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魂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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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这夜忽迎疾风骤雨,幕雨掩目令这归程之路犹如茫茫前程一般困境重重,道阻且长。那万家灯火也全将熄灭,夜,黑得更加彻底了。施殒俯在朱厌背上在一片簌簌雨声中更觉混沌疲惫,沉沉睡了过去。柴正贺此时不发一言紧紧跟在朱厌身后一路护送,1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令这个平日里心性狂傲的判官心下一凉。

阿莫此时正百无聊赖的蹲守在门界和那些来往的过客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正巧就撞见了返程归来的施殒一行。他嬉笑着直起身来向他们望去,这一望不要紧,只见施殒紧闭着双眸奄奄一息的扑在朱厌背上,阿莫上扬的嘴角立即向下撇了去。他三步并作两步的匆匆赶上前去,只见施殒像个婴孩儿一般沉眠于梦竟是一点戒备防御都没有,他抬起手来轻轻摇了摇她的肩头,一向机敏迅捷的施殒此时竟仿佛死了一般毫无知觉反应,阿莫一时间感到被一道惊雷轰然劈在头上似的头晕目眩天昏地暗,老话说得好,幸运之事偶尔访临,不幸之事接踵而至。这下他已经死了的心,死得更透了,两条腿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软飘飘再也站立不起向下瘫了去,柴正贺见状立马上前扶住了他道:“莫叔,您别着急,帝姬只是睡着了而已。”

阿莫听他如此说来心中有了些许宽慰,手不听使唤的哆嗦着从衣袖里翻出个嗅瓶来凑近施殒鼻息,又轻轻的拍了拍施殒的后背声音柔和的喊道:“阿殒啊,到家啦,不要睡啦!”过不一会儿,施殒便极度艰难的睁了一下眼睛,嘴里像含了块棉花似的含糊不清的说道:“我的头还在不在?”

阿莫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柴正贺道:“在的在的,头和四肢都在的,没缺胳膊少腿。”

“嗯,我乏得很,先睡会儿。”说完便又自顾自的睡了去。

“莫叔,帝姬被那歹人用金圈禁锢了脖颈受了重伤,您先带帝姬回珈南殿,我这就派人去寻地医来给帝姬诊治。”阿莫此时也来不及盘问事因种种,领着施殒便先回了珈南殿,而柴正贺虽是受了些内伤,但好在及时运调后并无大碍,他吩咐好下属去寻地医之后便径直前往判官司复命去了。

柴正贺将卷轴呈交给陆景明之后便开始了长达半个时辰的演说,硬是一点前因后果细枝末节都没放过,他说得是天花乱坠,陆景明听得是头晕眼花。最后在听到施殒受了重伤陷入昏迷的时候才令他摇摇欲坠的睡意犹如惊鹊咋起一般四下飞窜了无踪影,他两只手撑着案几,脊背挺得直直的向前探出身子,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帝姬被那贼人所伤?”

“是啊,要不是帝姬灵力高深那个金圈怕是要把她的脖子给勒断了。”

陆景明听后内心动荡无比,脑中思虑犹如万千条藤蔓一般蔓延铺展开来。“帝姬现下如何?可否寻了地医为她诊治?”

“总司放心,我来之前已经张罗地医去为帝姬诊治了,咱帝姬不愧是天人之躯,自行愈合的能力简直是令人称奇,我估计现在她都快痊愈了。”

“帝姬乃是地界之本容不得一丝损害,虽说遗失魂灵皆已悉数寻回,但那幕后主使想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来日难保不会挑起一番战事。此事我等先以窃魂大案上报天界探探态度,天界若是愿意相帮便乘势一举歼灭贼子,若是不帮…”陆景明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却是无法言说,这个气节比骨头还硬朗的老先生轻叹了一声后目光如炬的望着柴正贺道:“若是不帮,恐怕也就到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尽忠心的时候了。”

柴正贺却不说话,回以明朗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如今帝姬有伤在身你既全程参与作战就由你来书写奏折呈报上去,免得被有心之人先一步参奏上去,我等倒沾了欺上瞒下的罪名。”

