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虚决战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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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决战天下

卓卓与孟魂香大婚的日子终于到了。这天,绿竹轩中张灯结彩,一片欢腾。上到聂长空、沈惊鸿、云中雪这样的武林大豪,下到宫静、许锐、涟儿这样的江湖晚辈,全都前来祝贺。卓卓有言在先,谁都不得在他婚礼期间报私人恩怨,是以所有人表面上都是一团和气。宫静和涟儿偶尔会拌嘴,可在这样的场合也不好动手,只得强忍着。花无虚怕惹麻烦,干脆谁都不理,远远地躲到一边。

新婚大宴在绿竹轩前的空地上排开。卓卓朋友广,来的亲朋友好友当真不少,直摆了百余桌。卓卓大师身穿一身红色的长袍,别提有多神气了,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岁时的年纪,就连在座的许多二三十岁的少年英侠都黯然失色。孟魂香娇羞可人,惹得无数江湖豪客赞叹,夺尽了眼球。

花无虚很清醒自己现在江湖上的处境,直到众人全都落座,才找一张尽是陌生人的桌前坐下。他微笑着向邻座的人点头哈腰,企图能蒙混过关。

一位十八九岁的白衣少年问道:“阁下是谁?我们可都不认得你呀!”

花无虚笑道:“刚好我也不认得你。你我认不认得不要紧,只要我们都认得卓卓大师也就是了。”

那白衣少年怔了一怔,忽然大声道:“我想起来了,你便是花无虚,是不是?”

这下可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这边看来。卓卓大师来到近前道:“出了什么事?”

白衣少年道:“他可是花无虚?”

卓卓道:“不错,他正是花无虚。我早说过,无论是谁,今天能来便是给足了我卓卓的面子,谁也不能在我的婚礼上公报私仇。”

白衣少年道:“可他是江湖上十恶不赦的败类,是杀害宫庄主的凶手,我们不与这样的人一起喝酒。”

花无虚笑道:“刚好我也不愿与你一起喝酒。”

白衣少年怒道:“你竟敢小看我,拔你的剑。”

花无虚道:“就你,根本就不配我拔剑。”

白衣少年勃然大怒,手腕一抖,长剑出鞘。但见寒光一闪,三尺青锋瞬间已斩到花无虚面门。他的剑的确很快,角度也很刁钻,在他这样年纪人中,已算是出类拔萃的了。可就在他的剑离花无虚面门还有一寸的距离时,便再也劈不下去了,因为它已被两根手指死死夹住。白衣少年拼命往回拉剑,那剑却如焊在了手指上一般,任他将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仍是纹丝不动。白衣少年道:“卓大师,你……你为何要夹住我的剑。”

卓卓道:“我若不抢先夹住你的剑,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白衣少年道:“可他根本没来得及拔剑。”

卓卓笑道:“就你这样的剑速,便是碰到他鼻子尖时他再拔剑也照样可以杀了你。”

白衣少年哼了一声,根本不服气。

卓卓松开剑道:“今天是我的婚礼,我不允许任何人在这里再拔剑。刚才这少年年轻,我便饶过他一次,谁再敢放肆,我定斩不饶。”

同座的一位青衣剑客不满了,站起身来道:“卓大师,你这样偏袒花无虚,实在有些过分。”

卓卓脸色一沉道:“那你想怎样?还要在我的婚礼上杀人不成?”

青衣剑客道:“我们当然不敢在大师大喜的日子杀人,但我们绝不与此人同桌用餐。”

卓卓道:“那好办!来人,给花公子单独放一张桌子。”

马上有仆人过来,为花无虚单独加了一张桌子。花无虚也乐得清闲,便走到那桌前坐好。哪知他刚喝了两口酒,黑袍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往他对面一坐,笑呵呵地道:“小花,你一个人喝酒岂不是太寂寞了,我来陪你喝。”

花无虚与黑袍接连对饮了三大杯道:“老黑,你怎么会来这里?”

黑袍道:“这白吃的东西不来吃,岂不是一种罪过。”他不但吃相难看之极,嘴上还叫骂不断,不是嫌酒太淡,就是嫌菜太咸,惹得下人们来回直蹿,稍有一点慢了,他便破口大骂,他这白吃喝的,反倒比谁的脾气都大。

宴会刚开到一半,高根明和田老吉忽然抬着一只黄花梨木箱子从外面走进来。

花无虚放下酒杯,轻声道:“老黑,这两人都是桃花教的人,他们却到这里来做什么?”

黑袍只管把好东西往嘴里塞,对花无虚的话根本置之不理。

来到近前,两人将箱子放在地上。田老吉一抱拳道:“卓大师,我家教主闻知您新婚大礼后,特选重礼派我二人送到,还望大师笑纳。”他打开木箱,只见里面装的是一尺见方的纯金喜字。精雕细琢,奇丽无比。

卓卓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大声道:“两位,请上座!”

田老吉道:“不必,我二人坐在那里就可以了。”与高根明径自来到花无虚和黑袍的桌前坐下。田老吉笑道:“花公子,没想到我们竟能在同一张桌上进餐,这个世界真的是太奇妙了。”

花无虚道:“不错!只有想不到的事,绝没有办不到的事。”

田老吉道:“说得好!在这张桌上坐的没有一个好人,你是臭名昭著的武林败类,我们是罪大恶极的邪教门徒,我们几人组合在一起,真是再好也没有了。来!为我们的相聚干一杯。”

黑袍道:“你别一竹蒿打尽一船人。我可是正经人。”可当三人举起杯时,他却偏偏把杯子举得比谁都高。

只听“当”的一声,四只杯子还没碰在一起,早被一柄利剑瞬间剁了个粉碎。这一剑刺得实在漂亮,几乎是同一时间斩碎了四只酒杯。众人抬眼一瞧,出剑的竟又是那白衣少年。

卓卓大师走到近前,厉声道:“你又要做什么?”

白衣少年道:“大师,这二位是不是桃花教的人?”

卓卓道:“正是。”

白衣少年哼了一声道:“桃花教是不是江湖上最大的邪教?”

卓卓道:“是!”

白衣少年怒道:“可你为什么还要请他们入席?”

卓卓道:“他们是来庆贺我婚礼的,我为何要赶人家出去?”

白衣少年道:“那你岂不与邪教的人有勾结?”

卓卓道:“邪教的人虽有邪气,可正道的人又何尝没有腐气?双方都杀过人,只是两种观念不同罢了。谁是谁非,只有神才能裁决。我不管他是谁,只要他是来祝贺我的,我就欢迎。谁若想故意扰乱,我也要他付出代价。”

白衣少年冷笑道:“却不知卓大师想怎样对待我?”

卓卓淡然道:“你应该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

白衣少年道:“你想杀了我?”

卓卓咬牙道:“这本就是你自找的。”

白衣少年哼了一声道:“就凭你这老东西?”

