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戒断反应

谁也不会想到，医院给曾许开的药竟然是他已经服用了一年多的药物。他本是因为服用过多这种药物而产生了浑身疼痛的副作用，医嘱却是让他服用这种药来止痛，这简直就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曾许在拿到药以后，眼睛里的光都消失了。他似乎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坠入一个难以逃脱的深渊。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在回去的路上，曾许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公交车的窗外，看着车水马龙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人们像是赶路的蚂蚁，目的明确，走得飞快，低着头玩手机，只是到了路口才会抬头看一下。

大家好像都是正常人，尽管学习工作压力也有，但是至少身体没有病状。望着忙碌的人群，曾许忽然生出一丝羡慕。

原来在他的生活中，成为一个正常人，已经是奢侈的事情了。

2018年，8月16日。

要戒药吗？

凌晨的家里，曾许已然无心睡眠。他忽然有一丝理解为什么任涧会在早晨睡不着觉，心里有事，情绪糟糕，谁还有心思呼呼睡大觉呢？

他看着床头柜上的两瓶药，一瓶是他吃剩的，一瓶是医生新开的。这两瓶药就像吸血鬼一样，贪婪地吸食着曾许的血肉，而他又无法拒绝。

有一种被强迫的感觉。

他注视着药瓶，拿起其中一瓶，烦躁地摇了摇，药丸的声音穿刺着耳膜。他始终很讨厌这个声音，一旦摇晃起来药丸的声音大了，说明药就要不够了。

睡醒以后，曾许的脑袋就昏昏沉沉，疼痛感让他的脑袋变得真空，强烈的压力挤压着脑壳，使得大脑一圈都随着心跳而胀痛。他实在疼痛难忍，握住瓶盖就要拧开，理智却还是让他停住了。

再这么吃下去，身体只会越来越糟，药瘾也会越来越难戒。

他死死地握着药瓶，几乎把瓶子捏变形了。在疼痛折磨着他的同时，他嘶吼一声，把药瓶一把甩了出去，扔到地板上，滚了好几圈。

这一发力，让曾许本就剧痛的脑袋更加刺痛，他双臂抱着头，张大嘴呼吸着，却发现连同呼吸道也疼痛起来。他用手掌敲击着太阳穴，冲击波一般的痛觉在颅内回荡，几乎要把他的灵魂击碎。

“疼……疼！好疼！！”曾许低声嘶吼，跪在床上，把头插到被子里去，强烈的闷热让他满头大汗，仿佛每个毛孔都在透析着痛感。他被折磨到极点，猛地直起身子，把被子掀飞，忽然胸口一阵绞痛，整个人差点摔在床上。

“唔……”曾许抓着心脏的位置，感觉心脏每跳一下，全身都在剧烈地颤动；而每一次颤动，又使每一处血管缠在一起。那种非人的折磨，让曾许眼泪都出来了。

他几乎快要昏迷。他艰难地下了床，却站不稳身子，只得趴在地上一点一点向门口挪去，向地上的药瓶挪去。

“不行……不行……”曾许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控制不住地伸出手去，手指尖已经碰到了药瓶。

“不行啊！”曾许举起另一只拳头，狠狠地向手掌砸去，可那只手还是情不自禁地拿起药瓶。

“啊啊啊啊！！”曾许一拳捶在墙上，然后崩溃似的靠住，打开药瓶，迅速吞了一颗。

紧接着，曾许就瘫在地上，一动都不动了。在他模糊的意识里，麻醉感从胃里蔓延，向全身各处输送，大脑的痛觉消失时，已经是穷途末路之际，再晚一点，他就要疼死了。

翻了个身，仰面朝天，曾许摸了一把眼眶，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沾满手掌。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放下了手，手背哐当砸在地上，丝毫感觉都没有。

完了，根本戒不掉。

戒断反应像是索命的恶魔一样，追着曾许的魂不放，就差把他的魂从身体里拽出去了。

太疼了，根本忍不住，如果不吃药的话，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经受这样的疼痛，那根本无法正常生活。

吃饭，睡觉，走路，学习，一切都会在痛苦的折磨中化为乌有。

曾许绝望地看着天花板，双眼无神，呼吸微弱。他真的感觉自己要死了。

就连医生都救不了他。

后悔，悔恨，自责，懊恼，凡是与此相关的词，现在用来形容曾许，简直是再恰当不过。他十分揪心，对前途一片茫然，也不知道未来自己会怎么样。

靠服药过一辈子，然后让副作用越来越明显，缩短服药频率，变成三个小时一吃，两个小时，一个小时……最后把药当成饭，把身体拖垮，四处负债，瘦骨嶙峋，绝处求生。

这和毒枭有什么区别？

无助与绝望交织在曾许心里，一度想要流泪。但是他控制住了。

重新坐起来，曾许呼了口气，穿了衣服走出房间。破旧的客厅里，曾铁正在忙活着早饭，看到曾许十分惊讶：“起这么早？”

“嗯。”曾许面无表情地回答，搓了搓鼻子。

“怎么了？”曾铁关切地问。

曾许面如死灰地盯着他爹，把曾铁心里盯得发毛，而后面一句话更是把曾铁吓得双腿发软。

“如果我要死了，我该怎么办？”

曾许哑着嗓子说出的一句话，让曾铁愣在原地，手中的筷子也掉到了地上。

曾铁见曾许是认真的，也低头沉思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说：“许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许子，你是健康的，是阳光的，你会很好地活下去。”

曾许沉默不语，曾铁便继续说。

“老爸确实亏欠你很多，葬送了你的梦想，拆散了家庭，也没有给你很好的生活，但是如果因为这些你要想着死掉的话，那真是太不值当了。”曾铁不敢看曾许，“老爸是个混账，你别管我，你要自己好好活着，为了你自己……其实老爸一直希望你能重新回去打篮球，只是不太敢说出来。而且……老爸虽然没什么大钱，但是你如果缺钱，想要买什么，你就直说，我肯定能给足你想要的，别想什么死不死的，你要好好睡觉，好好吃饭，如果可以的话，好好地去打球，学习什么的，其实，老爸也不那么在乎了，你能开心就好。也别跟老爸置气，要真的看我不顺眼，我就不在家。你困了就回家睡觉，饿了就回家吃饭，老爸不是大厨，但是做菜的手艺还是有的……”

曾许瞥着他，暗自想着真是说了一堆废话，但是心里却不知不觉涌进了一股暖意。

看得出来他爹真的很自责。

也看得出来，他爹真的是害怕了。

曾许抽了抽鼻子，别过脸去，问：“那早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曾铁捡起筷子，拿去洗了洗。

“我想吃你做的鸡蛋面。”曾许说。

曾铁打了个响指：“等着。”

曾许默默地退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泄气地仰着头，闭上眼睛。

为自己而活，还是为他人而活。无论怎样，曾许都想好好生活。这种念头第一次如此强烈，却也建立在他的悔恨之上。

只不过，他真的看不清前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