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楚灭顿国胡国，阖闾命丧槜李

鲁定公五年（公元前505年，楚昭王十一年）秋，在秦国将军子蒲、子虎率领的五百乘战车支援下，楚昭王庶兄子西（王子申）、弟弟子期（王子结）和大夫薳延率领楚军与秦军协同作战，在析、军祥、雍澨、麇城等地大败吴军；七月份，王子结率楚军和秦将子蒲所率秦军一起，灭掉了与吴、蔡联合侵楚的唐国。吴王阖闾的弟弟夫概自析城兵败后，自知吴军必将败于秦、楚联军，于是直接撤回了吴国，自立为吴王。越国也趁吴国内空虚，出兵攻吴。吴王阖闾无奈，只好撤军返回吴国，剿灭了弟弟夫概的叛军，夫概战败逃奔了楚国，被楚昭王封于堂溪，后被称为“堂溪氏”。

吴军撤退后，楚昭王于当年十月份返回了郢都。楚国经历了历时十个月的战争，满目苍夷，郢都经过吴国军队的蹂躏，已经残破不堪。郧县县公斗辛（前令尹斗成然长子）当初听闻吴军攻破郢都后，将军们争夺城内各大族的家宅、抢夺财产，吴王阖闾的弟弟夫概还与王子山（吴王阖闾之子）为了争夺楚令尹囊瓦的家室、财产而兵戎相见，就曾预言：“不谦让，就不和睦；不和睦，则不能远征。吴人在郢都争夺宫室财产，必然产生动乱。发生了动乱，就得撤军回国，怎么会彻底平定楚国？”因此斗辛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保护楚昭王，完全不计较自己的父亲斗成然被楚平王诛杀，甚至自己的弟弟斗怀想趁机杀了楚昭王、为父亲报仇，都被他坚决阻止，因为他坚信，楚国不会灭亡，总有一天，楚王将会回到郢都。

郢都被吴军攻占前，楚昭王带领一队人马逃了出去。他们先逃入了云梦泽，后来到了郧县，然后又去了随国。在去随国的路上，要在成臼渡河。楚国蓝尹亹（wěi）让他的妻子儿女过河，却不把渡船让给楚王。他对楚王说：“自先王以来，没有哪个国君失去国家的，国君您在位却失国出逃，这是您的罪过。”楚昭王回到郢都、局势安定后，蓝尹亹前来求见，楚昭王就想下令杀了蓝尹亹。王兄子西劝道：“请先听听他说些什么，他此时敢来，总有缘故。”

昭王于是派近侍对蓝尹亹说：“成臼之时，你抛下寡人，现在居然还敢前来？”

蓝尹亹叩首答道：“以前令尹囊瓦只会助长旧怨，以致在柏举被吴军打败，所以国君才落到了这种地步。如今您又要仿效他，这不好吧？臣在成臼避开您，是为了儆戒您，您现在该悔改了吧？现在臣敢来求见，就是为了观察您的德行，看您能不能回忆战败的可怕、把以前的过失作为借鉴？您如果不以此为鉴，却反而变本加厉，那么您实在是有了国家而不爱它，臣又何惜一死？”

楚昭王听了近侍回报蓝尹亹的答话，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兄长子西，子西说：“蓝尹亹说得有道理，子常（囊瓦）就是太记仇了，故而兵败，国君可不要学他啊！”楚昭王遭此一劫，也学会了从善如流，他当即接见了蓝尹亹，命他官复原职。

楚昭王诏命奖赏这次国难期间的有功之臣：斗辛、王孙由于、王孙圉、钟建、斗巢、申包胥、王孙贾、宋木、斗怀，并任命兄长子西为令尹。王兄子西跪谢君恩后启奏：“斗怀在郧县意图谋害国君，被其兄斗辛阻止，请不要奖赏斗怀。”楚昭王大度地说：“大德高于小怨，这也是合于正道的。”意思是说，斗怀想为父报仇、尽父子之礼，此乃大德；虽然他曾有弑君之谋，但毕竟没有形成事实。对于寡人来说，那只是小怨而已。这就等于赦免了斗怀，依旧对他给予了奖赏。

赴秦国搬救兵有功的大夫申包胥则辞掉了楚王的奖赏，他说：“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君，不是为了臣自己。国君现在已经安定了，臣还有何渴求呢？臣既然认为斗成然居功自傲、贪求无厌是错误的，难道还要重蹈其覆辙吗？”

楚昭王怜惜妹妹季芈跟着自己颠簸逃亡，回到郢都就张罗着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季芈其实看上了一路照顾的自己的大夫钟建，她对哥哥说：“女人之所以为女人，就是要远离男人。大夫钟建都背过臣妹了。”昭王一听，妹妹这是想嫁给钟建呀，于是将妹妹季芈嫁给了大夫钟建，并任命他为宫廷乐官总管（乐尹）。

楚昭王在云梦泽的时候，曾遭到盗匪夜袭，楚大夫王孙由于用自己的背部挡住了击向楚王的戈矛，肩部受了重伤。昭王除了诏命重赏之外，还委派他去修筑麇城。完工之后，王孙由于回来向国君复命。子西问他麇城城墙的高度和厚度，王孙由于答不上来。子西说：“你干不了，就应当推辞。你负责筑城，却连城墙的高度和厚度都不知道，你还知道什么！”王孙由于振振有词道：“坚决推辞说干不了，可是您让我这么做的。人人都有干得了的，也有干不了的。国君在云梦泽碰上盗匪，是臣用身体挡住了强盗的戈，伤痕仍在！”说完脱去衣服，让子西看后背上的伤疤，说：“这是臣干得了的。脾泄的事情，臣是干不了的！”