柴正贺一拍手道:“那可不,我这就下去写奏折去。”

陆景明又唤住了他道:“帝姬受伤之事不可明说,一笔带过便是。”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着呢。”

望着柴正贺离去的背影,陆景明吁出长长的一口气,接着他便拿起那卷轴认真的查阅起来,这卷轴记录之详细精确,管制之合理有方,比起判官司的生死簿来说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他暗自思付道:此人劫取魂灵若单是为了修炼禁术倒不足为惧,但看这卷轴如此这番巧心布划只怕运筹之事更胜于此。此番谋划究竟意欲何为?若是冲着地界而来的,只怕此人绝非俗类,还须同其他二司仔细权衡商策之后小心应对才是。

地界由三司一殿统辖管治,三司分别是阴曹司、判官司,轮回司,一殿则是珈南殿。三司部各司其职分工明确互不干涉,珈南殿则统管三司以及整个地界。这四所司殿分别从下至上交错坐落在地界最高的珈南山上,山下的是阴曹司,往上一些是判官司,再往上是轮回司,最后山顶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偌大的珈南殿便威赫凛凛的耸立在这里。这座山因珈南殿而得名,它将地界划分成生死两界,从山的正面向下望去便可清楚的看见三司的司殿,山下便是忘川河,河上有一座奈何桥,度过奈何桥服下孟婆汤便可以忘却前尘遁入来世。山的背面才是繁华锦绣的地下世界,这里囊括了来自各界的民众,鱼目混杂包罗万象,却又各自兼容相得映彰。一片灯火通明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一年到头也从未停下来过一刻。地界民众虽是享用不了阳光雨露清风明月,却也惬意多姿,烂漫舒怀。

两条蜿蜒流转的石阶仿佛从山顶流淌而下的涓涓溪流,一条贯穿着珈南殿与各个司部,另一条则是连接那繁花簇拥的烟火人间和清冷孤寂的珈南殿。

话说那柴正贺去了一趟人界回来以后什么也没学会倒学会了说书,只见他口若悬河喋喋不休的正说得精彩沸腾的时候,突然举起案几上的惊堂木“啪”的就是一拍,吓得堂下的听客同时打了个惊跳纷纷嗔怪起来。紧接着他一个翻身坐在案几上继续说来,“那时我正好追赶上去,远远的便瞧见朱厌爪下死死的压制着那奏笛之人,我心中一阵欣喜,看来帝姬已经斩获了贼人,想必咱们很快就可以欢天喜地的结案归家了。于是我更加加快了脚步迎上前去,待我走近前一看,只见帝姬直挺挺的站立在雪地里,脸色涨红得仿佛憋足了气息似的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再低头一看,好家伙,一道金晃晃的金圈正紧紧的禁锢在她的脖子上,我大吼一声“不好!”立即聚集灵力试图拉开那金环,没想到那金环却像个吸人精血的血蛭一般竟是一股脑的往肉里钻,我急得是又气又恼,破口就骂…”

“大人,您这是写奏折还是写话本啊?”白致卿实在忍不住打断了柴正贺,他被柴正贺生拉硬拽的拉来当写手,柴正贺是说得酣畅淋漓,他写得是汗流浃背。

柴正贺还没来得及驳回他台下的听客倒先不乐意了,嘀嘀咕咕的嗔怪白致卿打断了精彩的演说。

蔡向带着笑意走到白致卿身后轻轻的按压着他的肩头安抚道:“白副判,整个地界谁人不知您的文笔是冠绝一顶的呢,都怪咱们这些小辈儿的不成气候,要不怎能让您受累代笔呢。这样好不好,咱们先一起听柴主判将事情经过叙述清楚,等会我再跟您一起简短概要一下,您看成吗?”

