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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鬼迷路
才食荠菜饺,又闻粽子香。把酒问青天,日月何匆忙?时间过得真快,轰隆隆的春雷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转眼已是芒种时节了。农谚道:“小满栽秧少数家,芒种栽秧普天下。”布谷鸟咕布咕布地叫着,催促农民抓紧栽秧。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插秧要紧。白鹤塘三队因去年种麦时搞深翻,延误了农时,上季粮食歉收了。那么下季水稻一定要适时栽插下去,再不能有半点马虎,否则秋季稻子再歉收,全队人只能喝西北风了!
小满、芒种时节是农民开秧门的最佳时期。“开秧门”即一年一度开始插秧。为了讨个顺境,按老风俗习惯通常要选择良辰吉日,用三荤、三素、香炉、蜡台,摆香案、烧纸钱、放鞭炮,叩头下拜恭请土地神,祈祷土地老爷保佑今年风调雨顺年成好,这叫“请土地”。
现在崇尚科学,破除迷信,移风易俗,这些老习惯全免了,来一个“闷声大发财”,百无禁忌罢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三队明天开秧门。
当然烦恼的事还很多:肥料不足、水源不够、秧苗不齐、耕牛来不及、缺少新品种等等。队长十分犯愁,当晚召开社员紧急会议,讨论明天开秧门的事宜。
队屋里煤油灯浓烟缭绕,再加上烟鬼们喷出的烟雾弥漫,足够使人窒息;山橄叔和陈大伯患有气管炎,不住地咳嗽;而妇女们携带的小孩哇哇啼哭,会场一点儿也不安宁。
队长见状就长话短说了:“明天男女社员全部投入插秧,不得有误!今年秧苗一定要在芒种结束前栽下去!若再误农时,收不到稻子,下半年各家讨各家的饭吧,我不负责任了。”
“是是是,集中力量抓紧插秧,决不能耽误农时。”社员们异口同声。
“慌什么?没有基础肥料插什么秧?插了也是白搭,徒劳!”山橄叔抱怨道。
“哪有什么办法?这‘清水下白米’,没有基肥插秧,我也不愿意呀?”队长很是苦恼。
社员们一个个垂头丧气,都为优良稻种、基础肥料犯愁。一切先不管,抓住农时,先把秧苗插下去再说。
农谚道:“四月乡村无闲人,五月黄梅累煞人。”眼前是夏收夏种的紧要关头,麦子刚刚登场,秧苗把子已抓在手中,农村是一派忙碌景象。那天薄雾清晨,东方的朝霞映红了田野、树林、山谷,燕子和白鸟在水田上空飞舞,它们也跟着瞎起哄,穿来穿去忙碌不停。三队社员即在田间开始插秧了。
白鹤塘岸上有四人在车水,咯吱咯吱的车板声伴随着车水的号子声,很有节奏;那边光满在耕田,手握牛鞭,声声吆喝,步步逼紧;这边社员们自觉排队插秧,紧张有序。
岁月无情,山橄叔、陈大伯那些老农、秧师,现在是力不从心,在水田里蹲不下来了,只能临阵退役。哪么今年的“秧师”谁来接班?有人说:“当之无愧只有王光勤了。”
按理“秧师”必须打头趟,做表帅,王光勤无可推脱。而山橄叔一旁藐视他,板着脸面骂道:“他能当秧师?别出丑吧!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陈大伯也在嗤之以鼻地说笑:“拉倒吧!他当秧师?山蓬蒿居然自称大树?真可笑。”
王光勤没有吱声,长辈说两句也就算了,而且人家有老资格才讲这种话。只见他大显身手打了头趟,在田头眼睛斜着一瞟,如军人射击瞄准一样,锁定目标,把扁担在田埂上择地一插,跑到另一端对着扁担下趟。不用抬头看,移动脚步有数,哪怕是再长的田畈,秧苗插得笔直一条线,对准了扁担。了不起呀!真是一代胜于一代。大家都公认王光勤为“新秧师”,确是名副其实。
接下来是黄竹林抢了第二趟,有些男的不服输,三趟、四趟奋力直追,想把她“包饺子”,却追不上她。没有料到,她的插秧速度也是一流的,而且下趟后不用抬头看,一直插,插,插到头笔直一条线,确实是名不虚传的插秧能手。真是妇女能顶半边天,谁不佩服?谁知黄竹林从小爱做农活,什么样的农活,她都在行,而且做起来并不亚于男子汉,往往要和男劳力比个高低。
王光勤和黄竹林来到三队,小小的一个生产队增加了这样两位生产能手,并一直起着带头作用,大家非常喜欢。因此今年三队的插秧进度很快,任务快要提前完成了。
遗憾的是三队地方属丘陵山区,土地贫瘠,缺少肥料,又没有优良品种;大部分“靠天田”缺水、缺肥,十年九不收。不管劳动力再多、再强、再劳累,产量总是提不高,工资上不去。今年望明年,明年望后年,结果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社员生活一直没有起色。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这块黄土地,吃不尽的黄连水,苦不堪言。
几天来,王光勤看着十分犯愁,他琢磨着:既缺水又缺肥,又没有优良稻种,墨守陈规,这些“靠天田”能收粮食吗?一个新品种,一个肥料,成了这位农技员的心结。
一天中午,大家插秧你追我赶干得热火朝天,队长跑来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听人说高淳桠溪港有个叫荆山下陆家的村庄多了二亩田的粳稻秧苗。我们何不及速把它拔来栽上,也好明年图个新品种。”
“这倒是桩好事,就怕是小道消息,不可靠吧?”