卓卓已是忍无可忍:“你出剑吧!”

正在这时,白衣少年同座的青衣剑士又站出来,厉声道:“卓卓,我有话说!我也想出剑。”

卓卓道:“你若有话,等一会儿再说行吗?”

青年剑士道:“也好!”

卓卓回头对少年道:“出剑!”

白衣少年问道:“你的剑呢?”

卓卓道:“我不用剑也照样可以杀你。”

白衣少年目光一厉,手中剑忽地刺向卓卓心脏。他这一剑更见凌厉,几乎达到了第一流剑客的水平,当真是超音追电,就连花无虚和聂长空这样超一流的剑客都不禁为之侧目。

长剑高速前进,可当剑尖刺到卓卓外衣上时,就猛地停住了,再也刺不进分许。再看白衣少年咽喉上,已不知何时插了把筷子。这只筷子斜斜地穿在少年脖子上,虽不好看,却足以致命。白衣少年瞪着卓卓,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死去。

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一场轰轰烈烈的婚礼竟变成这样。孟魂香也由下人搀扶着回楼去了。

卓卓两眼布满了血丝,对青衣剑士道:“你不是有话要说吗?你不是也想拔剑吗?请!”

青衣剑士沉吟片刻,竟真的大步来到卓卓身前。他向卓卓凝视良久,“呛”的一声拔出剑来。别人都以为他要杀了卓卓为白衣少年报仇,谁想他把剑向四下一指,厉声道:“今天是卓大师的婚礼,谁若再敢胡闹,不用卓大师动手,在下这柄剑就绝饶不了他。”说罢,他用了一个极潇洒的动作还剑归鞘。他话说的很漂亮,手上的动作更漂亮。

卓卓道:“你说完了?”

青衣剑士道:“说完了。”

卓卓叹口气道:“那就请回吧!”

“是!”青衣剑士迈虎步回到座位上,人群发出一声哄笑。

婚礼进行到现在已无法再继续下去了,除与卓卓往日关系不错的人外,该走的已全走了,只有黑袍依然在大吃不休,倒也不知道他有多大的肚子,吃完了这桌,又去吃那桌,大呼小叫,脾气惊人。

绿竹轩一楼的会客厅中,卓卓大师颓然地倒在竹椅上,已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神气。新娘子孟魂香偎依在他身旁,不停小声抽泣,就好似一株带雨的梨花。

聂长空、云中雪、沈惊鸿、涟儿、宫静、冯志才、许锐全在屋中,可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惹恼了卓卓。

良久,卓卓长叹口气道:“我一生只举办过这一件隆重的庆典,没想到竟开成这样。”

聂长空道:“大师,这意外之事谁也没有想到,你不必为此恼火。”

卓卓哼了一声道:“志才,你知道那白衣小子是哪来的吗?”

冯志才道:“不知道,这小子是他妈混进来的,礼单上也没有记录,他就是存心来找茬的。”

卓卓目光一厉道:“我卓卓到底哪里做得错了,为何有人故意找我的别扭?这小子背后肯定有他人指使。志才,此事交给你了,限你一月之内,把那人给我找出来。”

冯志才道:“大师放心,十日之内便会有结果。”

云中雪道:“大师,你倒也不必把此事看得过重。那少年的所作所为倒也没有不当之处,只是不该在这样的场合发作而已。那田老吉和高根明送礼时,我好像看到喜字上面还有小字,却不知上面写的是什么?”

卓卓道:“不错,我也发现上面似乎刻有小字。来人,把那金字抬上来,让我仔细瞧瞧。”

下人们将那纯金字抬到近前,只见在喜字中间的两点上各刻有四个小字,分别是:三日子间泰山之巅

冯志才道:“这……这是他妈的什么意思。他们送的这纯金喜字倒很值钱,可为何要刻上这么几个臭字,真是大煞了风景。”

涟儿眼晴一亮道:“我明白了,这定是桃花教给我们中原武林下的战书,他们三日后子时要在泰山之巅与我们决战。”

聂长空喃喃道:“不错!桃花教果然要出手了,我们现在怎么办?”

卓卓腾地站起,厉声道:“那还有什么犹豫的,赶紧招集天下群雄,准备到泰山与桃花教好好斗上一场。”

散去的群雄又回来了,大家经过近两个时辰的讨论,最后公推聂长空为新的武林盟主,全力主持与桃花教一战。

新官上任,聂长空一点也不敢大意,对卓卓道:“大师,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得与花无虚商量一下。”

卓卓道:“花无虚现在是天下武林公敌,我怕会引起群雄非议。别没等与桃花教开战,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聂长空道:“我们只征求一下他的意见,看他有何退敌妙策。”

两人走到楼外,却早不见了花无虚的身影,就连一直大呼小叫的黑袍竟也不知到哪去了。

绿竹轩外的林间小道上,黑袍赶着那辆精美无比的马车奔驰正急。天上太阳高照,晾得他全身骨头节那叫一个舒服,可车厢里还躺着一个比他更舒服的人。花无虚对车厢进行了改造,把车中的椅子都扔了出去,在里面铺上了上好的波斯地毯和鸭绒被褥,俨然成了豪华卧铺。两人吃的多,拿的更多。车厢里堆满了名酒名茶、水果点心。

黑袍用拳头在马臀上用力一拍,马车跑得更快,直惊得道两边的路人纷纷躲闪,只以为是马毛了。花无虚在车厢中将双腿完全伸展,笑道:“老黑,你倒也不必赶得太急,卓大师便是追上来,也不会把车上的东西全搬回去的。”

黑袍道:“我不是特别担心,只是有一点点担心而已。”

花无虚道:“他们都在谈论‘三日子间、泰山之巅’的事,哪有工夫理会我们?”

黑袍道:“管他们谈什么,我只在乎我的好酒。”

花无虚道:“不错!反正我们已是局外之人,就不要再管局中之事。”

马车一路向清水镇奔行。在距清水镇十余里的地方,花无虚突然叫住了黑袍,他想起了一件意外之事。

黑袍停住车问:“小花,何事,就不能等到镇上再说吗?”

花无虚道:“我想起了一件东西。”

黑袍眼睛一亮:“到底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能让花公子如此牵念?”

花无虚道:“一辆马车。”

黑袍眼色顿暗:“只怕这世上没有比咱们这辆更好的马车了,你还想它做什么?”

