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真正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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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挂念

2022年平安夜

别墅里灯火通明,院子里的圣诞树装扮的十分美丽。何佳怡站在铁栏杆外,悄悄往里面望去。黑夜中,她穿着褐色大衣与围巾,勉强抵御寒风,她把头发绾在脑后,额前的发丝,在双眼间飘荡。孤零零的背影。

两小时前,她看着骏儿与秋琳从车上下来,走进别墅。她躲在树丛中,目光搜寻着骏儿的身影。她没有接到秋家的邀请,只能像上次骏儿生日那天那样,独自守在外面,期待能看一眼儿子,哪怕就一眼。

2014年12月19日,在城南区中心医院的产房,随着一声啼哭,那钻心剜骨得疼痛停止,出生了。温柔的护士姐姐说

“是个小公子哦。”

何佳怡流下欣慰的泪水。

“让我看看”

男孩一直是放声痛哭,为何如此悲伤?仿佛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怨念?宝宝眼睛微微睁开,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盯着妈妈。

出了产房,京志远第一次当爸爸,高兴坏了,抱着孩子亲了又亲。

办理出院的时候需要给孩子取名字,何佳怡脑中似乎有个声音——骏。于是她亲自给孩子取名:京骏!

虽然老公只是南城区钢铁厂的一个普通工人,还有些大男子主义,但公公婆婆一起帮衬着,日子过得还算和睦融洽。

转眼三年过去,京骏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别的孩子去幼儿园都是哭哭啼啼的,京骏却是十分乖巧。班级里的老师是位年轻温柔的小姐姐,京骏总是粘着老师抱抱,乖乖趴在肩头,闻着秀发的清香,还主动亲亲老师脸颊,弄得老师都有些不好意思。

骏儿从小不喜欢儿童读物,也不爱看动画片。却很喜欢电影《消失的爱人》。何佳怡觉得很蹊跷,这么小的孩子不该喜欢这个。

2018年骏儿五岁了,长到1m多高,脸部轮廓越发清秀。逐渐摆脱了小毛孩的奶气,所有人都夸他长得俊俏,他从不挑食,再粗糙的食物都能吃下去,这年头儿也算稀有,虽然何佳怡尽量满足孩子的要求。

同年,京致远的单位破产解散,只领到了几万块钱的买断工龄,成为了下岗失业人员。他天天待在家里还挺开心,炒炒股票,看看碟。没过多久股票就被套牢,股票从10块钱跌到了1块。开始入不敷出,本可以带儿子去买汽车模型,现在只能隔着橱窗看了。有人介绍他去做保安,只干几天就垂头丧气地回来,说是碰到熟人很丢面子。他每晚出去打麻将,凌晨三四点回家,把熟睡的儿子吵醒,然后就是夫妻争吵、打砸。

老公没有了工作,公公婆婆的身体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糟糕,全家吃用开销都在何佳怡一个人的身上,而她不过是一个纺织厂的普通员工,凭这点工资只能勉强度日。

为了能够减轻家里的经济状况,何佳怡凭借着自身的学历和努力考进了银行,成为一名拿铁饭碗的。

在这一年之前,京致远对儿子是超好的,不管遇到什么烦恼,对孩子总是很有耐心。经常陪骏儿下棋、看电影、攀岩……做一切孩子热爱的,钱包能够供应的事儿。

但是随着京致远失业,对孩子的耐心也慢慢消散了,回家不再抱他,独自在窗口抽烟,一根接一根抽,直到烟灰缸满出来都未察觉。经常在吃饭的时候,用冰冷的目光盯着儿子。他的这些举动让何佳怡厌恶至极。

没有人知道京志远从什么时候开始把儿子当成了敌人,或者是怀着某种恐惧。

一天京致远喝酒打麻将结束后回家,发现自己五岁的儿子在看电影《死神来了》。

他拉起瘦小的京骏,反手一巴掌抽在小脸蛋上。

何佳怡做完家政的兼职回来,看到骏儿脸上五条血红的手指印,而京致远颓丧地站在一边发抖。疯狂的抽丈夫一个耳光,把儿子抱在怀中,揉着他的脸颊,泪如泉涌。京致远没有还手,也没有说话,低着头冲出家门。门被摔出了破碎声!

骏儿半张脸都肿起来了,她咒骂丈夫是个畜生……

京致远像是疯魔了一般,雨夜的路灯下狂奔,嘴里喊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大雨将其淹没了。

就这样,京致远再也没有回来……

公公婆婆接受不了儿子失踪的消息。骏儿爷爷几乎一夜白发,奶奶中风住院。何家怡像亲生女儿一样照顾着二老。

丈夫一直没有回来……

2020年9月1日骏儿第一次上小学。

开学的那天阳光明媚。嘉怡紧紧拉着儿子的手,来到永和路第一小学。开学典礼结束,班上有许多同学与家长都很客套的去跟老师打招呼。何佳怡走过去与老师打完招呼,望着骏儿在教室坐下,确认了他的座位,才依依不舍离去。

一年级才上了几个星期,因为本区疫情卷土重来,所有学生不得不居家线上上课。骏儿拥有了人生的第一台个人电脑。他兴奋的触摸着键盘与鼠标,开机后看着“Windows 7”的字样,开机后,他竟然会各种按键,熟练得像是一位老文员。何佳怡惊诧不已。他只是说看过电脑说明书,男生对这些有天赋……

