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母校
我的母校是一所规模特别小的村校,只有一个教室一位老师。三个年级的学生加起来才二十几个,分成三组,在同一个教室上课。那时候这样的班级用专业术语来称呼叫复式班。
教室是一间朝南的高平屋,有窗户却没有玻璃。那时候在乡下玻璃是个稀罕物件,所以学校里的窗户就是几根铁栏栅,夏天倒也不觉得缺点什么,可是一到冬天,北风呼呼,直往里灌。老师就动员学生到家里拿些厚的塑料膜。塑料膜也不是常见的东西,所以东拼西凑才勉强用小钉子把塑料膜蒙住窗户,刺骨的凉风才不至于到教室里肆虐。教室里有现成的一些旧课桌,但是没有椅子。所以所有学生的椅子包括老师坐的都是自己从家里搬来的。记得自己开学才八岁,背一把椅子走上三四里地去学校报到,虽然吃力却没有觉得辛苦。冬天的时候山里一般都会下雪,雪积起来能淹没脚踝,因此我们会穿上套鞋来上学,同时书包里还要揣着一双妈妈做的棉鞋,手里还会拎上一个火囱。天气冷,下课的时候阳光好,老师就让我们晒太阳,如果天气不好,我们就在教室门口的墙边挤油。所谓“挤油”就是大家一字儿排开靠墙站好,然后拼命往中间挤,在互相拥挤的过程中取暖。十来分钟下来,浑身暖哄哄的,上课的时候就不会缩手缩脚了。
教室房子高大,三角形的屋顶上椽柱整齐地排列着。课间我们喜欢折了纸飞机玩,如果飞机折成方头的,那么盘旋时间长,飞行的姿态优美,往往会小鸟般绕教室一圈,徐徐落地。如果飞机是尖头的,则能飞得高,射得远,有些还能插在屋顶的椽柱之间,引来同学们的一片艳羡。继而大家纷纷效仿。因此,教室的屋顶上总是三三两两的可见一些插在上面的尖头纸飞机。
有时候,我们也会在操场上玩跳皮筋。皮筋一般是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一截截拼接好,大概有五六米长,两个人各拉一头,或两头接住,套在脚踝上,一个人或几个人跳。从拉皮筋人的脚踝位置开始,跳皮筋的甩脚,勾皮筋,跳完花样,就算过关。如此周而复始,一直跳到头顶,就算大功告成。花样很多,各有名目,叫《乱弹琴》《刘胡兰》《小青蛙》《小铅笔》等。记得那时候跳皮筋还会有解救、连坐等,如果其中有一个跳皮筋高手,往往能救队友于危难之中。当然若是有个猪队友,那必然也会拖队友下水。所以除了在学校跳皮筋,我们各自回家还要苦练基本功。若是没有伙伴,家里的两把椅子就是我的搭档。椅子脚上套好橡皮筋,自己在中间跳,复习各种姿势。一边跳,一边还会念念有词:“刘胡兰,十六岁,参加游击队……”
学校里上下课的铃声是老师自己控制的,教室门口有个铃铛,老师敲几下,就上课了,再敲几下,就下课了。有时候老师忘记敲了,就没准儿上了半天课,或是玩了将近半小时了。上什么课也是老师自己定的,一个老师,什么课都会上,就像全能运动员。复式班上课真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老师一般先让二三年级做作业,给一年级上新课。上完一年级做作业,二年级上新课,三年级检查监督一年级小朋友的学习情况。等二年级开始做作业了,三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就坐好听老师讲课。一年级的孩子要么订正,要么看书,总之是做一些安静的事情。看起来老师很忙碌,但是教室里却有条不紊。那时候我做完自己的作业,总爱听学长们上课,所以才一年级,差不多都把二三年级的知识都学会了。
老师有时候去乡校开会,这下整个学校没有一个大人了。即使如此,学校也不会乱成一锅粥。因为三年级的大哥哥大姐姐真的很厉害。俨然就是小老师。印象最深的是我们班那时候有一个不爱学习的留级生,年纪比我大两岁,每天读书都是我们死拉硬拽的。老师不在,他就自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了。谁知道三年级的哥哥姐姐见他调皮捣蛋,要把他拉到乡校去见老师,这可把他吓坏了。至此以后,他再也不敢造次,真正做到老师在与不在一个样了。
学校虽小,但是在那里我们每天都在接受新知识,每天都能获得快乐。那样的日子,真是神仙一般的快活。可惜,三年非常短暂,我们四年级之后就要到十几里外的乡校读书了。乡校的规模比较大,有正规的教室,有很多老师,有各种各样的课。第一次,我们七八个人就像乡巴佬一样被人围观。我们音乐课上连简谱都不认识,我记得自己还偷偷地给简谱注了拼音,遭人笑话。可是没过多久,我们几个“乡巴佬”就显示了实力,成绩常常名列前茅,那些乡校的同学们再不敢小瞧我们了。
后来,母校被撤并,山里人大多也搬迁。在半山腰,依稀可见它孤零零的身影,可是,已然人去楼空,徒留深深的记忆与淡淡的惆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