王孙由于说的脾泄之事，是指楚昭王流亡在随国之时，子西担心国君逃亡造成国人溃散，便冒用楚昭王的车驾和服饰，用来收拢逃难百姓和溃散的楚国士卒，并在脾泄建立了临时国都。后来当子西得知昭王在随国时，便马上率领全部人马赶到了随国追随楚昭王。王孙由于提到此事，是想以此要挟子西。

在如何看待自己的功劳这个问题上，王孙由于与申包胥两位大夫产生了明显的对比，高下立判。

鲁定公六年，也就是吴王阖闾回撤、楚昭王返回郢都的第二年，鲁定公遵照晋国的命令，在二月份率领军队攻克了郑国的匡城，目的是解救周王室的胥靡城，当时胥靡城正在被郑国军队围攻。

吴王阖闾平定了内乱之后，还是不忘灭楚之事。四月十五日，阖闾之子终累（夫差的哥哥）率领吴国水师溯江而上，攻向楚国，打败了前来迎战的楚国水军，俘虏了楚将潘子臣、小惟子及七名楚国大夫，再次取得了空前的胜利。楚国朝野再次惊惧不已，害怕吴军卷土重来。王子结率领楚国陆军在楚国的繁阳迎战吴军，也被击败。就在楚国上下恐慌之际，令尹子西却不忧反喜，他说：“人们知道忧患了，这样就可以整肃政务、治理国家了。”此前楚国借助秦国的力量收复国土，朝野上下存有苟安之心，不利于推行新政、使楚国迅速恢复国力。如今楚国又被吴人所败，楚国人终于意识到，若不励精图治，将有亡国之危。

在令尹子西的主持下，楚国将都城迁到了北方汉水上游的上鄀城，仍称为“郢都”，着手改革政事，安定楚国。楚国从此休养生息了十年，减轻赋税和徭役，不再干涉中原诸侯之间的征战，国力渐渐得到了恢复。楚昭王和令尹子西等楚国重臣，并没有忘记国破家亡的惨痛教训和深仇大恨，他们一直在筹划着报复。

十年前攻破楚国的主要是吴、蔡、唐三国，唐国已经在当年就被秦、楚联军灭掉了，楚国下一步讨还血债的对象该轮到蔡国了。不过，楚国的复仇先从周边的小国开始，北面位于淮水中上游、毗邻陈国的顿国，原本依附于陈国，后来成为楚国的附属国。顿国的国君姬牂（zāng）看到楚国开始衰落，便要改换门庭、投靠晋国，与楚国、陈国绝交，这下惹怒了楚昭王和令尹子西，楚国派出王子结率领大军，联合由大夫公孙佗人率领的陈国军队，在公元前496年（楚昭王二十年，鲁定公十四年）二月，灭掉了顿国，俘虏了其国君姬牂。紧接着在第二年（楚昭王二十一年，鲁定公十五年，公元前495年）二月，又灭掉了东部的胡国。当年吴、蔡联军大举进攻楚国的时候，胡国曾经把临近胡国各城邑的百姓都俘虏到了胡国，这笔账楚国都记着呢。十一年过去了，楚国已经安定了下来，胡国国君姓归名豹，依然不事奉楚国，还说：“存亡有命，事奉楚国干什么？那样只不过是靡费财货。”楚国借着前一年灭掉顿国的余威，这次直接出兵灭掉了胡国，把胡国国君归豹抓回了楚国。

至此，楚国实际上将蔡国东部地区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对蔡国形成了包围，阻隔住了吴国救蔡的通道，蔡国基本上成为了楚国的囊中之物。

吴王阖闾在公元前505年（鲁定公五年，吴王阖闾十年）率军从楚国返回吴国姑苏城后，也积极发展农业、纺织业、冶炼业，百姓生活逐渐富足，过了将近十年的好日子。鲁定公十四年（吴王阖闾十九年，公元前496年）五月，也就是楚国灭掉顿国的同一年，为报复九年前越国趁吴国出兵伐楚、国内空虚之际进兵吴国，吴王阖闾亲率大军讨伐越国，刚刚即位的越王勾践率军与吴军在越国的槜（zuì）李城外列阵对峙。

越王勾践看到吴军列阵整齐，军容肃整，便派出死士两次猛冲吴阵，想俘虏一些吴军士卒，扰乱敌阵，但是吴军岿然不动，勾践又拉出大批死囚，自刎于两军阵前。吴军士卒都看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而就在他们惊诧之际，勾践指挥越军掩杀过来，两军展开了一场混战。越国大夫灵姑浮用戈猛击吴王阖闾，砍掉了阖闾的脚拇指，灵姑浮抢得了吴王阖闾的一只战靴。吴王阖闾被迫下令撤军七里在陉地驻扎，但还是伤重而亡。临终前，阖闾命立太子夫差为吴王，并在临死前对夫差说：“你能忘记勾践杀死了你的父君吗？”夫差叩首答道：“夫差不敢忘！”吴军只好停止了讨伐越国，撤回国内料理吴王阖闾的丧事。

夫差即位后，为了不忘杀父之仇，他命人站在庭院之中，只要看到夫差出入，就大声质问：“夫差！你能忘记越王勾践杀死了你的父君吗？”夫差则立刻停下站立，回答：“夫差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