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些我们无法触碰的东西,都是因为靠得太近
亲爱的K:
最近频繁地给你写信,是因为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起了个誓:写完20封就去找你。这样一想,好像每写完一封信,离你的距离就近了几百公里。
几百公里有多远呢,K?突然想到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上星期和朋友在大悦城吃饭,来接我回家的出租车师傅是这么告诉我他的方位的:大门往北走100米处。我和朋友好不容易靠着手机指南针找到了“北”,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用脚步丈量这“100”米。
真的很好笑吧,K,我想你此刻一定在笑,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笑起来的时候,鼻子会皱成一颗话梅核,我总说你这样很丑,但其实,我只不过是在嫉妒你每次都能笑得这么开心罢了。
但是K啊,此刻我却突然觉得有点失落了,因为我无法亲眼看你在我面前笑。
我想我大概知道几百公里甚至几千公里是多远的距离了,是你在笑我却看不到的距离,是比隔着一整个宇宙还要长的距离。
K,你说距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我想不仅是我,肯定还有很多人,都对距离并没有一个清晰具体的概念。这不仅是一种日常经验的丧失,更是一种记忆的缺席,越是熟悉的东西越容易无声消融于生活之中。
我突然想起之前听过一首电影配乐,其中有句念白是这样说的:All that we cannot touch,because they are too near.(那些我们无法触碰的东西,都是因为靠得太近。)
K,你知道吗,北京是一个让人感觉不到距离的城市,又或者,中国大多数的城市,都是让人感觉不到距离的。当然,我说的仅仅是物理上的距离。
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不能轻易叹息,若你叹息,那声音便会化成风,吹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当然你也不能哭泣,若你哭泣,那眼泪便会化成雨水,落到每个人的头顶。
大家彼此之间靠得太近,所有的情绪都不配拥有结局。于是,每个人都试着收起表情,成为一个庄重的大人。
我战战兢兢活在他们中间,这种感觉真是讨厌极了。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如果可以选择我们之间的距离的话,我想和你成为窗外那两棵并肩站立的行道树。
有时是夏天,我们枝繁叶茂,想要把每一片树叶都生长到对方的心里。我们的树冠巨大而丰满,我听见有人称我们为两棵“合抱”的树,忍不住又把臂膀往你那边使劲伸了一伸。
有时是冬天,我们身上的树叶会全部掉光光,只剩下秃秃的,孑立的枝干,我们摸不到彼此,只是独自站立,独自接纳穿身而过的阳光和风雨,但心里却感到更加清晰,笃定。
我还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你觉得,当自己很爱一个人的时候,会觉得自己是躺在水里,然后隔着那片水,静静看着水面上的他。
以前的我,并不太懂得这话的含义。
但后来,我读到洛夫写的一首诗,叫作《我在水中等你》,“紧抱桥墩,我在千寻之下等你。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我想,你们说的大概是一种相似的心境。
以前的我,是不接受距离的,但现在,我开始感激距离。
并不是因为什么特别高深的道理,现在的我感激距离,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它给了我一个可以名正言顺说想你的借口。
K你还记得吗,当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在马路上走着走着,就拉起你的手说想你。或是在上行的手扶梯上,我站在前面,你站在后面,我也会突然扭头说想你。还有当两个人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玩手机的时候,我也会用脚踹踹你,突然蹦出一句“想你”。但你总说:“我明明就在旁边,怎么还说想我。”
你不懂,想你这件事和你在不在身边其实并无关系。
还好现在,因为距离,我可以名正言顺说想你,我甚至还可以写长长的书信给你。
K啊,如果说,往前延伸的道路是信使的话,那此刻我就不是写信的人,而是筑路的人。
K啊,我想慢慢地,把这条路一直筑到你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