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破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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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固守费城

1937年12月,扼守津浦线的“山东王”韩复榘胆小畏战,在济南不战而退,擅自将第三集团军后撤到鲁西济宁、嘉祥一带,从而使战略要地徐州直接暴露在日军眼前。第五战区因此变化而变得形势危急,急需调兵镇防协守。

第二战区的阎锡山又嫌弃出川的22集团军装备落后,战力太差,留在山西还要给钱供粮,徒增其累。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又把22集团军东调至徐州,指挥权划归第五战区李宗仁节制。

川军所属部队重新集结后,于12月下旬出发,月底逐次到达徐州、砀山等地。此时,刘湘胃疾加重,尽管他名义上仍挂着第七战区总司令一职,但东路23集团军的实际统帅已由唐式遵接任。

川军出川后如同龙游浅滩,现在更是群龙无首,瞬时在国军序列中变成了“姥姥不疼”的角色,不仅阎锡山嫌弃他们,就连“桂系”军阀李宗仁也把不受待见的川军部队摆在了战区一线做炮灰,以此阻滞日军南下锋芒。入鲁川军还未及修整,45军便匆忙北进藤县,邹县一带布防,而41军则暂时集结在单县、渔台区域。

到了1938年的一月,日军占领济南后又派兵南下,占领了曲阜、邹县,直接威胁津浦线北段。李宗仁电令45军务必在藤县前沿设防,守住界河、香城等一线阵地。同时,他又让41军122师开赴费城县,协防界河阵地,124师驻守藤县。

费城前沿阵地上,刚刚换防于此的728团正在抓紧修筑工事,一面“死”字旗在阵地前迎风摆动。他们接替的是第73师256团的阵地,不断有友军部队从前线溃退下来,伤亡之重,令人咋舌。他们一个团一个营的几乎成建制的和鬼子拼光,能侥幸活着出来的也是缺胳膊断腿。728团的弟兄们默默注视着这些步履蹒跚,灰头土脸的友军离开阵地,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得无比凝重。

李丹青率领的四营士兵,原本被他用十头肥猪喂得白白胖胖,但经过连日来的长途行军,现在也都疲累得脱了彪。其他兄弟连队的情况更是糟糕,士兵们疲惫不堪,面黄肌瘦,看上去就像一群逃灾的难民。

出川数月有余,阎锡山承诺的过冬棉衣一件没有看着,到了山东地界,李宗仁答应的军火补给更是影儿都没有。想起那日部队开进费城,百姓们劳军的一顿萝卜大白菜炖肉,那汤汁上浮着的一点点油星子,都成了他们久违的美味。而现在,他们的伙食不是干菜煮杂粮米,就是玉米棒子配咸菜,估计现在刮了士兵的肠子都看不到半点油脂。

战士们半条命吊着,又碰上连日来阴雨不断,战壕里就像灌了水的臭水沟。他们整日在泥浆子里翻滚穿梭,身上那仅有的两件单衣裹在身上从未干过,连夜间保暖的棉被都一把能拧出水来,一时间,军营里病倒了一片。

“他娘的,这帮广西猴子自己躲在后面,却把咱们顶上了前线。”王参谋听着卫生兵报告伤病员数量不断上升,愤愤不平地骂道。

赵炳和闻听此言,陷入了沉默。他抬头向南望去,深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关山。他又岂能不清楚李宗仁的那点算计,然而,川军的将士们不远千里奔赴鲁地,其初衷不就是为了与日本人决一死战吗?无论他人是出于贪生怕死也好,还是为了保存实力也罢,至少他赵炳和,是怀着一颗为国捐躯的决绝之心而来的。这费城城外,便是他坚守的阵地,是他杀敌的战场,更是他身为一个军人、一个中国人的使命与责任。

刘湘大帅已于1月20日在汉口因病辞世,尽管普通川军士兵对此尚不知情,但赵炳和却已从王铭章那里得知了这一沉痛的消息。

正所谓“将不畏死,士不求生”。他眼望着那杆“死”字旗还在阵头树立,嘴里轻声默念着,“伤时拭血,死后裹身……”。一面“死”字旗,这不仅是川人坚决抗日的誓言,更是川军坚贞不屈、英勇无畏的军魂。

“抗日到底,始终不渝,敌军一日不退出国境,川军则一日誓不还乡。”回想起刘湘临死前的遗嘱,赵炳和不禁热泪盈眶。这个铁打的汉子已然决定,誓将一腔热血抛洒在齐鲁大地上,纵然马革裹尸,亦无悔矣。

然而,面对穷凶极恶,武装到了牙齿的日寇,仅凭身不畏死的胆气和舍身报国的情怀显然是不够的。马首村一战,让赵炳和对敌我的战力有了全面的认识和了解。要不是李丹青突袭敌后,他一个团的防御阵地险些被日军一个中队正面突破。那些小鬼子虽然狂妄地叫嚣着要三个月灭亡中国,但他们的实力确实不容小觑。

日军士兵不仅训练有素、枪法精准、善于拼刺,而且他们的后勤保障到位,炮火支援猛烈。相比之下,他手底那一千来号人却是病恹恹的如同瓜瓤子似的,还有半数拿着锈迹斑斑的大刀片子,甚至连同为友军的广西“猴子兵”都笑话他们就是一群拿着大烟杆的“川耗子”。

如今,费城这一仗已然成为728团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他们坚守的整个前沿阵地将正面经受日军正规旅团的冲击。团长赵炳和脸色凝重,不敢有丝许懈怠。他带着警卫连亲自加入战备,对既有阵地进行进一步的加固与战略调整。

这是一场敌强我弱的防御战。根据李丹青的意见,赵炳和依据地形将工事筑成环形。其中,一营居左,三营居右,而二营和四营则镇守中路。然后,他们在环形工事后方间隔100米又构筑了第二道工事,形成了层次分明的防御体系。部队也依照梯次进行配置,例如一营一连负责前沿防御,二连则作为二线支援,三连则留作预备队,随时待命出击。其他各营也依照此法,层层布防,大大加深了阵地的防御深度。

在火力布局上,728团所拥有的两挺重机枪被巧妙地安置。李丹青命令士兵们用洋灰和沙包在一营和三营的后方精心修筑了重机枪阵地,阵地之上还巧妙地用木桩覆土并垒上沙包,构筑了坚固的掩体。此外,环形工事和二线工事中,每隔二十米就挖有避弹坑,每隔五十米就设有防炮洞或掩体,并建立了十几个轻机枪阵地,形成了密集的火力网。

布置好一切后,李丹青也没有忽略一营左侧三百米处的那片树林。为了防备敌人迂回包抄,他用马首村缴获的地雷,在树林中精心布置了雷场。同时,在关键的要道和制高点,他们筑起了三座坚固的暗堡,为即将到来的大战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在马首村缴获的9把掷弹筒和1门迫击炮,这对于一穷二白的728团可算是最尖端的武器了,然而,团里除了李丹青和王参谋,其他人都是摸瞎。于是,利用战前的一点空隙,李丹青匆忙地收了几个徒弟,开始教授他们射击的诀窍。

掷弹筒这东西,轻便易懂,还能发射手雷,几个士兵倒是一点就会。但迫击炮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涉及高低机、方向机等协调操作,需要运用测角测距、弹道学等一系列繁琐的知识。李丹青讲了半天,几个大头兵只听得头晕目眩。