“是呀致卿老弟,我除了求你我还能求谁呀,他们那有你这样好的文笔,拿他们写的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呈到天界去不得被天界的人笑掉大牙了。”柴正贺一边嬉笑着一边端着温热的茶水递到白致卿手里。

白致卿见他如此恭维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提着笔继续飞檐走壁似的写了起来,柴正贺也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始他的演说。

天界…

天君站在窗前正在修剪一株木兰,那阳光正好从窗外映射进来像一层若有似无的金色薄纱将他从头到脚笼罩起来,令他更加神姿高彻,修为大有更近一阶的势态。朝颜则站在他身侧静候差遣,直到天君停下手来时才立刻将湿热的手帕双手呈递上去,顺便将天君手中的剪子接过手来,一切动作都如此饱含雅意并且赋有神性。

天君一边擦拭着手掌一边走到案几前坐下喝了口清茶,斜眼撇了一下站在门外的烨慎笑容可掬的说道:“烨慎将军久等了,快请入座。”那烨慎似乎对“将军”这个称谓十分受用,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连连摆手从门外走进来道:“没有没有,小臣也是刚到而已,刚到而已。”

“如此正好,朕总不能被人说怠慢了功臣不是。”说完又示意朝颜给烨慎沏了壶热茶。“快尝尝这茶如何,这可是圣后亲自种植的茶,很难得能喝到的。”

那烨慎沐此天恩一下子整个人就飘飘然然不知所以,端起茶杯来猛地就喝了个干净,那刚泡开的茶水直烫得他面红耳赤,他又不敢叫唤只得忍痛直往肚子里咽,瞬间整个腹部犹六月间盖了床厚棉被似的整个身体都热气烘烘。

天君见此赶紧劝阻道:“慢点喝别烫伤了。”随即又吩咐朝颜去取些冰精来让烨慎捂在嘴里抑制伤口,那烨慎赶紧摆摆手道:“不劳烦仙侍,我就喜欢喝这滚烫的茶水,这样茶香更加浓郁,回味更加清甜。”那朝颜轻蔑的翻了个白眼还是自去取冰精去了。

天君则赞赏道:“看来烨慎将军果真是能人异士与众不同。”

烨慎挠挠脑袋羞怯的说道:“小臣算不得什么能人异士,俗气平庸得很,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烨慎将军不必自谦,上次捉拿翟星河的案子你办得就很漂亮嘛。”

烨慎一边将朝颜送来的冰精含在嘴里一边呜呜的说道:“主要还是天兵神将与帝姬的功劳,小臣实在不敢居功。”

天君突然话峰一转,尤为感慨道:“说到帝姬,这次她肯百忙之中鼎力相助实在是莫大的人情呀。”

烨慎附和着点头道:“是啊是啊。”

“朕看了将军呈报上来的案卷中并未记录帝姬降服罪犯的过程,难道将军并不知情吗?”天君依旧一副谈笑风生的语气,烨慎却在其中听出了冰针一般的隐喻。

烨慎圆圆的眼睛又开始滴滴溜溜的转了起来,这事儿倒不是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地方,而是如何回答既能够阐明事实又不开罪帝姬。他在心中略打了下腹稿后恭敬温顺的说道:“当时帝姬与我们分散之后小臣便带领部下一路朝山中庙宇急行而去了,就在我们攻破结界准备冲锋的时候却看见邻座的山峰轰然下陷,我便带着一路人马前去打探,那高耸的山峰就在我们眼前迅速下塌,又被山顶的泉水覆盖瞬时没了踪影,等我们赶到时那里已然成了一汪潭水,帝姬告知下官已经取得了罪犯的灵丹,肉身也被封印在了湖底,随即我们便一道回了天界复命。至于帝姬是如何降服罪犯的,小臣猜想自然是帝姬识破了罪犯诡计,为怕打草惊蛇所以将计就计自己独自前去捉拿罪犯了,至于详细经过下官确实不曾问过帝姬。”

天君且不回他,而是端起茶杯来轻酌了一口,面上倒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也不知道对于烨慎的答复是否满意。随后他也示意烨慎喝茶,烨慎像收到指令一般立即端起茶杯来将茶水一饮而尽。

“依朕看来这事还是得劳烦将军去问询一下帝姬,毕竟案卷要归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立了卷宗不是?”那话语里分明带有几分责备,神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慈。