“可靠,可靠,绝对可靠。”
“那不能错过机会,快去!”农技员王光勤听到有农粳稻秧苗十分高兴。
黑蛋问道:“农粳稻是什么品种?”
“农粳稻是一种优良稻种,茎粗个矮,风吹不易倒伏;抗病虫害能力强,产量高,一亩能收千把多斤;稻壳有芒,米粒短而粗,饭好吃。成熟期晚一点,刚好和我们的皖南籼稻错开收割时间,很适合我们栽种。”
“好好好,那倒是好事,我们赶紧把它搞来。”
田里有人说:“高淳桠溪港这么遥远,又不认得路,怎么去得了?”
“哎哟,路在鼻下,边走边问呗。”队长说。
“好好好,我们去!”大家都同意,队长便信心百倍地点兵派将,派上陈山林、王光满、王光勤、大麻子、黑蛋等,加队长共八人。当即三下五除二,草草吃过中饭挑着粪箕子匆匆上路了。
为了新稻种,八位皖南山区农民犹如出门盗宝一般兴奋,决心龙潭虎穴闯一闯,向江苏高淳进发。边走边问路,傍晚到了一个叫西舍的村庄。橙黄色的太阳含羞似地躲进了暮云,西天如一片深秋的银杏黄叶,外面开始灰暗。队长向前问一位老人,说:“老大爷,这里是桠溪港地区吧?”
“是是,没有错。”
“荆山脚下陆家还有多远?”
“不远了,不上10里路,翻过这‘种塘山’便是。”
“谢谢!”
王光勤担心地说:“哟,天快黑了,还有头10里陌生山路能赶到吗?不如在这村上借个宿明天再去。”
“哪不行,去迟了给别人拔掉了怎么办?事关重要,抓紧赶路!这么多大男子汉还怕几里山夜路?”队长怕耽误大事,十分焦急,欲速到速取。
大家满怀信心摸黑赶路。这农历月底时分,没有月亮,越走天越黑。当他们走到种塘山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在那深深的茅草山上走着连羊肠小道也没了。八人在深山中转来转去,有时走进了山芋地、黄豆地;有时被一座山坡当路;有时前面一条山河隔水;换个方向又走进无边无际的野竹林。大家昏头昏脑,摸不出山。
王光满说:“哎哟,那个答话的老头恐怕有点儿老年痴呆?这哪是不足十里路?十几里也不止了啥!”