与此同时,赵炳和也督促着各营抓紧拼刺和手榴弹投掷的训练。毕竟,马首村一战让他看到了自己手下这些兵与日军士兵的巨大差距,要想战场上少流血,平日里训练就得多流汗。

修筑好工事后,时间一晃已近二月。天空飘起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片片飞雪犹如散落的精灵,调皮的钻进战士们裸露的衣领、袖口。李宗仁总算是兑现了他的部分承诺,筹集到了一批棉衣送往费城。728团的士兵们欣喜若狂,一部分人赶紧换上了新装。但棉衣数量有限,还有不少人依旧穿着单衣草鞋,在风雪中冻得瑟瑟发抖,有些士兵甚至在衣裤里塞上了枯草御寒。他们出川时带的两双草鞋早已破烂不堪,很多士兵白天挖掘坑道,晚上闲下来就采集枯草打草鞋。

眼下寒风凛冽,日军不知憋了什么大招,迟迟没有发动攻势。然而,看着光着脚丫子踩在雪地里的川军士兵,团部上下却是万分焦急。这几天气温已降至零度以下,如果不能及时解决棉衣问题,恐怕等不到日军动手,部队就得先被严寒击败。

通信兵抱着那临时搭设的电话筒将嗓子说哑,也没再从第五战区要来棉麻鞋袜。李丹青则举着望远镜,紧盯着对面的敌军阵地。只见那些日军士兵三三两两的也在翻动着工兵铲修筑工事,不过没有川军一边修得这么牢固精细,仅仅只挖了一条壕沟,搭建了几处机枪阵地和掩体。对面阵地上还燃起了几处篝火,鬼子兵围着火堆烤火驱寒,看样子他们也没有备足过冬防寒的物资,所以两边耗了近一个月,日军也没正式发起进攻。

李丹青眼珠一转,心想着,小鬼子肯定也是在坐等物资补给,与其在这里干等,倒不如去鬼子那边“借”点物资来。于是,他兴冲冲地跑到团部,提出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赵炳和一听,眉头紧锁,觉得这想法太过危险,一开始并不同意。可看着团里冻伤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李丹青两年前就曾假扮日军在雷子堡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敌后穿插戏码。这种敌后突袭看似游走钢丝,但实际上,效果往往出乎人意料,有时候甚至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战果。并且这种事情不仅过程中惊险刺激,事后还能让人上瘾上头,只要经历了一回就能让人欲罢不能。

彭江北这小子一接到命令,双眼就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手脚麻利地找来了几套日军制服,又从一连里精心挑选了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换上了那身黄皮。上次在马首村,他一直跟在李丹青身后,打完了仗这小子还一脸不乐意,嗔怪营长没让他去和小鬼子拼刺刀。这两年他那记着日本人人头数的烟盒纸一直都没什么变化,这次出川他可是憋了一股子劲儿。

没过多久,突击队就整装待发,他们巧妙地绕过了封锁线,深入敌占区数十里,最后埋伏在一条公路边的小山坡上,藏身于茂密的小树林里。

这里是邹县通往费城的必经之路,李丹青心里盘算着,日军这两天肯定会给前沿阵地运送御寒的补给物资。他这次敌后穿插的目的,就是为了搞到过冬的物资。所以他笃定,只要守着公路线,就一定能搞到补给。

日军目前呈进攻态势,他们在轻松拿下济南后,便如破竹之势一路南下。但由于进攻速度太快,他们的战线拉得过长,以至于沿途的运输线还没来得及布置巡逻守备的兵力。而那些日军先锋部队,沿途只看到国军纷纷溃逃,恐怕从没想过会有国军胆敢穿插到他们的后方。

他们在林间的雪地里蹲守了一两天。期间也有好几队日军部队从他们眼前通过,不过那些骑了骡马、拉了大炮和炮弹的鬼子兵黑压压的有好几百人,李丹青他们一口也吃不消,所以只得耐着性子等待更好的机会。

士兵们身上都堆满积雪,夜晚的寒冷和饥饿让他们备受煎熬。一个士兵似乎失去了耐心,开始诅咒这该死的天气。李丹青轻声安慰他们,强调伏击战靠的就是耐心,比的就是毅力,只要认定了这条公路上有油水,剩下的就是静心的等着鬼子送上门来。

中午刚过,彭江北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冻成冰疙瘩的土豆,放在怀里焐热了就往李丹青嘴里送。但李丹青瘪了瘪嘴,转手将土豆递给了身旁的陆超群。彭江北见状,顿时给了他一个白眼,一把夺回土豆,“想吃自己捂去!”

“一个烂土豆,老子还不稀罕呢!”陆超群不屑一顾地咧了咧嘴,然后从裤头里掏出半块上次在马首村缴获的饼干,放在嘴里美味的咀嚼着。

这两个家伙手里都有点本事,平日里各不服气。他俩在出川之前便约了一场决斗,只是因为部队行军给耽误下来。现在看这架势,两小子不分个高低,恐怕就是两只炸了毛的公鸡一直斗个没完。

李丹青眼中闪烁着笑意,正想劝说两人几句,忽然听见把风的秦耀武轻喊了一声,“营长,来了!”

李丹青抬眼望去,就见公路尽头果然出现了两辆孤零零的日军军车,车轮在雪地中“吱吱嘎嘎”地滚动着,缓缓朝了费城阵地方向驶来。李丹青拿了望远镜观察了片刻,发现军车前后并无日军步兵跟随,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他果断地一挥手,带领突击队员们按照原定计划,大摇大摆地走到公路旁边。

公路一侧,一根粗壮的松木早已准备就绪。几个人合力将木头横在路中,形成了一道路障。李丹青身着一身日军的军装,一副日军军官的派头,他整了整衣襟,戴上袖章,手执三角小旗,向驶来的军车上下挥舞,示意他们停车接受检查。

军车缓缓地在路障前停下,车门一开,一个鬼子军官跳了下来。李丹青一头迎上前去,嘴里讲着一口地道的东京口音的日本话,“下车检查,请出示你的证件。”

那鬼子军官一边摸索着证件,一边拧眉说道:“前两天这里还没有检查站,什么时候增设的?”

李丹青接过证件,装模作样地翻看,随口解释道:“为防止中国军队破坏交通线,这是临时增设的。”说完,他手一挥,其他士兵便按照计划走向两辆军车,他们揭开车厢上的篷布,只见里面堆满了各种物资。而每辆车的车尾,还各跟着两名显得有些茫然的日本士兵。

彭江北检查过车厢,冲了李丹青兴奋的挤了挤眼,接着对着车厢里大喊道:“哭你妈屋里驴!”