花无虚道:“它虽没有这辆车子豪华,却比它更可怕。无论是谁,只要坐进去,便只有死路一条。”

黑袍喃喃地道:“我不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马车。”他调转车头,向花无虚指定的方向驶去。

来到乱坟岗。花无虚下车一瞧,那精钢打造的马车竟还完好的倒在地上。他上前打开车厢,却见方子山夫妇竟已双双饿死在里面。张金玲直到死时都紧紧握着手上的钱袋子,把钱袋都抠破了。

黑袍走上来,惊道:“这不是归云庄的‘金刀玉剑’吗?却怎么——”

花无虚道:“这马车本来是他们为我准备的,谁想到头来竟成全了自己。这几日我只顾吃喝玩乐,却将他夫妻忘了。”

黑袍道:“这里平日经常有人上坟,偏偏这几天竟没人来,其实只要有人轻轻一拉车门,他们便得救了,也活该他们倒霉。”

花无虚道:“其实这也正是我担心的,若真有人救了他们。这二位怕他们的臭态传到江湖上,不杀人灭口才怪。”

两人将方子山和张金玲的尸体掩埋了,又将张金玲赢来的不义之财还给那些贫穷的车夫。

黑袍道:“小花,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花无虚道:“当然要去泰山。”

黑袍奇道:“局外之人却为何还要加入到局中去?”

花无虚笑道:“局外人笑观局中事,这样的快感倒是局中人体味不到的。黑袍,难道你不想去泰山?”

黑袍道:“不想!这根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花无虚道:“你真的不想去瞧瞧沈惊鸿、云中雪、高根明都是怎么样的一个结局?”

黑袍道:“她们会有什么举动不成?”

花无虚道:“当然。一切都要再三日后大白于天下了,每个人当然都会有自己最终的结局。”

黑袍笑道:“这样的好戏,若错过了,岂不是一种犯罪?”

两人当晚在清水镇住了,第二天一早,坐上马车直奔泰山。等他们赶泰山时,已是两天后的中午。花无虚打开车帘,只见各路武林中人陆续向山上去了。黑袍把车停在山路边道:“小花,我们赶快上山去抢个好位置。”

花无虚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现在上山还为时尚早。”

黑袍道:“你知道桃花教的人何时行动?”

花无虚道:“凭他们做事的惯技,不到时候绝不会动手的。”

黑袍不信,可静等了整整一下午,也不见有什么异常。

天渐渐黑下来。黑袍正要问花无虚何时行动,却见他不知何时已走下车来。花无虚轻声道:“黑袍,我们上山去。”

黑袍道:“此时岂不是太晚了,若江湖中人把我们当作桃花教的人,可有些麻烦了。”

花无虚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有办法躲过他们的耳目。”

两人使开踏空凌虚的轻功绝技,直向泰山主峰玉皇顶奔去。泰山为五岳之首,是历代帝王祭拜天地的神山,如佛坐地,雄奇瑰丽。金碧辉煌的岱庙,气势磅薄的十八盘,无不令人叹为观止。

花无虚和黑袍无暇顾及四周的美景,一路向玉皇峰顶行进。途中,他们每遇到武林中人的暗卡,便巧妙绕过。

到得峰顶,只见各路武林中人不下数百,聂长空、卓卓、云中雪、沈惊鸿、冯志才、许锐、宫静、涟儿全在人群之中。他们严阵以待,只想与桃花教拼个你死我活。

花无虚和黑袍远远地躲在一棵树后。黑袍道:“来了这么多人,定有一场好战。”

花无虚笑道:“最好别出现一场闹剧。”

黑袍道:“桃花教的人怎么还没到?”

花无虚道:“你莫急,我想他们也快出现了。”

夜越来越暗,当空一轮明月有如一盏明灯,将大地照得亮如白昼。无数星辰布满天空,既像闪闪发光的宝石,又像小孩子的眼晴般调皮地眨个不停。真是一个碧空万里的清凉之夜。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山顶上的气氛也越来越紧张,即便是一片树叶落在地上,也能清晰可闻。

宫静沉不住气了,刚要发问,忽听空中传来一阵阴恻恻的冷笑声,笑声似从四面八方传来的一般。群雄听了,无不机伶伶打了个冷战,等他们稳住心神向前再看时,前面空地上赫然已多了三条人影。这三人都是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头上蒙着黑色面纱,只是当中那人头上多了块桃花状的美玉,想来他便是桃花教主了。

黑袍轻声道:“桃花教怎么就这么点人?”

花无虚道:“那你以为有多少人?”

黑袍叹口气道:“以为有一场好戏可看,谁想竟会是这样。双方这样交手,岂不是一边倒?”

花无虚笑道:“这一战只怕比你想象的还要精彩。”

那桃花教主刚要开口,忽见聂长空手一扬,霎时间,千万支利箭从暗处飞出,直射向桃花教三人。三人根本没有想到,大叫一声,向四外闪开。可利箭如天降暴雨般稠密,谁又能躲得过去?这三人转眼间被射成了刺猬,先后扑倒在地死去。

群雄奔上前扯下三人头上的面纱,没想到竟是孟魂香、高根明和田老吉。孟魂香竟然就是桃花教主,实在大出人意料。卓卓上前扶着孟魂香的尸体,竟已是颤抖得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就已在江湖上威望大降,现在他的新婚妻子竟然就是桃花教主,他简直都无脸再面对江湖中人。

群雄意外之余,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本想跟在新武林盟主身后与桃花教进行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血战,谁想等到的竟是这样一个啼笑皆非的结果。有的人开始大骂,不该将桃花教的人就这样弄死了,好歹也得留口活气,等大伙玩够了再杀不迟。

天色已晚,聂长空道:“一切都结束了,大家都下山吧!”

便在这时,忽听有人道:“慢着!”

群雄一瞧,走进来的正是花无虚和黑袍。

聂长空一怔:“花公子,你有事吗?”

花无虚道:“当然有事。”他来到卓卓身前道:“卓大师,你不必悲伤,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群雄根本不容花无虚讲话,围上来就要动手。

卓卓现在与花无虚已是同病相怜,他觉得此事蹊跷,站起身来,大声道:“让花公子说下去,谁若敢与他为敌,便是与我卓卓为敌。”

聂长空道:“大家散开,让花公子说。”

花无虚道:“现在桃花教的人已死了,大家都觉得意犹未尽,都认为胜的太容易了,甚至都有点胜之不武。可你们知道吗?这三人根本就不是桃花教的人。”

群雄都不敢相信。有人问:“花公子,你有何证据证明他们不是桃花教的人?”

花无虚道:“高根明是试剑山庄二弟子;田老吉在少林寺长大;孟魂香从小就过着流离失所的日子,全靠男人养活。他们的根底都非常干净,绝不可能是桃花教的人,只能是被人收买。”

群雄听花无虚言之有理,便问道:“花公子,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花无虚道:“这三人只是假冒桃花教的人,只是充当了别人的木偶,在他们背后,还有更大的野心家?”

云中雪惊道:“这人是谁?”