这时队长有些心慌,后悔没有听王光勤的话在西舍村投宿。慌忙说:“喂,看看远处哪里有灯火,有火必是村,我们找个村借宿再说。”
大家都凛于夜行,四处张望。一会儿,黑蛋惊奇地说:“有,有,你们看,那个地方有火。”
“哟!火是有火,怎么是绿火呀?”大麻子疑心不是吉兆。
队长说:“不管它,有火必是人家,过去看看。”
大家欢欣鼓舞而去。走到那里灯火不见了,怪事!明明有火怎么不见了?再定神一看脚下是一大片乱坟地,有的有碑,有的无碑。大大小小的坟包很多,地上还有些破衣烂衫。
“哎哟,吓死人了!”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撒腿往回跑。跑了一阵停住了脚,个个呼哧呼哧地吹着粗气。王光满说:“不好!我们这是被鬼引路了!那绿火是鬼火。”
“哇!”大家吓得心惊胆战,个个满身起了鸡皮疙瘩。大麻子说:“我说吗,绿火是鬼火,红火才是人火。”
队长说:“世上哪来的鬼和鬼火?那绿火就是磷火。”
“磷火不就是鬼火吗?晦气!今天我们真遇上鬼魅了。”
山林主意多,吹着粗气说:“鬼迷路我有办法,听老人说,鬼迷路只须停下来闭上眼睛撒泡尿就好了。”
“好好好,我们围成圆圈对外撒尿。”八人围起来闭上眼睛哗啦啦撒了一个尿圈。老人言真灵验,大家心情才平静了许多。
一会儿又听到:“嚎-嚎-”
“哟,哟!山上有狼叫么?”黑蛋惊骇地道。
“嗨!还真是狼嚎么!”山林认定这叫声是狼叫。
“哎哟!真倒霉,怎么深更半夜误入这鬼哭狼嚎的深山!怎么办?”王光满有些沮丧。队长也害怕了、心慌意乱,忙说:
“快快快,再看看四周有没有红火,是红火我们再去。”
大家四处寻找。“看,你们看,那里有点红火,肯定是人家点的火。”黑蛋惊欢地喊。
“你不要把我们再带进坟地了?”
“这次绝对不会。”
“对对,这红火那里肯定是人家,不会再是坟地了,我们快去。”
大家急速走到星火地点,该火也不见了,怪事?“难道这山上尽是鬼魅?!”几个人吓得魂不附体。
大麻子心惊胆战地说:“如果再遇上鬼坟包,我们也变成鬼魂了。”
再定神看,黑黑是一幢房子。借着星光夜色朦朦胧胧地看到了建筑物的轮廓,曲檐挑角,原来是一座古庙,大家的心放宽了许多。但走过去一看,庙门已关,灯火已灭。山林说:“我来叫门。”
王光勤说:“庙门已闩,人已息灯睡了,这半夜三更的就不要喊门麻烦人家了。我们这么多人,人家也招待不起。看,这门外有个茅草堆,干脆钻在茅草窝里过个夜,等天亮再走吧。”
“唉,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无奈之下大家都同意了,便捋起茅草做个草窝,准备钻进去睡觉过夜。
看庙老人在屋内听到有人轻声说话,还有索索捋草的声音,以为有人偷茅柴。但是,又怕外面人多寡不敌众,不敢开门看究竟。便点上油灯,手握稻叉,站在窗口内骂道:“什么人,偷我茅柴?”
队长听到庙内有人喊话,便高兴地说:“哎哟,大爷,我们哪里是偷茅柴?我们是过路人,人生地不熟看不见走了。这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只好躺在你茅柴里过个夜,天亮就走,请行个方便吧。”
“哪也不行,不能在此过夜!”
“我们不要你的柴草,躺一躺为何不行?”
“你们知道吗?这山属茅山山脉,是荒草石头山,近来有很多狼群出没,经常伤人。昨天傍晚就有个小孩在门外洗澡被狼叼走了呢!你们住这里很危险。”
“哎哟,原来如此,真吓人!怪不得听到狼叫。我的妈呀!这出远门若被狼吃了,变成狼屎,回不了家怎么行呀?”大麻子吓呆了.
“哪怎么办呢?”队长恳求说:“大伯你行行好,让我们住庙内避避危险吧?”
“亲眷,你们是哪里人,为何深更半夜进此大山?”高淳人称“亲眷”一词是讲礼貌,看来守庙老人是善良之辈。
王光勤心里踏实了,忙说:“大叔,我们是皖南人,到你们荆山来寻粳稻秧苗的。走到此地天黑认不得路了,便落难于此。”
“哦,原来如此。出门在外也真难,进屋来吧。”老人心好,开门让大家进去了。
老人说:“对不起,我独人守庙,没有那么多床铺,也没有被子,怎么办呢?”