听着彭江北嘴里阴阳怪气的叫喊着刚跟他学来的一句日语,李丹青差点没笑出声来。而后边车厢里的鬼子士兵也是满怀疑惑的跳下车来,心想彭江北肯定不是什么纯种的日本人,多半是台湾岛或是高丽拉来充数的棒子。

“喂,你们是哪支部队的?”鬼子军官斜了一眼身边那位胡子拉碴、瞪了一双死鱼眼的陆超群,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你也别跟他说,被炮弹炸聋了……”就在陆超群憋红了脸不知所措之时,李丹青接过话来,笑嘻嘻的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递上。

鬼子军官摆手表示拒绝,哪知李丹青手腕一翻,那盒香烟瞬间变成了一把白花花的匕首。并且就在鬼子军官惊愕之际,李丹青沉手一刀,迅猛将那刀尖插进了他的胸膛。其余士兵见营长出了手,也纷纷动手,干净利落的解决了前后车的司机和跟车的鬼子兵。

他们迅速撬开了木箱,发现两辆车里装满了军用毛毯、牛皮战靴和一些罐头。这正是李丹青他们想要的东西!大家兴高采烈地拉上这些战利品,由李丹青和彭江北各自驾驶一辆汽车,载着士兵们凯旋而归。

当他们来到费城两军交界处时,李丹青猛地一踩油门,军车如离弦之箭冲过了检查站。鬼子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扬长而去,却不敢追击。毕竟,前面就是国军防区了,他们只能无奈地放了几枪,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军车消失在视线之外。

这次行动可谓是硕果累累:干掉了八个小鬼子不说,还拉回了两车物资。虽然没有棉衣,但500双牛皮战靴和300床军用毛毯也解决了部队御寒的问题。那些还没换装的士兵们白天可以把军毯裹在身上保暖,晚上还能盖着它睡觉。而且,大部分士兵都穿上了崭新的皮靴,脚掌上还安了防滑钉,心里甭提多高兴。

另外,还有十多箱罐头和饼干作为额外的收获,士兵们也可以趁机打打牙祭。相比之下,728团的待遇可比其他川军部队好上许多。赵炳和此时觉得自己当初把李丹青召回四川是一件多么英明的决策,这小子胆大心细、鬼点子多,关键时刻还真能派上用场。这次行动就是最好的证明!

两军在阵前相持了一个多月,眼看年关将至,川军弟兄们纷纷抱怨,对面的小鬼子打又不打,退又不退,大冷的天守在这光秃秃的阵地上干耗着,还不让人回家过个好年。

然而,抱怨归抱怨,战士们穿上这一身军服,就早已明白,自己担着家国大事,已然身不由己。今年的年三十,万家灯火之时,728团的将士们却是在冰冷的阵地上过了一个别样的新年。赵炳和让炊事班杀了部队里唯一的两头骡子,包了饺子,算是表了心意。

而此刻的李丹青,心中却是五味杂陈。他与北平的妻女已经失去了联系,不知道她们此刻身在何方,是否安好。那份深深的牵挂,就像一根芒刺,扎在他的心上,却又无处释怀。赵炳和看出了他的心事,提来一壶烧酒,叔侄二人就这样在阵地上,举杯遥敬远方的家人。

惊蛰刚过,孙震在王铭章等一行高级将领的陪同下,亲自来到一线视察阵地。当他们来到费城前沿阵地728团的防区,看到前后纵深的环形工事,错落有致的机枪阵位,布局得当的炮洞掩体,孙震不禁对赵炳和的排兵布阵大加赞赏。这时,王铭章还不忘将728团在马首村歼灭鬼子一个中队的功绩适时提出。而那赵炳和也不贪功,只说这阵地布防和马首村伏击战都是四营营长李丹青的功劳。

孙震还记得当初在江阴县开办卷烟厂的李丹青,虽然卷烟厂最后给军部截了胡,不过这小子的才干倒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现在华北、上海沦陷,东南沿海的卷烟厂停产倒闭,洋烟又因为航运管制而入不了川渝,四川的卷烟厂一时没有了竞争,生产的香烟竟成了紧俏物资,供不应求,孙震也因此赚的盆满钵满,心中自然对李丹青更添了几分好感。

正所谓喝水不忘挖井人,得了实惠的孙震自然乐得合不拢嘴,急忙让赵炳和去把李丹青叫来。一旁细心的王铭章眼光独到,发现728团的士兵脚下都蹬着簇新的日军皮鞋,好奇地询问赵炳和其中的缘由。赵炳和趁机将李丹青如何深入敌后,勇夺日军军车的英勇事迹,在两位长官面前大肆渲染了一番。当然,为了增添几分传奇色彩,他对战功数据稍微做了些“艺术加工”,把原本8人的运输车队说成是缴获了4辆军车,还击毙了20个鬼子押运兵。

不一会儿,李丹青穿了一身蓝布军装,步伐矫健的走了过来。他举手向两位长官敬礼,然后目光炯炯地站在他们面前。孙震看着眼前这位精神抖擞、英姿飒爽的小伙子,心中暗自赞许。他指着周围的工事问道:“李营长,这些都是你的杰作吧?”

“正是,请长官多多指教。”李丹青回应道,眼神里充满自信与果敢。

孙震微微颔首,继续问道:“那么,李营长,你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你把两个重机枪阵位设在两侧,而不是前沿阵地呢?”

“报告长官,日军正面冲锋时,队形一般稀疏散乱,士兵间有意保持着五米以上的距离。这样的队形不利于发挥我们重机枪密集的火力优势。而把重机枪放在阵地两侧,敌人的队形就呈线状,相对密集,这样我们既能够进行猛烈的侧射打击,又能有效的压制敌人后方跟进的士兵,阻断其后援部队投入战斗。另外,将重机枪阵地设置在纵深第二道防线上,其火力可以同时兼顾前沿和纵深阵地,一旦敌人突破第一道防线,还可以继续打击敌人。我们很多部队喜欢把重机枪放在一线阵地,殊不知机枪阵位靠前,容易成为敌人狙击手、掷弹筒的重点打击目标。”李丹青并没有多做思考,张口就来,好似其中缘由早已在心中思虑再三。

孙震也是保定军校毕业,但当时国内军校的理论水平有限,大多还是一战时的老套路,军校里的教员也是纸上谈兵,缺乏实践创新。军校里教出的学生一入行伍,就其战术水平而言,自然落后了一个时代。平日里中国军队打仗都是将机枪放在一线,他今天看见李丹青却将重机枪阵地布置在两侧,一时好奇,现在听李丹青讲来,也觉得完全在理。

“李营长,”孙震满脸的欣赏,“你小子不仅经商有道,带兵打仗也是一把好手啊!马首村那一仗,还有这次的敌后突袭,都干得漂亮!这次战斗,你要给我好好露一手,打出我们川军的威风!战后,我升你做中校团长!”

“多谢孙军长。”李丹青不卑不亢,声音掷地有声,“我一定为川军、为中国人争光,誓死守卫费城!”

话音刚落,王铭章在一边微微皱了眉,纠正道:“李营长,你可能还不知道,孙军长现在已经晋升为我们22集团军的司令了。”

李丹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连忙歉意的说道:“孙司令,属下在前线,不知孙长官升迁的喜讯,还望包涵。”

孙震大笑两声,豁达地说道:“哈哈,职位嘛,不过是个虚名,你们爱怎么喊就怎么喊,不必过于在意。”

这时,王铭章环顾四周,指着阵地左侧的树林问道:“李营长,我看这片树林位置关键,你有没有在这里布置防御呢?”

李丹青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回答道:“王师长,您所虑的,我早已考虑到了。我在树林中布置了地雷和暗堡,可确保万无一失。”

孙震看着王铭章大笑几声,“怎么样?铭章兄,这李丹青有点意思吧。”

王铭章也是暗暗佩服,小小年纪居然能把这阻击阵地布置得滴水不漏,最后又问道:“李丹青,我们川军没有和日军正面较量过,几次遭遇战都是小打小闹。如果鬼子开着铁王八冲锋,我们该如何应对呀?”