花无虚缓缓道:“他就是我们现在的武林盟主聂长空。”

所有人都把惊疑的目光投向了聂长空,谁也不敢相信赫赫有名的无忧城主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可花无虚有根有据的分析又使他们不得不相信。

只有聂长空自己还是一副无所谓的神情,笑道:“花公子,如果你只是开个玩笑的话,我们大家就当没有听到。”

花无虚正色道:“我当然没跟你开玩笑,真正的幕后主使就是你。”

聂长空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要爬到武林盟主的位子上去。”花无虚扭头对云中雪和沈惊鸿道:“云夫人,沈宫主,我下面的话可能会涉及到二位的一些隐私,还望二位——”

云中雪道:“花公子不必多虑,但讲无妨。”

“那便好!”花无虚接着说道:“宫云鹤还很年轻,你若不杀他,他恐怕还能活二十年。即使他去世了,卓卓大师和我哪一个在江湖上的地位都不比你低,那武林盟主的帽子便是再过一百年也轮不到你的头上,所以你才暗下杀手。你网罗了方小安、田老吉、高根明这几个江湖败类。等有了人后,你就让田老吉在试剑山庄外设了‘木兆’茶楼这个据点,作为你们的总联络处。你利用高根明和云中雪的关系,让高根明将金王蛇下到宫云鹤的体内,以消耗他的功力。可高根明嫌宫静在旁他与云中雪不方便,便也将蛇下到了宫姑娘的体内。等一切成熟,你才将桃花令扔到试剑山庄中。你这样做便是让宫云鹤将我们召到试剑山庄中商议。于是,下面精彩的一幕出现了。高根明是试剑山庄的人,所以你对试剑山庄的一切布置了如指掌。那天试剑山庄血案,在场的除了你和我外,还有云中雪、沈惊鸿、卓卓、冯志才、许锐和高根明。当时大家得出的结论是楼中房间无法藏人,楼在数百名武士的把守下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出。案发时,大家都在楼下,是我第一个冲到楼上去的,所以只有我有杀死宫庄主的机会,但大家都忽视了一个事实,房间里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方小安。我们都忽视了这个人,以为他只是个死人。其实我们错了,他不但不是个死人,还是那场血案最重要的策划者之一,正是他一剑杀死了宫云鹤。”

卓卓大师摇头道:“花公子,这太荒唐了,高根明当时杀死了方小安,这是得到我们确定了的,他是死在宫云鹤前面的,怎么可能是杀死宫云鹤的凶手?”

花无虚道:“卓大师,你和我确定方小安真正死亡时恰恰是在宫庄主遇害之后,之前我们只是听高根明说方小安已经死了。高根明是聂长空的人,他说的是谎话。其实他并没有杀死方小安,两人只是演了一出戏给众人看的。当时的真实情形是方小安按计划施放烟雾弹冲入到‘凌宇楼’中。这时,所有人都从宫云鹤的房中出来,高根明冲出来刺了方小安一剑。可你们绝想不到高根明手中用的只是一柄道具剑,也就是剑锋刺到人身上便自动缩回去那一种。方小安当时穿着很厚的衣服,并事先在心口处用剑穿了个洞,他还在左袖中藏了一个装满血的皮袋子。当那道具剑刺在他前心,剑锋向回一缩时,他扔掉右手剑,同时将左袖中的血袋快速滑到手上。他用右手握住剑锋,往那衣洞中一送,同时把左手上的血袋快速贴在剑锋上抠破,那血袋中的血便喷出来。于是形成了剑穿入胸,血喷如注的假象。方小安往地上一躺开始装死。这时,高根明假意上前摸他脉象,骗我们说方小安已经死去。因为他们表演得实在逼真,加上当时楼中光线很暗,我们竟没有看出破绽。这时,楼外一阵大乱,于是众人放下方小安到了楼下。方小安利用这段时间把道具剑放到一边,从地上拾起他那把真剑冲进四楼,一剑杀死了宫云鹤。你们可能觉得以方小安的武功根本无法一剑刺死宫云鹤,但你们错了。聂长空已在无忧城的牢房中专门为方小安设计了练剑用的地穴。方小安日夜苦练这一剑,整整练了一年,也难怪他能一剑杀死宫云鹤了。在宫云鹤被杀的一瞬间,只有我在楼中,我是第一个冲到楼上的。其实这也是他们的阴谋。我当时想出楼瞧瞧,高根明对我讲:‘花公子,这是我们试剑山庄的事,您既然不想趟这浑水,就不要出去了。’他这样做,就是为了把我留在楼中,好让我第一个上楼去,再把一切都嫁祸到我的头上。我听到宫庄主的惨叫声后,第一反应当然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到楼上去。这时,方小安刚杀完人,也开始往回返。我是从一楼到四楼,他是从四楼到三楼楼梯的转角。我要跑六节楼梯,还要加上一楼门口到楼梯的距离,他只跑一节就够了,我当然没有他快。方小安在行走途中,用最快的速度将剑上的血迹在外衣上擦干净。他本就是浑身是血的‘死人’,是不怕衣服上沾有血迹的。他赶回后,将擦干净的剑放在他原来扔的位置上,然后又拾起地上的道具剑插在衣洞中,按原来的姿势倒在地上继续装死。我们这些人的速度并不慢,也许方小安刚刚倒下,我们便又回到了四楼,可谁又能想到那楼梯上的方小安还活着呢?”

卓卓道:“这不可能,我们检查方小安时,他明明已是个死人,他身上插的也是一柄真剑,这可如何解释?”

花无虚道:“这也正是聂长空精明的地方。在我们进到四楼后,都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方小安给宫云鹤留了口气,就是要制造这样的效果。我们到楼上后,第一反应当然是要抢救宫云鹤,一下分散了注意力,这正是聂长空想要的。我们当时做了两件蠢事,一是没想到竟是自己人所为,屋中乱为一团,破坏了现场,使我们后来无法在脚印上取得突破;二是只想救人,忘了身后发生的事。聂长空上楼时和高根明是走在人群最后面的,当走到方小安身前时,他有高根明掩护,悄悄停下来,等所有人都进入四楼后,他先取下插在方小安胸口上的道具剑放在地上,然后拔出自己的剑,用左手捂住方小安的嘴,一剑刺穿了方小安的心脏。聂城主的剑法有多高明,便不用我多讲了,他做到这点并不难。他杀死方小安,是为了杀人灭口,因为他知道我们迟早要想到方小安的,若他还在地上装死,岂不一切都完了?聂长空杀完人后,拾起地上的道具剑,把缩进去的剑锋拉出来,在方小安外衣上擦干血迹后放入到自己的剑鞘之中,又把方小安的手放在他那柄真剑上。你们也许会说,高根明用的那把道具剑与聂长空的剑是不一样的。其实错了,那两柄剑的外表是完全一样的,只是聂长空的剑柄上多了个鲨鱼皮剑套而已。他只要再把那个鲨鱼皮剑套取下来套到这柄道具剑的剑柄上就可以了,谁又能想到两柄剑已经被调换了呢?以聂长空的武功,做这件事简直就像儿戏一般,用不了多长时间的。至于方小安左手上那个皮袋子哪去了,我们在现场并没有找到,据我推测,它十有八九被聂长空藏在了那柄道具剑的剑柄里。”