“不用了,不用了,我们倚靠墙根躺一躺,等天亮就走。”
“我此古庙叫‘永庆庵’,离村庄很远,天黑,你们是走不了啦。那好吧,就在庙内过夜吧。”
谢天谢地有人助,八个遇难人进了庙,抓些茅草垫着屁股坐了下来休息。虽说是农历四月,夜风飕飕,坐在庙堂里石板地上确实有些冷。黑蛋心眼儿活泛,说:“我捡些柴枝来生火,大家来烤火。”
“对对对,这个主意好。”
一会儿黑蛋抱来些干树枝,择地生起一堆火来,大家围着烘火取暖。一天的长途跋涉,人人疲惫不堪,一会儿睡眼迷离打起盹来了。
咚咚……咚咚……
忽然外面有人敲门,队长说:“黑蛋快去开门。”
黑蛋把门打开,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生人,还带着土枪。那人说:“亲眷,我是打猎的,只因土枪筒阻塞了捣不通,用不成了,想借你们生的火烧一下,请行个方便吧?”
“这个?”队长犹豫了一下。黑蛋接来枪筒捣了几下,也确实捣不通,说:“没有用了。”叮当一声把枪筒扔在地上。
“只须烧一下就通了,急等着用,请行行好。”猎人恳求着,很是焦急。队长觉得都是出门在外,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能帮就帮个忙吧。便说:“你就拿来烧吧。”
那人把土枪筒捡起来插入火堆里,就站起来掏出香烟,抽一根给队长,又抽一根给王光勤。王光勤讲礼貌,站起身来接受他的烟,说:“谢谢!”这一刹那只听到“叭!”的一声,枪筒从火堆里弹了出来,火星四溅。一时大家被烟火熏得睁不开眼,本能地捂住了双眼。这时王光勤“哇!”的一声吼叫,双手抱着小腿就地打滚,“妈呀!妈呀!”的嚎叫着,呻吟着。
“怎么搞的?怎么搞的?”一个个惊慌失措。王光满不住地喊:“老弟,老弟,怎么啦?怎么啦?”
妈的!原来“猎人”的枪筒射出了弹片击中了王光勤的小腿,鲜血直流。当大家围着看究竟的时候,“猎人”见事不妙悄悄地溜走了。等到弄清楚原因,“猎人”早就不见了踪影。拉开门外面黑洞洞的,这人生地不熟的深夜到哪里找那个陌生的“猎人”呢?问庙里老人他也不知道这“猎人”何许人也。
先不管他,给病人看病要紧。可是,这荒无人烟的深夜孤庙,到哪里找医生呢?队长问守庙老人:“大爷,你们附近有没有伤科医生?”
老人没吱声,披上衣服过来用手摸摸王光勤的伤处,说:“哟!怕是骨头断了,要请骨科医生看才行。我们这里只有东坝梁医生骨科最有名。可东坝距离这里有三四十里山路,你们又不认识路,这黑夜怎么去得了?”
“天那!这,这,怎么办呢?”大家眼睁睁看着王光勤疼痛难忍,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旦。
等到天亮,却乌云密布下起了小雨。不管怎样,下枪弹也得送医院。王光满、队长等取来一棵毛竹劈成四段,再用野荨麻拧成绳索结了张网,做成一张简易担架。取些茅草铺垫起来,扶着王光勤躺了上去。队长派光满、山林、大麻子、黑蛋四人抬着单架踏上了去东坝的路。不到黄河心不死,队长自己带着其他人去了拔秧苗的地方。
风雨兼程,四人抬着单架咯吱咯吱在那崎岖曲折的山道上走着,边走边问路。江南四月雨水多,昏昏的天空,绵绵细雨越下越大。突然间狂风怒号,暴雨劈头盖脑下着。四人一点儿遮盖也没有,光着头被雨淋,顷刻间一个个成了落汤鸡。
山道泥泞苔滑,担架颠簸晃荡。身上的汗水和天上的雨水混和在一起从头淌到脚,时时脚滑,步步难行。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摔了多少跤,直到中午辰光才到东坝,找到了梁氏医院。
梁医生很忙,只能停留在走廊上排队等候。
后来轮到给王光勤看病时,光满向前说:“梁医生,请给我老弟检查一下吧?”
梁医生可能早年曾有过小中风,他的头经常摇摆,那些不礼貌的人给他一个绰号叫“摆头”,或“梁摆头”。他是骨科名医,誉满百里。只见梁医生在王光勤左腿伤处一摸,说:“小腿腓骨骨折了,而且伤口处有金属碎片,怎么伤成这样呢?”