烨慎被天君这一套软硬兼施犹如审讯似的一通盘问下来心中多少有了些眉目,天君生性多疑,恐怕,对帝姬都起了几分猜忌。他站起身来向天君恭恭敬敬的躬身一拜道:“小臣这便前往地界拜访帝姬,将案情询问清楚尽早将案卷补充完整,刑部也好尽快成立卷宗。”

天君却笑着用手指点了点案几上的奏折道:“将军莫急,朕方才收到地界的奏折,说是人界魂灵被劫,帝姬虽将魂灵悉数寻回却负了重伤。你便以感念帝姬昔日出手相助为由前去打探一趟,若是真病便不予计较,若是假病,速回禀告。”

“臣遵旨。”说罢便退了下去。

而后,天君独自坐着饮茶沉思不语,那些纷乱如麻的线索需要他一一顺理。朝颜见此便在香炉里又添了些香,那摇曳生姿的烟雾慢慢升起,又在空中絮絮绕绕的散开来,令思绪也逐渐变得轻绵舒展起来。不久,天君便站起身来缓步走向书案前坐下,朝颜则轻车熟路的跟在天君身旁为他砚墨。天君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极北二字,接着又迅速写下窃魂二子,最后仿佛万般艰难一般写下施隳二字。在隳字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那张久违的样貌和名字再次清晰的浮现在眼前,连同它们所带来的制压都令他记忆犹新。

他放下笔来用指尖快速的抹了一把额头的丝丝冷汗,接着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扳指,那暗卫便从书阁背后的暗门里走了出来。来者宛如一只恭顺乖驯的山猫一般轻柔迅敏的伏扑在地深深的忠心一拜。天君却眼也不抬的问道:“极北封阵如何?”

那暗卫抬起头来一副卑贱讨巧的模样,一双灰色的眼睛又大又亮占据了脸的一半,以至于显得鼻子和嘴唇小巧得近乎可怜。他声调绵柔百转,尽是讨好。“回圣恩大殿的话,奴前往极北之后终寻不得封阵所在,原是经年过去,封阵已被层层风雪掩盖,奴清理封阵之后便立即潜入阵中探查,只见阵中一片衰败泯灭之气,三位天神气息浅弱,再过不久都将与封阵一同消散于世。”

天君听他如此说来紧绷的心弦轻轻松和下来,语气不屑的问道:“那封印之人境况如何?”

“奴想,大抵是死了。”

天君先是一惊,随即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抹胜利者的笑容。“有劳你一番劳顿了。”同时又转身招呼朝颜去取了些灵石来。

暗卫唯唯诺诺的立起身来接过灵石,恭敬的应了声,“诺!”便退下了。

暗卫退下后天君的思绪又开始凝集起来。

盛茗殿的管事将翟星河盗窃的物品一一罗列出来,大大小小杂七杂八的加起来竟然有数百件之多,最气人的是他一件完整的东西都没拿走,拿的全是些无足轻重的配饰零件,什么凤羽琴的一根琴弦,琉凝瓶上的一颗珠子,八荒圣经的一页前序等等等等,极其散乱无章。要知道这盛茗殿是专管天界收藏的地方,里面收藏的宝藏法器没有一亿也有千万,光是摆设的花瓶就可以分为七十来种,其他的就不需要一一详细列举了。由于窃取之物极其散乱,盛茗殿的管事儿和底下官员只好对所有物品一件一件的进行搜查,工作重担陡然达到了历史最高节点,想必今后一万年的工作加起来也不会更胜于此了。这盛茗殿本是天界第一名的肥差,现在众官员却要对数以千万计的物品进行查探、清点、统计等等零碎工作。哀怨之声此起彼伏比那忘川河里的冤魂恶灵更加凄惨,谁都无法理解这个万军之首的战神是疯了什么心智中了什么邪崇竟然干出如此伤天害理惨无人道的事情,天君又下了密令不准对外谈及此事,大家也就只能内部消化,也不在乎什么功德道法了,在心里把这辈子能骂的脏话全骂完了。

而天君每每想起自己往日是如何的看重提拔翟星河,而他竟然如此轻贱自身犯下令人不齿的盗窃之罪,简直是对自己的背叛挑衅,如此想来一阵阵怒意便从他的胸腔里蔓延开来,他抬起那厚厚的失物清单甩向空中,一阵烈火轰然而起将那清单燃烧殆尽。

