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粪盗
科学种田，农技站发出一项技术指导：说把粪放在锅里炒一炒，能提高几倍肥效。要求各生产队抓紧这项工作。
三队陈队长积极响应，他带领一帮人在村东边的大墩头旁挖了一口土灶，把队里的洗澡锅抬着架了起来，再把妇女们捡来的屎放在洗澡锅里炒。王光勤是农技员，当然由他来担当“炒屎掌厨”。这位教黄梅戏的“王师傅”摇身一变便变成了炒屎的“史（屎）师傅”了。这样一来屎的需求量更大了。为了扩大生产，鼓励捡屎，则屎的记分标准不断提高，1斤屎：4分工、8分工、12分工、15分工。妇女挣工分来劲了，一天能挣几十分工。
黑蛋眼馋了，他没有老婆，这种便宜工分他得不到，很不服气。自己去捡鸡屎吧，堂堂小伙子捡鸡屎，很不雅观。尤其在讨老婆之际，怕姑娘们瞧不起他，不敢前去。
黑蛋的焦急是肯定的，身边的小伙子们一个个都找到了对象，拜完天地成了家。而自己相貌平平，一介文盲，不善言辞，又黑，姑娘们看不上他。时光流年，转眼已三十而立，还是光棍独处，年龄越大越不好找，麻烦事。在农村里小伙子讨媳妇真不容易，单凭礼金一项最少要66或88元，还有三金四银，三转一响，十八套嫁衣中必须有一套是灯芯尼的等等规定。
他在队里虽是刮刮叫的劳动力，每年能做3千多分工。但是生产队一直不景气，年底每10分工才2毛。这样黑蛋一年总收入七七八八加在一起还超不出60元。就是自己不吃饭，一年收入，也买不回来姑娘们的一个脚指头，何况老娘还要养。
种田不成只一年，则讨媳妇不成是一生。眼下黑蛋急需要找对象了，但小伙子不帅，家境贫寒，没有人看得上，讲一个吹一个，来两个去一双。这样的收入，他想讨老婆要等到哪个猴年马月呀？岁月不饶人呀？为了讨儿媳妇的事，黑蛋的妈额上的皱纹也不知愁添了几多。
缺德的伙伴们还嘲笑他：“黑蛋呀，那么多的姑娘你赶紧抓一个啥！”
“那些丑八怪我一个也看不中。”讲个骄傲话，其实，他只能自我贴金，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黑蛋四岁那年父亲就去世了，母亲手牵幼儿，用一堆黄土轻轻地送走了他父亲。做娘的怕娇儿夭折，唤他“狗蛋”，但因为脸蛋黝黑，外人就称他“黑蛋”。年轻的母亲没有改嫁，含辛茹苦地把黑蛋扶养成人，实指望他娶亲生子，传承香火，到那边对丈夫也好有个交待。但家贫如洗，至今儿子三十而立，还是光棍一条，为娘心里怎么不急？
他妈对他说：“儿呀，种田人没有别的方法能挣来钱，万物土中生，除掉做工分还只有做工分。劳力强，工分做得多，或许有姑娘们能看上你。‘白则看，黑是汉’庄稼人么，黑一点没有关系。工分多了，就有人跟你跑。”
母亲的嘱咐，他茅塞顿开，连连点头说：“好！听妈的，我拼命挣工分。”
近来妇女们拾粪挣工分来劲，他冥思苦想，用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决定去拾粪。堤内不足堤外补，这样来：白天队里做工分，起早摸黑拾粪，不给人看到，来个秘密行动。什么猪屎、狗屎、鸡鹅鸭屎，凡是粪统统要。他第一天起了个特早，捡来6斤粪，额外记到30分工，尝到了捡粪的甜头，甚是高兴。他躺在床上算了一笔账：如果常年坚持这样拾粪，则一年工分翻三番不在话下，到那时定叫姑娘们刮目相看。他悄悄地打起了以拾粪讨老婆的如意算盘。
万万没有想到，天天去捡，哪来有那么多捡？村旁、山沟、河滩都跑了几遍，捡不到，接连几天放空。他犯愁了，看来如意算盘难以打成，怎么办？他又躺在床上苦思冥想，猛然想到中学厕所边去看看。有些学生不讲卫生，大便不入池，或许去那里能获得意外的收获。
他掌握了时间，天蒙蒙亮，等待学校早上尚未开门，就偷偷地潜入厕所。嘿，不负所料，经常遇到有捡的。现在的黑蛋，很欢喜那些大便不入池的顽童了，能给他带来好运。
但是往往起早摸黑，受冻挨饿，也经常放空。此人鬼点子多，心眼里活泛，眼珠一转，看到粪池里有粪，嘿，这何乐而不为呢？便来一个顺手牵羊，直接在粪池里扒。
第一次得成了，接着第二次、第三次……工分簿上便10分工，100分工、1000分工……数字急剧上升。黑蛋欣喜若狂，一发不可收拾，心想：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到时候一鸣惊人。