王光满说实话了:“是被一个土枪筒走火,流弹击中的。”
“土枪只有铁砂子,怎么有铁片呢?”梁医生质疑地问。大家面面相觑,疑惑不解。梁医生说:“一般腓骨骨折只须皮外夹板就行了,而你这个必须开刀取弹片。而且你们已延误了最佳手术时间,很麻烦,不做手术腿要废了!”
大家听了瞠目结舌,异口同声说:“做做做,再不能耽搁时间了。手术要多少钱?”
梁医生习惯性摆了两下头,伸出右手母指和食指一扬,说:“8块钱。”
无话可说,凑钱。四人各自掏各自的口袋,全部凑起来只凑了6块2毛钱,不够怎么办?大家互相发愣,还是光满去出面讲情:“梁医生,我们是从安徽远道而来,不知路途出这等纰漏。现在只凑到6块2毛钱,请你行个好,给我兄弟做个手术吧?”
梁医生不但有高超的医术水平,而且是慈善之人,救死扶伤是他的高尚医德。只见他摆了摆头,说:“好吧,快把病人送进手术室。”
四人七手八脚把王光勤送进了手术室,躺在手术台上,大家聚在门外忧心忡忡地等待着。等了约两个小时医生出来说:“是腓骨粉碎性骨折,手术很成功,碎弹片全部取出了。缝了十多针,上好了药,夹上了夹板。没有大碍,只须保养好,很快会痊愈的。”
“好好好,谢谢梁医生。”
大家围上来看铁弹片,原来是牛耕田的犁铧生铁片。这才恍然大悟:“噢,那‘猎人’不是打鸟类或兔子的,是专门打野猪或豺狼的。因为野猪皮厚,只有生铁片才能击穿。嘿:吃他的亏了,如果不是站起来接他的香烟,准击中腹部或胸部,那命就没了。”
梁医生说:“幸好是腓骨骨折,有胫骨支撑着筋不会收缩。只须静养,最好要住院两周。”
无钱跌倒英雄汉,他们已分文没有,哪来钱住院?连肚皮还饿着呢!只得对医生说:“我们无钱住院,只能回家休养了。”
梁医生看看病人术后精神尚好,又年轻,便同意了。只说:“那回去要好好静养,左脚不能落地,保持夹板稳定,两周后再来复查。”
“好好,多谢梁医生。”
大家急速把王光勤扶上单架,起程回家。
已是下午四点,雨还在下个不停。个个归心似箭,饿着肚子,一句多话也没有说,回家!抬着单架,顶着暴风骤雨,艰难地前进着。单架咯叽咯叽地掠过绿色的田野,路两旁一棵棵垂柳在雨中摇曳,挥泪而去。四人脚踏着泥水路上得得作响,不断溅起团团泥浆。这滂沱大雨肆无忌惮地砸在他们身上,个个全身湿透,也好像把他们的心浇得湿漉漉的。去时的信心,决心变成了回来的懊恼和灰心。
王光勤躺在单架上神色黯然地看着笼罩在雨雾中的原野,一片灰蒙蒙的。他心里无比地忧伤和纳闷,去时好好的,回来这副模样?难道所有的伤痛和灾难都落在我身上?!
四人饿着肚皮,挂着湿衣,长途跋涉,半夜才回到家。伤的伤了,累的累了,一个个人困马乏,疲惫不堪。
王光勤回到家,脚不能落地,大伙搀扶他上了床,悲哉!黄竹林看着万分心痛,焦急,泪如雨注。
我真搞不懂,王光勤这小子上辈子究竟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满目疮痍,这么多的灾难和痛苦接踵向他袭来!
十里无真讯,队长带人去了目的地,扑了个空,没有拔到秧苗,根本就没有那回事。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百拾里行程,往返徒劳。回到家大家怨天尤人,后悔莫及,一个个垂头丧气,跌入了苦闷之中,默然神伤。
黄竹林见丈夫伤成这样便埋怨队长说:“队长,你不负责任,怎么不照顾好光勤,让他伤成这样?”说着不禁潸潸。
队长沮丧地说:“别提啦!这次出门是误入歧途,半夜辰光在那鬼哭狼嚎的深山上被鬼迷了路,我们差点儿被茅山的豺狼和鬼魅吃了。这南征北战的,受点儿小枪伤,还不是菩萨面前烧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