在场的群雄都听傻了,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花无虚缓缓口气,又道:“各位可能觉得太过离奇,可这一切都是真的。聂城主干的的确漂亮,真称得上是干净利落,天衣无缝,他把一切细节全都想到了。我们后来检查方小安的尸体时,自然而然就会误以为方小安就是被高根明杀死的,何况刺在他身上的剑也是一柄好剑,谁又能想到这其中竟经历过那么多复杂的变化?这时,我们已清醒过来,开始检查现场,我们当然看不出丝毫破绽。聂长空很聪明,主动提出来要检查大家的兵器和身体。其实他不说我也会那样做的,他主动提出,确实使我们觉得他是没有嫌疑的。我仔细检查了每个人手上的兵器,唯一露掉的恰恰是聂长空鞘中的假剑,这之于我,倒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他就这样成功地把血案嫁祸到了我的头上。后来,在试剑山庄围攻我时,他说:‘你谋害了宫庄主,我便用试剑山庄的剑铲除你这个武林败类。’这话说得有多漂亮,其实他是不得不用试剑山庄的剑对付我,只因他鞘中的剑本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假货。做成这件事后,他成功杀死了宫云鹤,将我也打为武林败类,他的对手便只剩下的卓卓一人。他很狡诈,又收买了孟魂香,让她嫁给卓卓大师,以降低他在武林中的威望。那天在婚礼上闹事的白衣少年,只怕也是他指使的。卓卓大师已成了这个样子,还怎能在江湖上与他抗衡?他大功告成之后,又安排了今天的泰山之战。他与孟魂香、高根明、田老吉说的当然不是要在这里除掉他们,只怕是将天下武林中人一网打尽。可怜他们还没说上一句话便被乱箭射成了刺猬。聂长空这一招做得的确够绝,不但将三人全部杀人灭口,还率领天下武林消灭了邪恶之极的桃花教。这武林盟主的位子,真是非他莫问,天下群雄,也只能唯他命是从了。”

聂长空笑道:“花无虚,你说的头头是道,可又有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你拿不出有力的证据,那也只能是瞎猜。”

花无虚道:“我当然有证据。”他从衣兜中取出一页写满字的皱皱巴巴的纸道:“这就是你传给田老吉的指令。你以为田老吉都销毁了吗?你错了,田老吉并不是傻得不透气。他把这些指令留了下来,就是日后要挟你的,可他没想到你竟抢先下了手。”

群雄都注视着聂长空,现场一片寂静。

聂长空脸色忽变,良久,才缓缓地道:“不错!是我干的。”

群雄先是一呆,接着将一柄柄利剑对准了聂长空。

聂长空道:“花无虚,我倒佩服你的本事,你是如何怀怀疑到我身上的?”

花无虚笑道:“这你不用管,我当然有我的方法。”

聂长空道:“佩服!可花无虚你可曾想到,现在的武林已与昨日大不相同。我无忧城中藏龙卧虎,他们全听我的号令。只要我一声令下,这里便会血流成河。”

花无虚道:“便是血流成海,也不能让你的阴谋得逞。”

聂长空道:“我倒有个两全齐美的办法。”

花无虚道:“什么办法?”

聂长空道:“我想与你进行一场决斗。你若能杀了我,便算是为武林除一大害。我若杀了你,我照样做我的武林盟主,与你无干。”

花无虚笑道:“你以为你还能当武林盟主吗?”

聂长空道:“这你不用管,只要这世上还有人喜欢金钱、美女和权力,我就有办法让他们听命于我。”

花无虚想天下群雄大混战,不知要死多少无辜的人,便道:“好,我愿意与你一决生死。”

黑袍大声道:“小花,你——”

花无虚道:“黑袍,你不必担心,我有信心战胜他。”

黑袍见花无虚如此自信,便不再阻拦。

群雄散开,花无虚和聂长空在人圈中相对而立。此时,月满中天,月光更亮。猎猎夜风吹得两人衣衫飘摆。聂长空忽道:“花公子,我已经练成了。”

花无虚一惊:“你练成了‘万剑星辰’?”

聂长空点头道:“不错!”他长吸口气:“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你完全可以退出这场决斗。”

花无虚猛地发现他又中了聂长空诡计。他若退出,无疑在天下群雄面前露怯,谁又再敢和聂长空争雄?可若不退出,他便只有死路一条,因为聂长空已练成了至高无上的剑法。

花无虚略一思索,拔剑在手道:“聂长空,我既然已答应了你,哪有退出之理?请出招。”

聂长空咬牙道:“这都是你自找的。”他“呛”的一声拔剑在手。两柄天下最著名的利剑在月光下泛着碧绿的幽光,天地间瞬间充满了瘆人的杀气。

两人都是当今武林超一流的剑客,谁也不敢小视对手,将手中剑直指对方咽喉。他们的步法不停移动,手中剑势也不断变化,神情紧张到了极点。

蓦地,花无虚身形一起,出手三剑,急攻向聂长空头顶。剑势恢宏壮阔,有如万马奔腾。

聂长空道:“好剑法!”并不接剑招,而是反手一剑急攻对方前心。他虽只出了一剑,但他的剑更快,更劲。

花无虚知道聂长空是想逼自己回剑,身形一沉,翻手一剑反切聂长空手腕。

聂长空剑锋后退,随即在空中一扬,竟是一连七剑先后攻到,剑势空灵绵密,就好像是有生命的精灵。

花无虚不敢迎架,只是向后奋力一躲。

聂长空欺身直进,又是十余剑同时攻到,比刚才剑势,更长一倍。剑风嘶啸,凌厉之极。

花无虚用出“天女散花”的剑招,将来剑一一化解。他不等聂长空再起剑,一片剑雨反攻上来。其剑势之威,比聂长空更盛。聂长空怕花无虚兴奋起来,连出重剑压制他。两人剑剑精华,已是斗得难解难分。

卓卓、云中雪、涟儿、宫静等人无不为花无虚捏了把汗。特别是宫静和涟儿,已是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此时,花无虚和聂长空身形越打越快,除卓卓、云中雪、沈惊鸿、黑袍少数几个高手外,其它人已看不清两人的身形是如何转换的,剑势是如何移动的。看到的只是稍纵即逝的身影和一团团烟花爆空般的剑光。

酣斗之中,突然有一串血迹滴到地上,并越滴越多。宫静拉住卓卓的手道:“卓大师,这……这是怎么回事?”

卓卓头上、双手都是冷汗直冒,颤声道:“是花公子的!”