李丹青这次还真把这个问题给遗漏了,这也算百密一疏吧。幸好今天王铭章提醒,他刚想开口向长官要两门反坦克炮,但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原因无他,因为即便张嘴要了也是白搭,41军里压根儿就没有这种高级货。

他琢磨了一下,眉头微皱,缓缓开口:“感谢王师长提醒,这个问题我还真没考虑到。不过,凭咱们团现在的火力,想要挡住坦克,那简直是螳臂当车。我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法子。”

“哦?什么方法?”王铭章被勾起了好奇心,饶有兴趣地问道。

李丹青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沉声说道:“在阵地前挖一条深壕,以滞延坦克进攻,再让埋伏在壕沟内的敢死队,抱着炸药包和燃烧瓶给它们来个火上浇油。不过,这招儿肯定会造成部队的伤亡。”

王铭章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也只能如此了,谁叫咱们没有飞机大炮。”

孙震一听,豪爽的说道:“打仗嘛,哪有不死人的道理。只要是为国捐躯,死了也光荣。赵炳和!”

“到!”赵炳和应声而立。

孙震指着前方阵地,严肃地命令道:“给你两天时间,把壕沟给我挖好,再组织一支敢死队,防备日军坦克。”

“是!”

孙震和王铭章离开后,赵炳和与李丹青立刻行动起来。他们指挥士兵们在阵地前一百米处挖出了一条深约两米、宽三米的大壕沟,又火速在团里组建了30人的敢死队,准备应对日军坦克进攻。

其实,孙震此次亲自视察一线阵地,并非走马观花的例行公事那么简单。就在前天,国军参谋总部截获了情报,得知日军第二军司令长西尾寿造已从济南秘密抵达邹县。并且,最近一段时间日军调动密集频繁,总部已敏锐的察觉到,日军可能于近两日就要发起攻击。所以孙震的这次前线之行,既是为了提振士气,也是为了实地查看防线,确保万无一失。

头上日军的侦察机明显比前两日飞的愈加频繁,一团暗云压在天脚,阵地上洋洋洒洒的下着米粒大的小雪,几乎可以听见雪花落在地面上簌簌的声音。每个士兵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影,似乎也嗅到了一丝大战之前的气息。

掩体里油灯如豆。李丹青从王参谋处借来了一支派克钢笔,虽然早已没有墨水,但他灌了半皮管清水,也勉强能用。望着信笺上淡淡的字迹,李丹青也不知寄往何处,这一封写给妻儿书信,也算是给自己无处安放的灵魂一个寄托和交代吧。毕竟在炮火连天的战斗中,谁也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李丹青轻轻的合好封口,转身来到了指挥所,将信件交给了赵炳和。赵炳和接过信,先是微微一怔,半张的唇口最终也没说什么言语,只是默默地将信放进了包里。接着,他一把拦住正欲转身的李丹青,低沉的说道:“打起来,你就跟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李丹青知道他是为自己好,点点头轻声问道:“叔,你就没什么要我交给婶子的吗?”

赵炳和一下变了脸色,佯怒道,“呸﹗小兔崽子,你就这么想我死吗?”

李丹青也没介意,叔侄间的这种打骂玩笑也不是第一次,“叔,我可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凡事都得有个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赵炳和板着脸,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少操那份心,老子命硬着呢。”

而在阵地的壕沟里,新晋的二营营长杨向明正靠在掩体后面,手里拿出内衣里的一张照片仔细查看,眼神里充满了温馨美好的回忆。照片是他和妻子的合照,5寸大小的黑白相纸上,二人依偎在一起,笑容灿烂而甜蜜。

杨向明是四川绵阳人,自从1932年参军后,他就离开了家乡,也离开了当时年仅2岁的儿子,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5年。一旁的二营战士陈满月是他隔壁村的老乡,后他两年入伍。

“嫂子长得蛮漂亮嘛。”陈满月指着照片嘿嘿傻笑。

杨向明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那当然,你嫂子可是我们鱼池村的村花呢。”他的语气中充满了骄傲和思念,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温馨的小村庄,与妻儿团聚的时光。

陈满月满眼羡慕,凑近杨向明说道:“向明哥,等打完仗,你也让嫂子给我在鱼池村介绍一个呗,我还没抬婆娘呢。”

杨向明看着眼前这张充满期望的稚嫩脸庞,笑着答应下来:“要得,只要我活着回去,肯定让你嫂子给你介绍个好婆娘。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他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七八块银元,连同那张珍贵的照片一起,用手帕包好,递到陈满月手中,“万一我死了,你得帮我把这个交给我妻儿。”

陈满月一瘪嘴,推迟道:“算了,这东西还是你亲自交给嫂子吧,我可不帮你这个忙。”

“让你拿着就拿着!”杨向明把手帕硬塞到陈满月手里,“我已经在敢死队报了名,死了卵朝天,活着算命大。”

陈满月一听“敢死队”三个字,眉头紧皱:“你参加敢死队干啥子?团长逼你的吗?”

“没得哪个逼我。”杨向明叹息道,“马首村一战,二营就死了百多人,受伤了几十个,营长也死了。都是一个房里睡觉的兄弟,我要为他们多杀几个鬼子报仇。再说,团长对我不错,还让我当了营长,我得给弟兄们带个头。”

陈满月担忧地说道:“向明哥,那你可得小心点啊,子弹可不长眼。”

杨向明苦笑着叹了口气:“哎……富贵在天,生死有命,无所谓了……要是我死球了,你就跟你嫂子说,让她改嫁吧,只要把我儿子带大就行……”他的声音渐渐低沉,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和决绝。而陈满月则紧紧地握住了那脏兮兮的手帕,仿佛感受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嘱托和责任。

第二天,天刚破晓,几发信号弹呼啸着冲破黎明,尾巴上燃烧的火光划破天际,就像是流星划过夜空,留下一道道绚丽的红色轨迹。

“牛儿哥,你看那是啥?红红的,还蛮好看的。”一个放哨的小战士,瞪了眼珠子,望着天空中那一抹红色的烟雾,满脸的好奇。

“这可不是啥好事。”被叫做牛儿的战士一脸警觉,他一把拉起小战士,“快,跟我去报告班长。”说完,他迅速地钻回了战壕。

没过多久,阵地上就响起了叫喊声:“小鬼子开始进攻了!”这声音像是冷水浇头,一下子惊醒了在掩体里打盹的赵炳和和李丹青。整个阵地上的川军也瞬时变得紧张起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望向对面阵地。

清晨的薄雾还未散去,雪地和黄土交错形成的斑驳地面上,几个头戴钢盔,端着枪的鬼子兵隐约的出现在阵地前,距离前沿阵地已不到三百米。

团指挥部设在阵地中央的二道防线后,由李丹青的四营和团警卫连负责防卫。鬼子一露头,团里的一众参谋军官都紧张的钻进了指挥部。

李丹青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转头对赵炳和轻声说道:“叔,这只是小鬼子的佯攻,告诉一营三营的弟兄们,没有命令不许开枪,免得暴露位置。”

赵炳和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命令身后的通信兵去传达指令。然而,李丹青说完却放下望远镜,带着彭江北和秦耀武,一头便钻出了掩体。

“李丹青,你要去哪儿?”赵炳和急忙喊道,心想这小子又要开始逞能了,丝毫没将他之前的嘱咐放在心上。

“二营没有经验,我得到前面盯着。”李丹青头也不回的走了,气的赵炳和直跺脚。

“这狗日的,真是头犟驴!赵炳和嚎了一嗓子,回头看见一屋子人憋着没笑,不由得脸色变得更黑。不过,当王参谋说起二营刚上任的营长加入了敢死队,现在由一个连长顶在前沿指挥战斗时,赵炳和想了想也便没有阻拦。