朝颜见此付下身子浅声说道:“天君息怒,若是为了卑贱小人动气损了修为才不值当呢。”

天君从鼻腔里“嗯”了一声,接着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运气调理。

”地界的信使还等着您回旨呢。”

天君平复了心绪又恢复到了往日的威仪之姿,他严正说道:“传朕口谕,极北窃魂一案有违天伦、背信道义,是乃三界所不容。此案全权交由地界查明处置,三界协力相助。”

“是!”朝颜领了口谕便退下宣旨去了。

天君回过头去看了一眼案几上地界呈报的奏书,嘲弄起来,“蝼蚁相争,不足挂齿。”

地界…

施妍随同地医一同赶到珈蓝殿时施殒还在熟睡当中,施妍何曾见过施殒如此孱弱狼狈的样子,一时又惊又气眼泪如雨水一般簌簌的往下掉,阿莫见她如此本来已经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引动起来,两人呜呜咽咽的齐齐痛哭起来,那场面简直是令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地医是个性情及其暴躁的矮瘦老头,头发呈花白色,永远散乱得像鸡刚搭好的窝,也不知道饿了多久的饭全身瘦得只剩一张皮,两只眼睛倒是生得好看,又黑又圆像那刚被雨水冲刷过的黑葡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实在是被他们吵得脑子疼,不耐烦的吼道:“吵死了你们两个,人还没死呢你俩急着哭什么丧,都给我出去,烦得要死。”

“伯伯,我阿姐伤势如何了?”施妍抽抽搭搭梨花带雨的样子更是令人揉断衷肠。

地医却头也不回的说:“死不了。”

施妍还想说些什么阿莫抹着眼泪把施妍拉出了门:“走的啦,我们到外面去等别在这里影响地医啦。”

一出门来施妍又是泪如雨下抽咽着道:“莫叔,你同我说说,我阿姐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这地界的男子难道都死绝了吗?让她一个女子担此重负。”

被她这么一说阿莫只觉心脏被人狠狠的揪了一把,又是心疼又是责怪,于是将施殒如何帮助天界捉拿罪犯因此耽误了引魂,以至于魂灵被劫,而后又捉拿贼人身负重伤的过程一一讲诉完了,但是关于翟星河的事却只字未提。

刚说罢,地医便从屋里走了出来,阿莫和施妍快步迎了上去,二人静静地等着谁也不敢开口惊扰,地医喝了酒解了解渴后才说道:“人是醒了,但是嗓子受了重伤最好免开尊口,好生将养半月便能无事,你俩谁同我去抓药?”

阿莫和施妍听后同时宽了口气,施妍又连忙将腕上的丝金玉绕镯退下来塞在地医手里,万般感激的说道:“伯伯,劳您费心了,我姐姐接下来调理身子还得继续仰仗着您,您且收下我这小小心意买些酒吃,我今后定会日日感念您的大恩。”

地医把镯子还到她手里后便自顾自的走了,阿莫急忙说道:“阿妍,照顾好你阿姐我马上就回来啦!”说完便匆匆跟了上去。

施殒迷迷蒙蒙的醒来时便发现自己躺在卧榻上,地医正在为她诊治伤口,冰凉凉的药膏涂抹在伤口处时一阵狂烈的咬痛令她冷汗暴起近乎晕厥,随后痛感散去地医也退了下去。施殒微睁着眼睛观察着四周,施妍这时便走了进来,她像一朵绽放正盛的牡丹花一般向她款款而来,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花香令人感到舒心安宁。她白里透红的肌肤像刚剥了壳的荔枝一般晶莹剔透,如墨一般的头发用根布条随意绑着,虽只穿了一件极其简单的桃红色襦裙,但却是那么慵懒洒脱,雍容华贵。施殒突然想起阿莫说的话来:施妍要是凤凰的话,那施殒你就是山鸡啦!