“啊!”宫静和涟儿都不敢再看了,双双低下头为花无虚默默祈祷。

这时,花无虚与聂长空已拆了近百招,两人的大战也已接近了尾声,双方都在用出最后的绝招企图将对方击杀于剑下。在这决定生死的关头,花无虚抢先出手,接连攻出十九剑。十九剑转眼即过,聂长空虽有些被动,却丝毫没有受伤。花无虚攻过这几剑后,马上出现一个小低潮,需要调整一下才能发起攻势,便在这时,聂长空长剑猛地空中一抖,霎时间,在空中出现了万道剑光。其势之威,其景之美,直让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倒。剑光迅速向外扩散,直射向四面八方。最后,竟已将夜空完全遮住。整座泰山,整个世界,甚至整个宇宙都已笼罩在聂长空的剑光之中。

卓卓惊呼道:“这是‘万剑星辰’。”他不由自主地向后躲去。群雄一听“万剑星辰”四个字,全都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向后奔逃,有的干脆倒在地上用双手抱住脑袋,再也不敢起来仰视。

便在这时,天上的剑光竟霎那间凝住,然后迅速消失。接着,一柄剑“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群雄在地上爬起,只见花无虚已扑倒在地。他血满衣襟,手中果然已无剑。再看聂长空,他直直地站在地上,左手倒挽剑于肘下,面上还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宫静、涟儿已是泪流满面。卓卓也不禁悲痛万分。

聂长空轻声道:“好!很好!”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

正在众人疑惑时,扑倒在地的花无虚忽然从地上站立起来。这时,大家才明白是花无虚赢了。可他手中已无剑,又是如何破了聂长空的“万剑星辰”的?

沈惊鸿猛地扑上来,抱住聂长空的尸体,痴痴地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这样,难道这就是你要我和女儿接受的吗?”她大呼数声,忽然往聂长空身上一扑,再也不动一动。

涟儿大喊一声:“夫人。”上前一扶沈惊鸿,却见她已经死去,在胸口上插着一把小刀。

花无虚包扎好左臂的伤口,走到涟儿近前道:“涟儿,他们就是你的父母。”

涟儿两眼都直了,竟不敢相信这时真的。

花无虚拔下插在聂长空胸前的长剑,擦干血迹放回鞘中。原来那竟是他的剑,他是将剑抛出杀死了聂长空的。

群雄相继下山去了,只有无忧城的人还跪在聂长空的尸体前久久不肯离去。

花无虚和卓卓并肩向山下行去。卓卓叹口气道:“花公子,我真的没想到你能破了聂长空的‘万剑星辰’,你是如何做到的?”

花无虚笑道:“卓大师,我能破‘万剑星辰’,还得感谢你。”

卓卓奇道:“却感谢我做什么?”

花无虚道:“那日你我在绿竹轩中比武,我看到满天飞舞的竹叶,想到了‘万剑星辰’这一招。两者虽不同,道理却是相通的。‘万剑星辰’这一招是将虚招用到极致的武功。虽然那些剑光不是伤人的,可人的视线会被它挡住,每人看到满天的剑光时都会不知所措,根本不知如何处理。我那日面对冲天而起的竹叶时正是这样的一种表现。那时我便悟到,在面对此种境况时,那些虚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知道其中哪一招是杀你的实招。但我同时想到,被剑光挡住视线的其实并不是只有你,进攻者此时也会被剑光挡住视线。只是当时被攻者往往会呆立不动,而进攻者却是寻机伤敌。所以,在剑光骤起的一瞬间,绝不能停止不动,而是要利用这一良机抢先发招。在我与聂长空最后一击时,我身上受了伤,又与他拉开那样远的距离,他绝想不到我会在这一瞬间抢攻,更想不到我会选择这样一种孤注一掷的方式。”

卓卓道:“花无虚,你好聪明。”

花无虚道:“聂长空想用‘万剑星辰’杀我,我却也在等着那一招到来时杀他。他那一剑扬起时,虽是他攻击力最强之时,却也正是他防守力最弱之时。我那时与他拉开距离,并故意受伤,便是在他以为我绝不可能伤他,他认为最安全时才正要出招伤他。我的剑是抛出去的,否则绝伤不到他,这可是冒了巨大风险的。因为他是进攻者,身形可以不断移动,而我只要一招失手,便只有死路一条。我当时是全凭感觉出剑,将剑射向了聂长空左方三尺远的地方。万幸的是我赌赢了,他真的就在同一时间向左移了三尺远,是以我才一剑而胜。我能胜他,便是胜在了高度自信上,他所以败,也恰恰是败在了过度自信上。”

卓卓没有看到,却能想到那一刻是何等的紧张凶险,何等的惊心动魄。

卓卓道:“聂长空为了独霸江湖,真可谓算尽了心机。若不是花公子运气好,在田老吉的茶楼中发现了那纸条,我们倒全都陷在他的奸计之中了。”

花无虚苦笑道:“我哪里有那么好的运气?世上又有谁能有那么好的运气?那纸条不过是我伪造的罢了。我其实根本没找有到揭露聂长空的有力证据,只是推测出了他便是幕后主使而已。”

卓卓惊道:“你拿出的口令竟是假的?”

花无虚道:“不错!说起这口令,还不得不从‘木兆’茶楼的掌柜田老吉说起。其实我早就开始怀疑田老吉便是影子了,因为他二人的行为方式是那么的一样。一个人可以蒙住自己的面孔,但无意间的举手投足是改变不了的,何况他们的身材又是那么的一样,又都有意无意地想拉我入伙。我在时机成熟时,便到‘木兆’茶楼中揭穿了他,企图从他茶楼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可田老吉并不笨,他知道自己随明都有暴露的可能,已事先将所有的证据全毁掉了。我只是茶馆的屋顶上发现了几点鸽子的粪便,才知道这里是他们的联络点,一切命令都是由田老吉下达的,一切信息也由田老吉报上去的。我那时已确定了聂长空是主谋,我想,聂长空给田老吉写信,肯定要求看完就销毁了的。既然这样,他没有必要非得用一种特殊的纸张。我记得那日我进入他卧室时看到的纸张,便冒险买了相同的纸伪造了那张假纸条。我以纸条作评证,加上我做出的那些合理的解释,是以聂长空才承认了的。”

卓卓道:“既然你没有证据,又是如何确定聂长空就是幕后主使的。”

花无虚道:“这当然也经历了很复杂的过程。当时‘凌宇楼’宫云鹤被杀后,虽然我们一时难以看清真相,但我们都清楚是在场的人干的。因为当时楼的四窗紧闭,又没有地道和夹壁墙,只能是楼中人干的。但说实话,聂长空这计谋设计得着实精妙,实施得也极漂亮,我当时也是一头雾水,也没想到宫云鹤竟是方小安杀的。可后来我经过排查,才逐渐确定了凶手。我们逐个分析一下当时在场的人。先说试剑山庄的。我当时怀疑是云中雪干的,她也确实嫌疑最大,因为她与高根明有不正当的关系,她完全有可能是怕宫云鹤发现才伙同高根明害死了宫云鹤。可后来随着案件的进程我否定了云中雪,因为有田老吉加入了进来。我发现这幕后竟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云中雪与高根明的奸情没被宫云鹤发现已经很侥幸了,若是云中雪还有本事发展出这么一个小‘桃花教’,那宫云鹤这个武林盟主真该回家去种田了。单凭这一点当然还无法排除云中雪,还有另外一点,就是宫云鹤和宫静体的金王蛇。你知道那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吗?我可以相信云中雪将蛇下到宫云鹤的体内,却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下到自己女儿体内。她既有那样的狠心,还不如早早把他们干掉算了。金王蛇的出现,恰恰可以证明云中雪不是幕后主使,而是另有其人。”

卓卓道:“有道理!可你又是如何否定冯志才和许锐的?”

