该出现的异状,严厉地指着问:“你刚刚想了些什么?”

“嗯?”冯牧早呆愣愣顺着他指的方向往下一看,她失神了几秒,回想起自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单鹰的那天……

“单老师,著名的诗人泰戈尔曾经曰过——遇见另一个自己,有些瞬间无法把握。”她尬辩道。

单鹰以冷笑进行无情地嘲讽。

“吃饭吧吃饭吧……”冯牧早一边往客厅逃窜一边悲伤地想,换回去后,单鹰估计理都不想理她了……

单鹰来到客厅,见她已拆了一份外卖狼吞虎咽,想到自己自从得知何遇死讯后就尝不出任何味道,不禁问:“吃得下?”

“很好吃啊。”冯牧早不敢看他,只能埋头苦干。

单鹰坐在她对面,陷入沉思。医院的检查显示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使用他身体的冯牧早能尝出味道,看来医生推测的没错,他味觉的丧失是心理因素。

一开始,他确实看过许多次心理医生,近两年放弃了。他觉得,如果味觉是何遇离去时从他身上带走的东西,那么他甘愿用味觉与她陪葬。

“单老师,你吃啊。”冯牧早吃了大半,才想起招呼他来。

单鹰拆了餐具,掀开餐盒的盖子。这几年,他吃什么都犹如嚼蜡,喝什么都像白开水,淡而无味,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有的人吃饭是为了活着”。

随意吃了一口,依旧淡而无味。

他唇角轻轻扬了一扬,自嘲的笑意中泛着细若蚕丝的苦涩。

许是想起汪姐说单鹰没有味觉的八卦,冯牧早偷偷抬眼看了看他。他修养很好,一份廉价的外卖也吃得优雅,看不出到底尝不尝得到味道。

“需要辣酱吗?”她试探地问。

单鹰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既然没有味觉,当然来者不拒:“随便。”

她跳起来,从冰箱拿了那罐自己从来不敢尝试的辣酱出来——那是冯奕国用国内辣度最高的辣椒炒制的变态辣酱,用他的话说就是:辣得可以着火。

她慷慨地舀了一大勺给他,撒了个小谎:“微辣,我平时都拌饭吃。”

单鹰不疑有他,用筷子挑了一些入口。

冯牧早瞪大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过了几秒后,他察觉到她不怀好意的目光,幽幽回望。没有味觉不代表没有痛觉,喉间隐隐的痛感让他有所顿悟——这辣酱绝不是“微辣”的水平。

见他有所发觉却毫无反应的样子,冯牧早心想,汪姐的八卦八成是真的,他确实没有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