施妍见施殒这般毫无生气,心中又是一阵酸楚,自抹了把眼泪在床边上坐下,她轻轻握住施殒的手语气万般柔和的说道:“阿姐,地医方才来为你诊治过了,嗓子虽是受了些伤,但是只要好生将养几日便能痊愈了。这几日我便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你莫运用嗓子,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便写于我看,我都去给你做来。”

施殒手在半空写了个“莫”字。

“莫叔抓药去了,等会儿就会回来的。”

“阿姐,这几日你便好生静养莫要烦恼公务了,三司也不全是碌碌无能之人。”

施殒依稀听到那山下小贩叫卖颂汤的吆喝声,一时胃口大开。施妍甜笑道:“阿姐,我唤人去给你买一碗可好?”

施殒勉强从鼻腔里哼出个“嗯”字,施妍便给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去找小仆了。

此时寻回遗失魂灵之后地界三司也是一片繁忙景象,信使便选在判官司宣读天君口谕,阴曹司和轮回司忙得焦头烂额索性各派了代表来听旨。信使宣读完口谕之后众臣一片缄默无话可说,寂静中偶能听见各自紧咬后槽牙的“咯吱”声。

最后还是陆景明打破了僵局,他早就将之一切了然于胸所以并没有太多惊异,神情淡然的说道:“各位同僚,现下摆在我等面前的只有一个事实,此案不论那贼人是意图魂灵,还是剑指地界,都只能由地界独自应对。现下帝姬重伤,我等先就此商议个应敌对策。”

柴正贺冷哼了一声道:“哼,天界分明是欺我地界没有自家的军队,眼巴巴的等着人家上门来打。老子们以命相拼,他奶奶的还说什么全权交由我们处置,意思是同他们没关系了呗。”

人群一下子沸腾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开始相互吵嚷。

一个说:“此案若不以雷霆覆倾之势完案,恐怕我地界今后在三界之中将再无名望。”

另一个说:“那贼子自是冲着地界来的,天界向来忌惮地界,此次正好利用外部力量遏制地界,自己责袖手旁观事不关己,倒乐得个渔翁之利。”

白致卿也坐在一旁瘪着嘴小声嘀咕起来,“早知天君如此看轻此事,我倒懒得浪费文思写那奏折了。”

那轮回司负责熬制孟婆汤的大厨是个大壮汉,约莫有九尺之高,姓尤,在家排老三,大家便称他为尤三。只见他穿着个大褂子,光着两个白大手臂,全身光溜溜的一点毫毛都没有,白白胖胖的活像个胖猪崽子。他坐在角落里俏皮的说道:“那天界如此不记前情,今后若是有难我们也坐视不管。至于那贼子怕他作甚,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吗?一人一拳都得把他打成肉饼子煮汤喝了吧。”他说完大家都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柴正贺几步跨到他跟前调笑着说:“奶奶的,你倒挺厉害,还要把人家打成肉饼,帝姬可连人家的面都没见着就吃了亏,你去了别是拳头还没伸出去倒先被打成肉饼了。”

“他心黑肉是酸苦的,我心善肉是清甜的,他的肉饼汤肯定没我的好喝。”众人听后又是一片哄笑。

黑白无常是两个肉乎乎的奶娃子,一个穿着白衣裳带着白帽子,一个穿着黑衣裳带着黑帽子。此时两个小娃娃正坐在角落里安静的吃着玫瑰糖饼,小白无常舔了舔嘴角对小黑无常说道:“黑哥,你听懂他们说什么了吗?”

小黑无常只管吃着饼子头也不抬的说:“听不懂,反正牛总司让我俩来听话的,只管记下回头一句不落的传给他就是了。”

小白无常无限崇拜的对小黑无常说:“黑哥,你的心态真值得我好好学习。”

小黑无常老气横秋的拍了拍小白无常的背道:“小老弟,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黑哥,他们都说咱俩是窝囊废,你说我俩真的是窝囊废吗?”