花无虚道:“许锐当然不是,这很简单,因为他太小,不可能有那样复杂的江湖关系,更有力的一点是宫云鹤非常喜爱他,还一度想废掉冯志才立他为继任者。既然这样,他最希望的恰恰是让宫云鹤多活几天,就是杀了他也先等坐上储君的位子才是。事实证明,宫云鹤去世后,他是最失意的一个人。再说冯志才,这个人是个什么人想必大师也是知道的。他其实不是个坏人,只是个蠢人。这样的人有能力设计出这样精妙的计谋吗?他若有那份心计,宫云鹤早心安理得地把庄主的位子扔给他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当宫云鹤遇害后,他是除我外第一个到楼上的,此后一直都没离开过房间。他这个人是有一点愚忠的。他虽然也不满宫云鹤要换他继承人身份的事,可他对宫云鹤还是忠心一片的。我想可能宫云鹤也正是看到了他愚忠这一点,才迟迟下不了废掉他的决心。我所以把目标锁在了高根明身上,是因为他给宫静买了副很名贵的金镯子。他是当面给宫静买的,并不是事后才弄钱买的。他大把银子的来路已经是个疑问,加上方小安也是他杀的,阻止我出楼也是他做的,表现得实在过了头,我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头上。但我想到案发时他确在楼下,不可能是杀人凶手,才想到他有同谋。我用事实追问他,他果然露出了真相。既然有了高根明,那一切就有了答案,因为高根明与云中雪的关系,是以他可以自由出入宫家的密室。云中雪没有中蛇,也有了很好的解释。高根明当然不会给他的情人下蛇。如果那样,说不定下次约会,那蛇还会钻到他的肚子里去呢?至于高根明是如何将金王蛇下到宫云鹤和宫静体内的,我一直没找到确切的答案。后来我听宫静说他父亲经常服用一种叫‘快乐灵’的丹药,她也经常吃。如果我没猜错,定是那高根明做了枚藏有小蛇的假药偷偷让宫云鹤和宫静吃下去的。高根明的金王蛇是聂长空提供给他的。他是要消耗宫云鹤的功力,待时机成熟后,再策划杀死他。他所以不敢直接下毒,一是怕暴露高根明,二来也要达到一箭多雕的目的。”

卓卓咬牙道:“这高根明真不是个好东西,看上云中雪也便算了,连宫静也想得到。”

花无虚续道:“说完了试剑山庄的人,再说你、沈惊鸿和聂长空。沈惊鸿确有很大嫌疑,特别是金王蛇出现后,她的嫌疑更大。但我后来之所以将她排除在外,是因为她与云中雪的关系。她之所以留下潘小安不处死他,便是用来要挟云中雪的。她目的是想让云中雪好好呆在试剑山庄,不要回来夺她南湖宫主的位子。她是不会有当武林盟主的野心的,因为南湖宫和她沈惊鸿的实力还达不到那样的地位。她若想当武林盟主,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加强自己的实力,待实力强大到有资格一争盟主之位再行动。事实也证明,宫云鹤遇害后,沈惊鸿一度非常紧张。可见,她最担心的其实是云中雪回来抢她的位子。对宫云鹤的突然遇害,她甚至一点准备都没有。再说你卓卓大师,你在江湖上的地位其实是高于我和聂长空的。宫云鹤在世时,就一度有人鼓动让你做这个盟主,你也的确够资格,你也的确有害死宫云鹤的动机,但后来我否定了你,因为一来你年事已高。二来你与孟魂香的婚事彻底证明了你不是幕后主使。你若想坐这个盟主位子,应该在这时加强自己在江湖上的威望才对,至少不会在这紧要关头与孟魂香这个女魔头成婚的。”

卓卓叹道:“知我者,花无虚也。我老卓还能活几天,便是宫云鹤把他那位子让给我,我也不稀罕,特别……是认识了小孟之后,我觉得这世上一切对我都是毫无价值的。”一提到孟魂香,卓卓鼻中一酸,竟滴下几滴眼泪,这老头是动了真感情的。

花无虚道:“现在便只剩下了一个聂长空。其实我一开始没将他列为最大嫌疑,只因他这几年伪装得实在很好。我前往无忧城,竟发现它与试剑山庄、‘木兆’茶楼处在同一条线上,我当时就想到这绝不是偶然的。我进入无忧城后,发现聂长空生活得竟是那样简朴,可他以前不是那样一个人呀!他屋中很多家俱陈设都很名贵。你说他简朴,他用的东西都很豪华昂贵,你说他奢侈,他用的却都是旧货。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他原来是个喜爱挥霍的人,只是现在才穷困了。可他是无忧城的城主,谁穷他也不会穷呀!那么他的钱都到哪里去了呢?我联想到如果他是幕后主使,他的钱肯定用来组织假桃花教了。田老吉、孟魂香、高根明、方小安哪一个都是花起钱来要命的主儿,也难怪聂长空会穷成这样了。他当然不敢用无忧城的钱做经费,因为那样会破坏他在无忧城的形象和地位,搞不好还会引发一场动乱。我与涟儿在无忧城逃亡时,无意中发现了那个满是剑痕的地穴。在地穴北墙上刻有整齐的三百多道剑痕,最右最上的一道剑痕最不清晰,几乎都看不清了,可越往下往左就越清晰。最后那几道,竟像是刚刚刻下的一般,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特的现象?我把它与上面相对较舒适的牢房结合在一起,得出了推论:这里是聂长空训练杀手的地方。因为无忧城中谁想练剑根本不用到地穴中去,关押的犯人也不可能有带剑的资格。除为罪恶目的训练杀手外,我实在找不出任何将一个人关在地穴中终日练剑的解释。那墙壁上的剑痕,便是杀手用剑刻上去记录天数的,是以才一道比一道清晰。”

卓卓赞道:“这个推论实在漂亮。”