李丹青三人顺着交通壕迅速来到了前沿阵地,这里由二营剩余的一百多人驻守。此时,鬼子兵距离阵地还有两百来米。阵地前薄雾缭绕,但战士们仍能看见那雾气中歪歪斜斜的几个模糊的身影。

二营的人都认识李丹青,并且这小子一上来就从关连长手里接过了阵地指挥权,让士兵们子弹上膛,瞄准日军,听他命令一起开火。

此时,李丹青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转头一看,只见一名战士举着长枪趴在壕沟里,身子微微发颤,枪身也随着他的双手不停的抖动。

“咋啦?”李丹青问道。

“没事……嘴巴有点干……”战士结巴的回应。

“娘的,怕个球啊,小鬼子还没打过来呢!”李丹青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头对彭江北说道,“江北,把你的水壶给他灌两口。”

彭江北迅速摸出随身的水壶,拧开瓶盖递给那名战士。战士颤抖地接过水壶,可是紧张得却连壶嘴都对不上,咕咚猛灌了两口,扯了扯嗓门还是觉得嗓子眼干渴滚烫。

李丹青知道这是战前紧张恐惧的表现。这样的新兵蛋子,只要战斗打响,放了两枪,见了血,就会慢慢习惯。于是,他吩咐彭江北看好这名战士,免得这傻小子在混乱中糊里糊涂地丢了性命。

等到小鬼子猫着腰走到阵地前一百余米处。李丹青从那名战士手中接过三八大盖,稳稳地瞄准了领头的军官。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寂静,战斗正式打响。

二营阵地上的长短枪齐刷刷地开了火,排头的十几个日军顿时被打得人仰马翻。后面的日军见状,赶紧趴在地上与二营战士展开对射。经过七八分钟的激烈交火,日军终于抵挡不住,交替着向后退去。

“小鬼子跑啦……”阵地上一阵欢呼。

“弟兄们,别乐啦,快进防炮洞。”李丹青话音未落,人就钻进了就近的洞子里。彭江北一转头,将旁边那名还在发呆的新兵也一并拽了进去。其他士兵见状,也纷纷躲进了防炮洞。这也是李丹青为什么不顾赵炳和阻止,非要到一线来的原因,战士们对他挖好的工事及防炮洞还不知道灵活运用,需要他在一线亲自指挥演示。

约摸两分钟后,震耳欲聋的炮声在二营阵地上空炸响。关连长听着头顶上的隆隆炮声,一边捂着耳朵,一边凑到李丹青身边,瞪大了眼睛问道:“李营长,你可真是神了,你咋知道小鬼子要开炮啊?”

最快的学习模式就是现学现用,李丹青知道要想在战场上少流血少死人,就首先要教会他们的长官,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小鬼子第一轮攻击一般都是佯攻,为了给他们的炮兵找到靶子。日本人打仗也就那两三招,先是一通乱炸,然后再冲锋。我们可不能傻乎乎地等着挨炸,得灵活地运用工事和防炮洞,鬼子开炮我们就钻洞,鬼子冲锋我们就进壕沟,一枪一个,让他们有来无回!”

“对,就是这么打,咱们的命可比小鬼子值钱。”关连长点点头,似乎有所收获。

炮声终于停歇,李丹青爬出洞子查看战况。只见阵地表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土坑,就像一块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门板。回想起刚才的轰炸,除了迫击炮的轰鸣,他似乎还听到了九二式步兵炮那独特的低沉吼声。

“看来这次日军是下了血本啊。”李丹青心中暗忖。九二式步兵炮,那可不是小打小闹的装备,它的威力远超迫击炮,一炮下去,能轰出一个簸箕大的土坑。这种重火力,通常只有日军大队级以上才会配备。李丹青据此判断,对面的日军规模至少是一个1100人左右的日军大队。

然而,让李丹青哭笑不得的是,阵地上那个临时搭建的茅房竟然成了日军炮兵的“重点关照”对象。可能是那四四方方的外观,在阵地中显得尤为显眼,加上不时有士兵在门口排队进入,让日本人误以为这是川军的指挥所。于是,几发炮弹精准地落入了茅房的粪坑里,将一堆堆屎尿炸得四处飞溅,阵地上顿时弥漫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味。

“他妈的,小鬼子连茅房都不放过!”有战士忍不住破口大骂,引得周围一片哄笑。

728团阵地上的硝烟还未完全散去,费城侧翼的727团阵地便又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枪炮声。李丹青站在阵地上,耳朵被震得嗡嗡作响,却仍旧面带调侃地笑道:“哟呵,小鬼子动静挺大的嘛。”

他并未意识到,这两次试探性的进攻中,日军106师团已经狡猾地选择了他们的主攻方向。

日军这次可是集结了两个师团的兵力对藤县前沿阵地发起攻击。45军防御的界河、香城沿线和122师防守的费县阵地几乎同时开打,他们将分别正面迎击日军第10师团和第106师团里两个联队的攻击。

王铭章在费城外围两侧布置了两个团,然而,狡猾的日军106师团的指挥官深知集中力量破其一点的用兵之道。日军刚才分别试探性攻击了728团和727团驻守的阵地,由于李丹青并未让防区内所有阵地开火,而727团阵地上则是全线开火,枪声大作。日军从枪炮声里判断728团这边防守较为薄弱,便集中了兵力重点突破728团阵地。

半个小时后,晨雾渐渐散去,像是舞台的幕布被缓缓拉开。李丹青举着望远镜,密切关注着鬼子阵地。这时,727团的枪声早已沉寂,两三发炮弹如同不速之客,呼啸着炸在728团阵前。

“快进工事!”李丹青知道这是小鬼子在试射,大声叫喊着钻进了掩体。紧接着是一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将二营阵地炸成一片焦土。战士们脸上写满了恐慌,有的甚至闭了眼,就像看见闪电后,颤巍巍的等着那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炸雷。

“看这架势,鬼子可不止来了一个大队。”李丹青抖了一头震落的尘土。

“营长,小鬼子的炮火比上次猛烈多了。”彭江北抱着头护在他身边。

李丹青微微一笑,分析道:“鬼子一个步兵大队通常只有两门九二式步兵炮,动静没这么大。这应该是一个联队的炮火。看来小鬼子把我们728团当软柿子啦,冲着我们来了。”

等炮击结束,李丹青率先钻出掩体,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日军,他一脸凝重的吼道:“这次小鬼子要来真的啦,大家可都瞄准点,多打几个鬼子。”

紧接着,他又让联络兵秦耀武迅速通知其他部队,让他们暂时按兵不动,等二营和鬼子先交火,顶不住再说。一场激战,即将在这片被炮火洗礼过的阵地上拉开序幕。

说话的功夫,鬼子已经猫着腰,如潮水般朝阵地前沿涌来。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声,还真有两辆坦克大摇大摆地在前开道,犹如两只铁甲怪兽,气势汹汹。

“快!让敢死队上!”李丹青话音刚落,杨向明已经领着敢死队跑了下来。原来,赵炳和在掩体里也瞥见了那两辆嚣张的日军坦克,当即命令敢死队抱着炸药包,准备给鬼子一个“惊喜”。