“别听他们瞎说,他们那是吃多了嘴巴在放屁。人啊,要多想想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不是去管别人要什么。”

“黑哥,我就想天天吃玫瑰糖饼。”

“天天吃的话那是得努力努力,不过咱现在不就在吃吗,不要东想西想的,快吃吧,等会儿饼子凉了就不好吃了。”说完又埋头吃起饼来。

“好的,黑哥。”小白无常说完也跟着大口吃了起来。

陆景明见他们嬉笑打闹成一片心中淤积一阵恨铁不成钢的憋堵,环视了一圈只有那蔡向一直安定沉稳的坐在一旁,嘴角虽然配合着笑意,但似乎早已脱离了喧哗陷入极度寂静的深思中。

他饶有兴趣的问道:“不知蔡主簿有何见解?”

蔡向闻言便站起身来恭顺谦逊的回答道:“下官认为,此次魂灵被劫帝姬重伤使我地界根基动摇,此时绝不是御外的好时机,正所谓必先安内才能攘外,我们应该先平定现下地界所受到的动荡,蓄积力量再一致对外。”

陆景明听后颇为认可的点点头,随后伸手示意他坐下,此时大家也停止了喧闹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陆景明颇具欣赏的说道:“蔡主簿思虑周到胆大心细值得各位同僚借鉴学习。”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地界此次虽是受了些动荡,但根基稳健尚有余力应对,我等万不可妄自菲薄助长他人气焰灭了自家威风。”

堂下齐齐的一片应和之声。

“传我命令!即日起,三司各增派人员驻守地界增强防卫,进出门界必须持有加关文牒才可放行,有不服从者当即正法。另外,柴正贺、蔡向、黎远、冯文锦,你们四个人从明日起各带领一纵小队前往极北,从四面方向潜伏勘察,如有敌情立即上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等效仿帝姬视死如归之气概,那贼子绝无胜算之可能。”

这些话说得在场的每个人都热血沸腾,就连那些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文书、杂役也都纷纷感到身负重任,第一次感到自己也可以成为力挽狂澜的大英雄。

人界…

那烨慎根本就没去地界而是径直回到了他在人界置办的府邸,烨慎是个非常善于盘算的人,不过他虽然精明,但是已经年过两千岁的他却依然官职低微。原因是五百年前天君最小的女儿陌瓷郡主突发急症,天帝心急如焚下令广集三界神医用时三天三夜都无法医治,正在陌瓷郡主性命垂危之际烨慎自荐医治郡主建下奇功,天君大喜便许诺他一个心愿,他不要官职,不要品阶,只求把自己的府邸建立在人界,最开始大家都笑话他鼠目寸光,时间长了才醒悟过来,原来他每月只能休假一天,由于府邸建在人界,他便利用天界与人界的时间差一休息就是一年。当大家也争相效仿时,天君却下令禁止天界之人在人界建立府邸,所以这么偌大的天界独烨慎一人在人界建立府邸,经此一事天君便认为他贪图小利不堪重用,以至于他一直碌碌无为。要不是这次捉拿翟星河时大家都推脱干净只有他一马当先的包揽下来,他现在还是那个小小的兵部侍郎。

此时他坐在静谧的书房里,周遭连一点风的声音都没有。但是心里的算盘却打的“啪啪”作响,提起笔来暗自计较道:“帝姬既然说她负伤就算是假也不能由我去拆穿,我若是不请自去反倒令人家生厌,我且写封书信邀请她来家中做客,看她怎么回我。”

施殒收到信函的时候刚好喝完颂汤准备睡下,施妍便替他展开书信看了起来,她看了一会便娇笑起来。“瞧瞧他写的多么情真意切。吾等立功存命,全赖帝姬当日之相帮衬托,数日以来众将感念帝姬倾囊相助之恩,却以自身卑渺无以为报而垂泪痛恨。小臣为圆众将士之愿特于九月十五之日在寒舍设下宴席,相邀帝姬与各位将士一同赏花对饮,还望帝姬能够百忙之中能够圆了众将之祈愿,微臣定当感激不尽。”

施妍笑颜如花的说道:“如此盛情,姐姐你不去恐怕是不行的。”

施殒本想拒绝,但她之前却是铁了心要好好整治一下这个烨慎的,便写了个“去”字,施妍便提笔来为她写了封回信应邀了这次宴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