常言道：“做贼从偷小菜开始”，而黑蛋“偷粪从捡粪开始”。尝到的甜头，自然而然成了一个大粪盗！他觉得找到了讨老婆的秘诀。
俗话说：“不怕盗偷，就怕盗掂”，黑蛋时时惦念着中学厕所，异想天开，想从学校厕所里发迹讨老婆。他断定，到时候一枕南柯梦家园，金屋娇妻皆俱有，想入非非。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隔不久，黑蛋偷粪的事被学校察觉了。学生纷纷反映，老师恍然大悟：为什么近期没有粪肥施小菜，原来出了个大粪贼！可恨之下，校长组织师生成立了联防队，日夜看守厕所。师生众志成城，大张旗鼓地展开了“捕捉粪贼”的行动。
一天晚会上，社员会上三队长说：“眼下农闲，没有活做，明天休息一天。”
黑蛋心想：你们休息，我照常挣工分，否则工分翻三番的目标达不到。他一早便挑起粪箕子悄悄躲在学校附近的树林里等待，欲见机行事捞一把。他虽然没有进过学校念过书，但为了捡粪他摸清了上课下课的铃声。当当当！当当当！上课铃声刚响过，他一头钻进了中学的女厕所里。
无巧不成书，在上课时有位女生因特殊情况急需上厕所。老师同意了，她便匆匆来到厕所。刚到门旁发现有男人在里面偷粪，她又悄悄退回教室，把此事告诉了老师。老师和全班同学一齐冲进厕所，把黑蛋当场生擒活捉。全班学生“哗！哗！”直嚷，四五十人把他团团围住。想逃也逃不掉了，硬是当众出乖露丑。
多日来想要捕捉的粪盗，今天终于落网了。
老师说：“你怎么到我校厕所里偷粪？”
黑蛋却临危不惧，巧舌如簧，说：“请你不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是来帮你们清理厕所的，是义务清洁工，不是偷粪贼。”
“偷粪就偷粪，还想当什么‘义务清洁工’？马桶上贴喜字，臭的多光彩呀？”
“事出有由，责任在于老师，你们没有教育好学生，学生没有好的卫生习惯，大便不入池。我看不下去来帮你们铲除，不讲谢谢，倒打一耙，反而批评我，岂有此理！”他理屈词穷，却来个反唇相讥。
“不入池是我们的事，与你毫不相干！你嘴巴倒挺尖锐的！”
“做好事，搞卫生，是模范行动，你应该表扬我才对！”
围观学生齐嚷：“不是的，不是的，他是偷粪！偷粪！我们亲眼所见他在粪池里扒，还想抵赖？”
学生紧紧把他围住，七嘴八舌的指责。黑蛋张口结舌无话可讲，便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们瞎说，该吃屎！”他用铲子铲着屎，欲向学生泼洒，学生吓得“哗”的一声，让出一道缺口。他见杀出一条“血路”，欲趁机逃跑。
老师嚷道：“你别跑，见我们校长去。”
黑蛋是困兽犹斗，何况人乎？便气急败坏地说：“去就去，我把粪箕子放在校长办公桌上，要校长好好辨认辨认，这屎，是捡来的还是偷来的？”
老师见他胡搅蛮缠，下流，不可理喻，无可奈何。只骂道：“这里是学校，你慎重些，你混蛋！劣迹昭著！滚！滚！”
黑蛋洋洋自得的样子，把头一扬，说：“你跟我斗，还嫩了点！想沾我的便宜，没有门！”
“下次再来，敲断你腿！”
“你敢，捡粪又不犯法！”他觉得搏斗成功，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事后该班主任把此事告诉了校长，校长很是气愤。这么一所学校的师生没有小菜吃，事关重大，必须制止。
校长多方打听，知道偷粪的是白鹤塘三队人，当晚带几位老师来到白鹤大队，找到了陈大队长。校长说：“队长先生，你大队第三小队有位黑黑的小赤佬经常到学校厕所偷粪。今晨被我们当场抓获，他十分狡滑，拒不认错。我们的菜园，没有粪浇，师生没菜吃，问题大。希望他以后不要再去偷粪了。”
“哟！有此等事儿？岂有此理！我们叫社员捡粪广积肥是好事，不能偷粪呀？校长，你放心，这事我一定追查到底。”
校长说：“从捡粪到偷粪也很自然，顺手牵羊吗？好好说说，也不必难为他。”
校长走后，当晚陈大队长去三队狠狠地批评了黑蛋，而黑蛋当众丑行败露，瞠目结舌，羞愧不及。大队长一气之下，当众宣布扣除了黑蛋前前后后，多日来以拾粪得的工分。黑蛋哑口无言，本想以捡粪娶老婆，却是心劳日拙，竹篮打水一场空，做了个黄粱梦。从此黑蛋再度陷入困境，讨老婆的事到处受阻。看来他的老婆也确实难讨了。
那年代经常听说厕所、市窖（街道茅厕）被偷粪的事儿。坚信：像捡鸡屎、偷粪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