有一天,京骏被学校要求去领核酸试剂,何佳怡独自在家打开了电脑,原本是想着网页搜索一下“治疗中风的食谱”的,却意外发现儿子的浏览记录——

*2014年南城区凶杀案

*2014年沿河高中学生被杀案

*2014年南城区钢铁厂地下尸体

*2014年被害人朱明

*2014年……

看到这些记录之后,她内心有说不出的惶恐,担心儿子的心理健康。天后他在偷偷打开电脑,却发现已经被格式化了。

后来没多久,骏儿的爷爷过世了。奶奶还保留着农村的传统习俗,坚持要把爷爷的遗体从医院接回来,在家中设置灵堂安放两天天。何佳怡跟银行主管请假回家守灵。她不让儿子靠近尸体,担心京骏会害怕,因此做噩梦。但是京骏总是盯着死人看,眼神令人害怕。

第二年何佳怡的婆婆也撒手人寰,老人临终前躺在床上,只有何佳怡一个人照看。操办后事的过程中,她也是亲力亲为,出力最多,可家里亲戚却依旧在旁边冷言冷语。对无数嘲讽和轻蔑的目光,他终于忍不住大喊一声,

“你们还是人吗?”

追悼会瞬间安静了下来,不知是谁问了一声

“志远还活着不?”

随着这两位老人的离去,何佳怡再也不欠京家分毫,便再无来往。

这年秋天,京骏开始变了。

疫情结束后又正常开学,京骏开始独自上学、放学回家。

放学时间要比妈妈下班时间早。那天放学,他刚回到家,发现窗外天要变。赶紧放下书包,披上雨衣,拿起雨伞出门。

来到何佳怡工作的银行门口,他看到妈妈站在银行门口看着淅淅沥沥的雨幕,应该正在愁着怎么回去。他刚想喊妈妈,却看到何佳怡身后走近一位中年大叔,穿着银行白色制服,大腹便便,小鼻子小眼睛,很是油腻的模样,正不怀好意的贴近妈妈的后背,目光一寸一寸的盯着身姿,凑近秀发闻着,一脸weisuo的享受表情。

京骏快速奔跑到妈妈面前,直接用手拉过妈妈,凶狠冷冽地瞪着还有些惊诧和尴尬的男人

“骏儿干嘛这样盯着人家?这是我们的行长,快点叫伯伯。”

京骏固执摇头

“先让他管好自己的眼睛吧。”

何佳怡明白儿子的意思,行长的行为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行长您别见怪,孩子不懂事,我这个当妈的没教好。”

“小何,这是你儿子啊。没事儿,挺好。”

他想伸手摸摸京骏脑袋,却被男孩儿一脸嫌弃的躲开了。

他不准任何人靠近妈妈。

孤儿寡母总是可怜的。更何况这位寡母长相秀丽,身材高挑,用着便宜的护肤品,随意化点妆就很迷人。如今丈夫已经销户,身后无人,有些人的坏心思就起来了。

有天晚上,那位小鼻子小眼睛的行长就让柜台主管以部门聚餐为由将何佳怡骗了出来,在餐厅吃饭,强行给她灌酒。他早已经了解何佳怡的困难——丈夫下落不明,一个人带着孩子,每天都有高利贷的债主找上门来。吃饭期间行长给她画着大饼——准备升她为柜台组长,不仅待遇提高了,工资也高了不少,说不定还有还债的希望。还不停的称赞和何佳怡的美貌,这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只要稍微打扮一下,走在街上就很迷人。她只敢半推半就的,直到喝的晕头转向。行长执意要去酒店休息,何佳怡见情况不对,要走。但是被两个大男人强行拉住了……

凌晨十分她才回到家,满身酒气,脸色苍白,目光悲戚,头发凌乱不堪,衣服的袖子被撕破了,无力的耷拉着……骏儿还没睡,一直都在着急的等待妈妈回来。见母亲如此狼狈的进屋,他赶紧上前扶住她,扶到床上躺着,到来热水

“妈妈,你怎么了?”

“骏儿,妈妈没事,你赶紧早点睡吧。”

京骏给还在瑟瑟发抖的妈妈盖上厚厚的被子,她脖子上被抓的血痕被他看到了

“是那天那个混蛋?”

“大人的事,你小孩不要管。”

她眼中的泪水已经掩饰不住。

“妈妈……”

他紧紧抱着妈妈,紧的何佳怡都快无法呼吸了

“骏儿,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我……”

孩子在妈妈额前轻轻吻了一下,

“妈妈,我以后不会让你这么辛苦的,我会挣钱养你。”

第二天何佳怡高烧不退,只能卧床休息。她后来才知道,那天出大事了。

后来同事告诉她,京骏冲到妈妈上班的银行大厅,正好看到weisuo的支行长带着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从办公区走出来,九岁男孩儿像是能量附体,直接抄起接待厅台子上的玻璃花瓶,砸向支行长的头……他的脑袋被开瓢了。

出事后,何佳怡愤怒地用衣架抽了儿子几下,手臂和屁股上红色血痕让她又心疼不已,将孩子抱在怀中哭了很久

“骏儿,妈妈知道你爱我,到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以后不许这样任性而为了!”

果然很糟糕。她被迫辞去了银行的工作,铁饭碗被一个花瓶砸的稀碎。

生活面临绝境的时候,秋琳敲响了房门。从此她也失去了骏儿。

平安夜,她就那样在寒风中痴痴站立了三个小时。别墅内温暖热闹,她脸颊冻得发红,就在感觉腿已经发麻了想要蹲下缓解的时候,看到二楼的窗帘拉开了,儿子那稚嫩的脸庞,在灯光的反射下显得肃穆,让人感到不寒而栗。何佳怡赶紧溜进树丛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