四百米、三百米……那两辆外形略显猥琐的九二式坦克,冒着黑烟开了过来,就像包了铁皮的野兽肆无忌惮的冲入了羊群。那炮塔上的炮管子左右摆动,炮火打在前沿阵地上掀起层层泥土。

“打!”李丹青大喝一声,左右两挺轻机枪立即吐出火舌,向鬼子扫射过去。因为有坦克,李丹青不敢把鬼子放近了再打,同时也为杨向明炸毁坦克作火力掩护。

二营的战士经过上次马首村的战斗,大多已经破了胆,即便是刚才的新兵蛋子挨过了两轮炮击,现在也撑着头皮在阵地上一枪一枪的搂着火。正所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旦看破了这一点,战场上的士兵就是子弹擦着头皮飞过也不带眨眼。一百多名战士趴在150来米的防线上,向鬼子扣动着扳机。

鬼子可真是狡猾至极,他们冲锋的队形稀疏,一遇到阻击就像泥鳅一样迅速躲向坦克车后。这些家伙,借着坦克装甲的掩护,摆成一字纵队,肆无忌惮地向阵地攻来。密集的子弹打在坦克铁皮上“当当”作响,火星四溅,可惜就是拿这些铁皮怪物没办法。

眼见着两边距离越来越近,坦克“突突”地卷着履带开到了事先挖好的防坦克壕前边。李丹青不禁握紧拳头,一眼不眨地紧盯着鬼子坦克车的动静。

一辆坦克如同预想一般,一头栽进壕沟。随着一声巨响,那栽进壕沟的坦克冒出一阵火光,紧接着腾起了一股黑烟。

“干得漂亮!”李丹青知道这是杨向明的杰作,不禁大声叫好。

然而,另一辆坦克好似发现了情况,停在原地并不前进。坦克后面的鬼子兵拉响了几颗手雷,朝壕沟里扔去。

“快!给我狠狠地打,火力掩护!”李丹青一眼就看穿了鬼子的意图,大喊道。但可惜的是,他的命令稍微慢了一步。几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壕沟里的几个敢死队员直接被炸上了天,壮烈牺牲。十几个胆大的鬼子甚至匍匐着爬到壕沟边,朝沟里射击。

看到这一幕,李丹青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他迅速操起步枪,和彭江北一起,接连干掉了几个嚣张的鬼子。一旁的轻机枪也疯狂地向那些鬼子扫射,直接把趴在壕沟边的鬼子又赶回了坦克车后。

突然,一记闷响在耳边如雷霆般炸开,尘土飞扬间,一旁的机枪手已然倒在血泊之中。李丹青顾不得左臂钻心的疼痛,手忙脚乱地从泥土中将彭江北扒拉出来。这小子还算幸运,全身没有伤口,只是被炮弹震晕了过去。此时壕沟里已没了动静,坦克炮管子冒着青烟,又轰隆着向阵地开来,像是一头不可一世的怪兽。

“妈的!”李丹青眼里冒出一丝凶光,他愤怒地一抹鼻头,准备亲自去炸了这辆坦克。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血淋淋的手从壕沟里伸出,仿佛来自地狱。紧接着,杨向明满脸是血,抱着一个炸药包,拖着血肉模糊的左腿艰难的爬出壕沟,在他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掩护!”李丹青操起身边的机枪大喊着。阵地里的士兵们也被杨向明鼓舞,密集的子弹打在坦克周围。坦克由于视野的局限,并没有发现地上的杨向明。它仍然冒着黑烟,轰隆隆的开向壕沟。

坦克距离杨向明还有两三米远时,这个英勇的战士毅然拉响了炸药包,大喊一声:“小鬼子,我跟你们拼了。”接着,他毫不犹豫地翻身滚进了坦克的履带之下。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坦克炮塔盖都被巨大的爆炸掀开,机舱里冒出一团火球。二营营长杨向明也在一阵血雾中灰飞烟灭。

“杨向明……”李丹青一拳狠狠地砸在黄土上,眼里充满了悲愤和敬意。

而在壕沟里,战士陈满月早已声泪俱下,他手里紧紧攥着杨向明最后留给他的包了七块银元的手帕,“营长……你带我出川,原本说好要一起回家……现在,我送你回家……”

坦克被炸毁后,躲在后面的鬼子没了掩护,但那鬼子军官见距离阵地不过百米之遥,便猛地抽出军刀,大喊着“杀死鸡鸡!”。几百个鬼子听了冲锋的命令,叽里呱啦的叫嚣着朝阵地冲来。

赵炳和在掩体里紧张地关注着二营阵地的激战。杨向明虽然炸了坦克,但那几百个鬼子兵却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战场形势可谓凶险至极。然而,李丹青这小子却像茅坑里的石头,死撑着仍未让左右阵地开火。

“警卫连,给我上!”赵炳和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即使李丹青没有请求支援,他还是果断地派出了援兵。

李丹青一枪打爆了那名叫嚣的鬼子军官,紧接着操着轻机枪大喊道:“弟兄们,给杨营长报仇!”

英雄舍身的壮举感染与鼓舞着每一个战士。二营的将士亲眼目睹了杨营长和鬼子坦克同归于尽,此刻已是杀红了眼,早忘了生死。有的甚至站起身来,怒目瞪眼的直接和敌人对射。就连彭江北一直护着的那名新兵也忘记了害怕,向着鬼子扣动了手里的扳机。

复仇的子弹带着士兵们的满腔怒火,狠狠地打在鬼子身上。冲在最前面的鬼子,要么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要么被手榴弹炸得粉身碎骨。几百号鬼子在这支不过百人的川军面前,竟然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等赵炳和带着警卫连赶到后,二营阵地上的火力更是强大了不少。后面的鬼子见阵地上有援军加入,再加上领头的军官已死,顿时军心涣散,转身就逃。李丹青趁机带着战士们跳出工事,乘胜追杀了一百来米,打死了几十个逃跑的鬼子后才退回战壕,阵前只留下了两百多具日军尸体。

日军联队司令濑户右二率军一路南下,所遇国军一击即溃。他依着往日的经验,本以为一个冲锋便可以轻松拿下对方阵地。然而,这次他们却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顽强抵抗。一个大队的日军,竟然被一两百名只有简易武器的中国军队击退。更令他们震惊的是,对方在没有任何重火力掩护,甚至没有反坦克武器的情况下,居然成功地炸毁了他们两辆宝贵的坦克。

濑户右二气急败坏,他手下的士兵们也感到难以置信。这位司令官愤怒地命令手下将迫击炮和重机枪前移至五百米处,同时让第二大队做好再次进攻的准备。

打退了日军的第二轮进攻,李丹青这才察觉到左臂传来的剧痛。他低头一看,弹片穿过左臂,留下铜钱大的窟窿正汩汩淌着鲜血,幸运的是没有伤到骨头。赵炳和急忙让医务兵为他进行紧急包扎,并将他架上了担架,抬回了指挥所。

经过一轮激烈的阻击战,二营损失惨重,最后只剩下四五十人还能继续战斗,而且弹药也已经所剩无几。面对如此严峻的形势,赵炳和果断命令三营三连接管二营阵地,让二营幸存的士兵撤回二道防线修整。壕沟里的敢死队炸毁了坦克,但死伤也过半,仅存的几名受伤队员也被救护兵迅速抬回了阵地。

过了约三十分钟,又一轮猛烈的炮击突然袭来。二营阵地里一片火海,灼灼的热浪甚至连指挥所里的人都能感受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炽热。