花无虚续道:“墙上的剑痕已足以证明这杀手是完全被封闭在里面的,因为如果他能出去,就没有必要用剑刻墙记录日期了。我想定是聂长空收买杀手后,将他以罪犯的身份关到牢房中,让他在地穴中练剑。假设这里真是聂长空训练杀手的地方,那这个杀手会是谁呢?当时在案发现场的所有当事人中,谁又有一年的时间被关在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呢?我一一排除了你、沈惊鸿、云中雪和试剑山庄所有弟子,最后才想到是方小安。因为宫静、方子山都提到过方小安失踪的事。而他们称方小安消失的时间也恰恰是一年,想到墙上杀手留下的一年时间的剑痕,方小安又是那样适时地出现在楼中,这一切绝不仅仅是个巧合吧!可方小安不是死了吗?他怎能会复活呢?这使我不得不想起了另外一个人,那就是我已经确这了的高根明。高根明是策划谋害宫云鹤的凶手之一,他的话当然不可信,而我本人真正确定方小安已死是在宫云鹤被害之后。这时我大胆设想,高根明和方小安很可能是演了一出戏,方小安假死过去,又上楼杀死宫云鹤的,这绝对是符合逻辑的。从反面讲,既然方小安和高根明都是参与谋杀宫云鹤的人,高根明杀死方小安反倒是不合逻辑的,何况高根明又是那样容易地刺杀了方小安,他的武功其实比方小安也强不了多少的。两人既然是作戏,那就很简单了,他们除了用一柄假剑和充了血的皮袋外也实在没有了第二种法子。”

卓卓道:“我真不明白聂长空用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方小安如此为他卖命。”

花无虚道:“一方面用重金,更得要的是他利用了方小安的幼稚。你想一下,用这样一种近乎游戏的方式杀死当今至高无上的武林盟主,这是多么好玩和刺激的事?对方小安这样一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少年来说,实在是难以抵抗的诱惑。案情进行到这儿,又有了新的疑问,方小安后来又是怎么死的,是谁杀了他?如果方小安当时是假死,那他肯定是在我们上楼和检查楼房之间被杀掉灭口了,他身上的假剑也肯定被人调了包。我仔细回想一下我那时在做什么,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在上楼后的短暂时间里,我们都在努力抢救宫云鹤,根本不可能留意到身后发生了什么,凶手有充足的时间在楼梯上杀死方小安灭口后再返回到楼中。我把聂长空与害死方小安的一环一扣。天呀!那真是再合适也没有了。能一剑将方小安干净利落杀掉的除了你、沈惊鸿、聂长空外无人办得到,而你和沈惊鸿用的分别是杖和环,只有聂长空是用剑的,那凶手除了他又会是谁?我曾把我比作凶手,想象我杀人后如何处理那柄道具剑,当然是把那柄假剑换回到自己的鞘中更安全。因为我是活的,我可以主动掏出来让别人检查,别人若真来检查,我也会用一百种法子避开。后来我想到聂长空剑柄上的鲨鱼皮套子,主动拔剑要求检查及围攻我时不敢拔剑的事。如果拿出这其中的任何一点都不足以证明聂长空是杀完人又换了剑的,可这三点若加在一起,便可以肯定他就是这样做的。如果是这样,便可以肯定聂长空的剑与高根明的剑是一样的,只是聂长空剑柄上多了个鲨鱼皮套子。你瞧,若找到了正确的方向,你便是想推翻其中的哪一条都不行。因为凶手做案本身就是计划周密,环环相扣的。当时我还有一事不明,便是聂长空的金王蛇从何处来。金王蛇本来是沈惊鸿的呀!后来我回想起无忧城的‘八宝蛇王丹’,才猛然省悟到,其实那根本不是聂长空所说的鸟蛋,而恰恰是金王蛇的蛇卵,聂长空经常服用它来加强功力。沈惊鸿与云中雪为同门师姐妹,云中雪并不知道金王蛇的秘密,而沈惊鸿只会引蛇,却从没见她用过此物,想到她与聂长空的关系,便不难得出那金王蛇恰恰是聂长空的独门秘宝,沈惊鸿只是听聂长空说过此物而已,否则,找不出任何她不把金王蛇下到潘小安体内的理由。”

卓卓大惊失色:“如此说来,老夫岂不也中了金王蛇?”

花无虚道:“大师放心,你服用的那蛋尚小,还未孵化成蛇形,它只能起到大补元气之用。若非这样,沈惊鸿为何会让涟儿进无忧城去盗此蛇卵?”

卓卓道:“原来如此。佩服,花公子果然不愧称为‘苍白剑客’四字。若是老夫遇到这样的难题便只能人了。可老夫还是有一点不明白,为何聂长空不找机会将你我干掉算了,那样岂不是一了百了?”

花无虚道:“聂长空是一代枭雄,绝不是一般的人物。我想他之所以不杀你我二人,只是拼命打压拉拢,可能是因为他爱惜你我的人才。你想像他这样一代英豪,仅仅做一个武林盟主他会甘心吗?他一定还有更大的目标。他留着你我,只是想以后再使用我们,可宫云鹤他是必须要杀的。这不但使他向更高目标前进一步,也是他的一个实验。”

卓卓惊道:“当武林盟主他还不甘心,他还想做什么?难道他想当皇帝不成?”

花无虚笑道:“我又不是聂长空,他心里怎么想的,我又哪里想得到?也许他是瞧我们长得比较可爱才留下我们一条小命的吧!”

两人来到山下,只见云中雪和宫静等在山道边上。花无虚走上前道:“云夫人,宫庄主的仇已报了,一切都结束了,希望你能不负众望,重振山庄。”

云中雪惨笑一声道:“我都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再回试剑山庄?我已把一切都交给了许锐,让他做新庄主。我只希望卓大师不要再插手试剑山庄的事了。”

卓卓笑道:“我已想过了,以志才之才,实在难以当起试剑山庄庄主的大任。我绝不再鼓动他做庄主了,夫人放心便是。”

云中雪道:“那我就放心了。”她正要转身离去,花无虚道:“云夫人,你不想再见见潘小安?”

云中雪道:“我谁也不想见。我这一生虽也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但最对不起的还是我自己,以后我只想对自己好一点。”她转过身,默默地去了。

宫静走上前,笑道:“花大哥,我知道你不会带我走的,我也不想跟你走。只是你千万别把我忘了,如果觉得没意思了,便去找我玩。”她怕卓卓听到,便把嘴贴在花无虚耳朵上小声说了和母亲要去的地方。她捶了花无虚一拳道:“我只告诉了你一人,你可不能对别人讲呀!”

花无虚笑道:“你以为花大哥是藏不住话的人吗?”

宫静冲两人做个鬼脸,一路小跑着追母亲去了。

卓卓望着宫静的背影,笑道:“真是个好姑娘!”

花无虚轻叹口气道:“的确是个好姑娘。”

这时,黑袍不知何时已把马车停在两人身后,他大声笑道:“卓大师,快上车吧!天涯路远,便让黑兄我送你们一程。”

两人哈哈一笑,先后跳上马车。黑袍扬拳催马,转瞬间马车已去得远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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