李丹青忍痛抬起头,瞄了一眼日军前移的迫击炮阵地。他惊讶地发现,这个阵地竟然已经进入了他们炮火的打击范围。这帮小鬼子真是狂妄自负得没了边,说白了就是欺负川军手里没有火炮,甚至是迫击炮都没有。

“找死!”李丹青一声怒吼,顾不得手臂上还打了绷带,急忙让赵炳和将马首村缴获的掷弹筒全都集中一处。他带着那几名刚收的临时徒弟,顺着壕沟往前突进了一百米,然后对准了鬼子迫击炮阵地予以还击。

虽然士兵们操作掷弹筒的手法还不太熟练,但三轮齐射之后,还是有几发炮弹准确地落在了鬼子的迫击炮和机枪阵地上,瞬间炸死了十多个日本兵。

小鬼子们完全没料到中国军队居然也有掷弹筒,吃了个大亏后,他们连忙将重机枪和迫击炮后撤了两百米。

接下来,鬼子们集结了两个大队的兵力,梯次向阵地发起了冲锋,他们试图一鼓作气拿下这个顽固的阵地。两个大队的二十多挺重机枪,一百多挺轻机枪组成了强大而恐怖的火力网,将三连的阵地完全笼罩在枪林弹雨之中。三连的战士们冒着生命危险顽强阻击,但伤亡数字却在片刻之间飙升到了惊人的地步。

而冲锋的小鬼子们在密集的机枪火力掩护下,转眼间就冲到了距离阵地不足200米的距离。情况万分危急!

赵炳和和李丹青在掩体里紧张的注视着战场动态,眼见小鬼子拼了全力,他们也不再隐藏实力。赵炳和一声令下,一营、三营以及四营的阵地全线开火,给予敌人猛烈的回击。

两挺重机枪加上十余挺轻机枪虽然在日本军队强大的火力面前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但是对于冲锋的日军队列来说却成了致命的威胁。只见成排的日军士兵在突然发难的交叉火力中纷纷倒下,如同被收割的麦田一般。

“八嘎压路!支那人狡猾狡猾的。”日军联队司令濑户右二看见中国阵地上突然冒出了好几处火力点,并且左右一侧居然还有重机枪的交叉火力覆盖,嘴里大叫着直呼上当,命令炮兵部队立即进行火力压制。

728团的重机枪阵位修的非常牢固。轻机枪也按李丹青的布置,不停的更换阵位。所以,日军一通炮击后,中国阵地上尽管有所损失,但日军收效不大,其冲锋的士兵仍被死死的压制在阵前一百米处,始终不能前进一步。看着成排倒下的日军,濑户右二不得不再次下令撤退。

正所谓“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竭”。日军连着败了三阵,当日再也没有发动攻击。

白天的三轮攻击几乎让他损失了一个大队,狂妄的濑户右二不得不重新站在地图前凝眉思索。据身边的情报官刚刚送来的情报:扼守费城的是川军122师,师长王铭章,而与日军在费城前沿阵地交战的仅是122师一部,具体不详。

看过情报,濑户右二不觉面红耳赤,恼羞成怒。在他的印象中,川军只不过是穿着草鞋的一群泥腿子组成的杂牌部队,就连那师长王铭章也不过是籍籍无名的人物。

堂堂一个日军联队居然被一支杂牌军阻击在费城前沿!濑户右二扬起他那不可一世的头颅,当即对手下军官下了最后通牒,叫嚣着明日之内务必撕破费城前沿阵地。同时,他还让通信兵呼叫了飞机支援助阵。

第二天早上7点半,728团阵地上,战士们搓揉着惺忪的睡眼,团部炊事班的老黄头已挑了一担子热乎乎的烧饼馒头上了阵地。费城保卫战打响后,李宗仁对前线战士每日的九两米还是保障到位。老黄头的手艺好,将那白面馒头蒸得松软饱满。战士们啃得津津有味,一两个战士甚至打趣道,“要是再来一碟四川的豆腐乳或是咸白菜就巴适了。”

这时,天边一阵飞机的轰鸣声呼啸而来。川军士兵们对着这天上长了翅膀的家伙也不陌生,他们还以为是前两天的侦察机,一个个看热闹似的望着天空中越来越近的六个黑影。

“隐蔽,快隐蔽!”李丹青站在掩体外大声呼喊。可是为时已晚,6架飞机从阵头掠过,成吨的航空弹准确的倾泻在728团阵地上。巨大的火球瞬间吞噬了一切,阵地上顿时犹如一锅煮沸的热水,尘土飞天,哀嚎连片。还不及躲进掩体的士兵为他们的无知买了单,日军轰炸机飞走之后,阵地上燃起熊熊大火,到处都是士兵们碳化般的尸体,他们或跪或伏,远远看去就像一片火山喷发后的黑色海洋,现场一片死寂、惨不忍睹。

两个重机枪阵地一个被炸塌,另一个燃起了大火。虽然赵炳和立即组织士兵们扑火救援,但是这次轰炸所受损失,居然比昨天小日本地面进攻打了一天还大。特别是三营阵地着了日军轰炸机四颗燃烧弹和六颗高爆弹,阵地上一片火海,燃烧弹爆炸点周围的士兵直接被烧成了木炭。可怜老黄头也被烧死在阵地上,临时还护着他身下的一筐子烧饼馒头。战士们再也吃不上那么松软可口的馒头了。

濑户右二在望远镜里看到中国阵地上死伤一片,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狡黠而满足的微笑。他微微向身边的军官一挥手,示意发起进攻。紧接着,他手里最后一个完整的大队立即向中国阵地齐齐压了过来。

濑户右二在昨天的进攻中吃了亏,今天变得谨慎了不少。他注意到一营左侧的那片茂密树林,今天才想起迂回包抄的战术。于是,他命令一个中队悄悄的迂回过去,企图抢占左侧树林。

与此同时,阵地上空升起了一个白色气球。这玩意儿高高的悬挂在战士们头顶,机枪打不了,步枪又够不着。起先战士们也不知道这是啥玩意,不过打着打着他们也就清楚了,原来这东西是为日军炮兵指引方向。这鬼东西飘到哪儿停了下来,不到两分钟,下方阵地铁定就有一场炮弹倾覆而来。

阵地上的川军士兵经过昨天激烈而残酷的战斗,能侥幸活着的便是从那些死人身上学得聪明乖巧。他们也不用李丹青发声提醒,只要鬼子阵地那头的炮声响起,一群群就跟钻洞躲避苍鹰的地鼠,那小腿跑得比谁都快。只等日军的三板斧用完,一个个才从防炮洞里警惕的露了头,爬上阵地。

今天鬼子进攻不同昨日,正面进攻的敌人集中了联队所有的轻重机枪,一字排开的朝了728团阵地猛烈的射击。日军不仅地面火力凶猛,天上又有“眼睛”盯着,左侧还有鬼子搞迂回包抄,战斗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看来小鬼子是要拼命了。”赵炳和暗叫一声,预感不妙。毕竟敌我力量悬殊,728团打没了事小,丢了阵地却是事大。他当机立断,迅速派人向费城驻守的王铭章求援,请求他立即派兵增援。

现在已到战事的紧要关头,李丹青领着彭江北回到了自己的四营阵地,准备组织最后的反击。

前面环形工事里,一营三连的预备部队早就顶了上去。两侧的重机枪,只剩一侧还在开火。各营各连均有不同程度伤亡,尤其是三营刚刚遭受了飞机轰炸,阵地上还能反击的枪声更是稀稀拉拉。更糟糕的是,经过昨日的血战,士兵们手中的子弹已经所剩无几,面对鬼子的疯狂冲锋,火力明显不足。

这次鬼子的攻击较昨天顺利多了,中国军队的前沿阵地几乎被他们的重火力压制得抬不了头。尽管其余阵地也在奋力反击,但鬼子军官似乎下了死命令,冲锋的鬼子们全然不顾同伴一个接一个的栽倒,他们像疯子一般,不要命的狂叫着涌向前沿阵地。

眼见鬼子的排头兵距离环形工事已经不到三十米,川军弟兄们也是刺刀上枪,大叫着迎上了鬼子,刺刀见红。

前沿阵地终是被日军突破,两支部队很快全线搅在一起。鬼子的炮兵和机枪都哑了火,阵地里只剩下原始的怒吼与搏杀。双方的指挥官都明白,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战术技巧可言,要想最终取胜,就只有三个字——“不要命!”

“四营的兄弟们,杀鬼子的时刻到了,给我杀!”李丹青站起身来,振臂高呼。四营的一百多名战士,加上二营仅剩的五十多人,紧随其后跳出了战壕,加入了这场惨烈的肉搏战。

赵炳和的警卫连是最后冲出阵营的,随着他们一起跳出战壕的还有扛着“死”字旗的王建堂。阵地上杀声震天,满世界全是刀光剑影与血肉翻飞。

小鬼子拼刺的技术明显好于728团的川军,但川军弟兄们经过两天的激战,早已杀红了眼,一个个身不畏死,一时两边旗鼓相当。

阵地一头,二连长李显福被鬼子一刀捅进肚子,可他却倔强的咬着牙,任由锋利的刺刀扎穿身体,也要挥手一刀砍下那鬼子的头颅。昨日那拿了水壶都有些发抖的小个子新兵被一个壮实的鬼子兵压在身下,眼见那雪亮的军刀缓缓插进自己的喉哝,他的身体因疼痛和恐惧不住颤抖,但在最后一刻,他却拼死拉响身上的手榴弹和鬼子同归于尽。身手不错的成大头,挥舞着一把大刀接连砍翻了几个鬼子,可是他一个大意,却被受伤倒地的日本兵死命抱住脚踝,身上随即被迎上的鬼子戳了个血窟窿。一场混战中,可惜了李丹青用一头肥猪换回的石清河,这家伙还没派上大用场,却在肉搏战中被鬼子刺死。

阵地上早已血流成河、惨叫声、哀嚎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整个世界都被浓郁的血腥味笼罩,脚下的黄土早已被染成了血红的泽地,一眼望去却如同人间地狱,让人感觉到心惊肉跳、毛骨悚然。

左侧偷袭的鬼子中队先是进了地雷阵,莫名其妙的报销了十几个,后来又被树林中突然开火的暗堡火力压制在地上,丢下几十具尸体后便仓皇逃出了树林。

随后,727团的援军及时赶到,胜利的天平瞬间发生了倾斜。阵地上的鬼子兵越来越少,最后的三五个鬼子聚集一起,一个身着大佐军服的鬼子举刀站在中间。

赵炳和领着川军弟兄把这几个鬼子团团围住。只见他舔了舔嗜血的刀口,指着鬼子军官大吼道:“小鬼子,爷爷送你一程。”

鬼子军官虽然听不懂赵炳和的言语,但武士道的精神让他不甘受辱。他暴喝了一声,高举军刀冲了上来。赵炳和使的一把厚背牛尾刀,铸剑的工匠为了增大刀身的劈砍力度,特意加厚了刀背。所以,赵炳和飞身一刀,竟是直接将鬼子手里的军刀斩断。而且那刀势不减,刀刃直接砍在鬼子肩头。那鬼子大佐重重的跪倒在地,瞪大的双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周围的鬼子兵见状,怒吼着冲向赵炳和。但李丹青和其他士兵已经迅速迎了上去,他们挥舞着军刺,迅速撂倒了最后的几个鬼子。

此时,战场上硝烟弥漫、尸横遍野,一杆破烂的“死”字军旗仍在硝烟中飘扬。不过,旗手王建堂却是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尽管他的左胸被刺刀刺穿,但他仍是一手倔强的死死攥紧了旗杆,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践行了出川时的承诺——“伤时拭血,死后裹身﹗”。

战场上,士兵们的遗体散落各地,有的四肢不全,有的内脏流出,有的烧成枯炭。而活着的战士则是满脸尘土,眸间布满血丝。看着曾经鲜活的战友已成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他们脸上表情扭曲,似笑非笑。悲痛、愤怒与无奈交织在一起,一个个却突然如同散了气的轮胎,跌落在地,随之爆出一声声低沉而又压抑的啼哭与嚎叫。

728团一战封神﹗川军弟兄无愧华夏﹗无愧先烈﹗

赵炳和两眼血红,手里的厚背牛尾刀颤抖不已。眼前的惨状,让他这个铁打的汉子不禁泪流满面,喉管里蹦出一声嘶哑而又悲壮的呐喊,“川军弟兄们,我们赢了!赢了……”

是的,他们赢了,但这场胜利来得如此惨烈,如此悲壮。李丹青低头看着脚下被战火肆虐过的焦土,心中充满了悲痛。这是他第一次在战场上流泪,战争的残酷远超他的理解,生命与眼泪似乎是战场上最无意义的东西。只有在经历了血与火、生与死后,再柔软的心肠也磨炼得如同铁石一般。

王铭章听闻了城外战斗的激烈与残酷,心中深感震撼。于是,他下午亲自来到了728团阵地,以表达他对将士们的敬意和慰问。

当他踏入阵地,战斗的惨状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战果的辉煌更是让他惊讶不已。仅凭一个团的兵力,728团竟然挡住了日军一个联队3800人接连两天的连番进攻,将日军牢牢地拖在了费城脚下。而进攻的濑户联队,还没攻到费城就在城外拼光了一个大队,打残了两个大队。

然而,这场胜利的代价也是巨大的。728团全团1200多名勇士出川,如今站在王铭章面前的,仅剩200人不到。重伤者近300人,战死的士兵尸体更是在阵地里排成了长串,密密麻麻的足有700人之多。

王铭章眼色肃然,声音哽咽地说道:“728团的弟兄们,你们都是好样的,你们没有给四川的父老乡亲丢脸,你们是我川军的骄傲!我——王铭章,代表122师,代表四十一军,向你们敬礼。”说完,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表达对勇士们的最高敬意。

鬼子在这次激战后元气大伤,当天再也没有发起进攻。费城还有122师的三个团驻守。728团的英勇表现已经给敌人上了一课,小鬼子再狂也不敢仅凭一两个大队的兵力对费城发动攻击。为了给这支英勇的部队留下火种,王铭章决定用城中的731团替换下728团,让他们撤至城中休整。

然而,战局的严峻并未因此而缓解。王铭章随后收到消息,45军防守的界石、香河阵地已被日军突破,费城侧翼直接暴露在日军炮口下,再守费城恐有被日军合围的危险。在接到李宗仁的命令后,尽管728团取得了一战之胜,却阻不了全局之败,赵炳和心中无奈,欲哭无泪,只得跟随122师一起撤出费城,退守藤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