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宗爷爷造人烟
(壮族)
很古很古的时候,天和地离得很近,就连竹子长高了也能触着天。不信,看那竹梢都是弯下头来的。不久,天空中出现了十二个太阳,一起逼近地面晒,大地热得像火炉,岩石被晒得熔成滚烫的石浆,泥土也被晒得化为泥浆。大地上除了一片沸腾的洪水外,什么也没有。
这一切,让天神从宗爷爷(20)和他的妻子见到了。从宗爷爷对妻子说:“大地太荒凉寂寞了,应该让大地上有人,有各种各样的鸟兽虫鱼和花草树木,热热闹闹才好。”妻子同意了。从宗爷爷决定先把将大地晒得溶化为洪水的太阳射死,于是张弓搭箭,将十二个太阳统统射落了。(21)可是,当这些太阳全射落以后,大地又立刻变得寒冷起来。原先像开水般沸腾的洪水,开始冷缩了,地上虽然现出了高山和平坝,但高山上积雪,平坝里结冰,依然一片冷冷清清,什么也没有。从宗爷爷见了,心想这还是不行呀,该怎么办呢?他妻子在一旁说:“当初该留下一个太阳就好啦!”这话提醒了从宗爷爷,他说:“我俩快去找太阳吧。”可是,被射落的太阳已无影无踪,原来大多落入大海中了。他俩东寻西找,好不容易在山谷里找到了一个。从宗爷爷急忙把这个太阳安放到天上。所以,现在天上就只有一个太阳。
天上又有了太阳,大地变得暖和了。但由于天和地之间离得很近,大地仍很闷热,只能生长一些耐热的竹呀、草呀的。从宗爷爷又想:只有把天撑上去,才能让人和各种鸟兽虫鱼居住。于是,他又与妻子合计怎样把天撑上去。原来,天是由十二根柱子撑着的,而且这十二根柱子会生长。从宗爷爷和妻子发现,只要给这些柱子浇水,柱子就会长高。于是,他俩便天天给这些柱子浇水。果然,十二根柱子愈长愈高,天也一天天地给撑高了。
这时,从宗爷爷夫妇俩高兴地说:“现在该造人了,但‘人’会是什么样子呢?”妻子想了想说:“男的像你,女的像我。”接着,他们就先用水和泥巴,然后再按他们自己的样子捏成了一些泥巴人。从此,大地就开始有了人,变得热热闹闹了。(22)可是,这些用泥巴捏成的孩子们却吵着要穿的,要吃的。从宗爷爷想了想,对妻子说:“我们给人准备的东西可不齐全呀,还得让人有吃有穿才行。”于是,他俩又忙着用泥沙做成五谷和棉花,做成各种飞禽走兽。从此孩子们有吃有穿了。
孩子们渐渐长大了,撒下的谷种早已长出硬秆抽穗了。那时,谷子长得又壮实又高大,谷杆长得像森林里的大树一般高、一样密。谷子倒是长得好,但孩子们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吃得上口。从宗爷爷的妻子就教孩子们割谷子。由于谷秆太粗太硬,只能用斧头砍。这可累坏了从宗爷爷的妻子,于是她便咒骂起谷子来,叫它们长小些、长矮些,长得像草一样,好用镰刀割。后来,谷子果然变得矮小了,像现在的这个样子。从宗爷爷的孩子们打这以后学会了种庄稼,人便越来越多。从宗爷爷的儿孙们一代又一代地延续下来,都过着太平日子。可是,不幸的事发生了。原来,在古时候,天下的水都从一个落水洞中落入大海。落水洞口,守着两只机灵、美丽的凤凰。每当洞口被大水冲来的石块、树木阻塞时,两只凤凰就飞来把石块、树木衔走。因此,大地上一直没出现过洪水灾害。一次,两只凤凰飞到远方玩耍,忘了回来衔落水洞口的石块、树木,洞口终于被阻塞。顷刻间,大地到处积起洪水,洪水越积越大,淹没村寨,漫过森林,吞没高山,大地变成一片汪洋。
在洪水泛滥之前,有一个天神(23)曾告诉人们快准备逃避洪水,但人们不听天神的劝告,结果都被洪水淹死了。只有好心的两兄妹,在洪水到来之前听了神的话。天神便给了他俩一粒葫芦籽,要他俩快种下。葫芦籽种下后,三天就结出了一个大葫芦。等到洪水泛滥时,他俩连忙钻进葫芦里,用松香粘紧葫芦口。葫芦一直随着洪水漂来漂去,直到洪水退了以后,兄妹俩才从葫芦中走出来。(24)
兄妹俩出来一看才知道,地上只剩下他们俩了。为了传宗接代,他俩只得结为夫妻。过了不久,妹妹怀孕,可是生的是个像磨刀石一样的怪胎。他俩一见便生气了,将这怪胎砍得粉碎,然后又将这些像石粉一样的东西拿到路边树下到处抛撒。不料,撒在路上的变成了沙族(25),撒在路边高处的变成了汉族;撒在桃树下的姓陶,撒在李树下的姓李……从此,又到处都是人烟了。
【原文附记】
此则神话所依据的资料,载于云南大学中文系一九六四年编印的《云南民族文学资料集》第二十二集。原资料共四份:一、关于开天辟地的故事;二、从宗爷爷两夫妇射太阳、治洪水、分天地造人;三、关于第二次洪水的故事;四、第二次造人。该资料上均未写出其讲述者、记录者,特此说明。此神话流传于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壮族地区。
【讲述者】 (无考)
【采录整理】 黎之整理
【采集时间】 (无考)
【流传地区】 云南省·文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壮族地区
【文本来源】 姚宝瑄主编:《中国各民族神话》(仫佬族、壮族、京族),太原:书海出版社2014年版,第120—123页。原文附记标注选自李子贤编《云南少数民族神话选》,云南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
【阅读提示】 这则神话所说的天神夫妻造人和洪水后兄妹婚再生人类都是常见的关于人类起源的母题。
【基本母题】 以前天地很近;天神射日;自然物的产生;支天;天神用泥造人;洪水后兄妹婚生人;姓氏的产生
【本文编码】 《从宗爷爷造人烟》:ZCSW1413-311-014
(1) 布召法:傣语,天神。布召岭:傣语,地神。
(2) 海法:傣语,天牛。
(3) 滚涛:傣语,老者。
(4) 旦法:傣语,献天。
(5) 曹:“代”或“批”。
(6) 罡风:强烈的风,或意为天风、神风。
(7) 四眼人:意为怀了小孩。
(8) 羊角树:杜鹃树。
(9) 姜子树:常绿灌木,多生于岩石上。
(10) 察嘞夫:傈僳人的一种旧习俗。人死三天(回魂)后,在一块白布和一块青布上各画一只大雁,分插两处。由巫师念经,念到两面旗子转向一方为止。
(11) 黄瘟:流行病,瘟疫。
(12) 赛依列:龙王的姑娘。
(13) 儿依得罗娃造人之说,原传说中还有两种说法:一种是她“塑起了两个人,男的那个眼睛有八只,耳朵有九只;女的那个手有四只,脚有两只……他们的眼睛不眨”。另一种说法,她“塑了两个人,男人塑了八只眼,八只眼睛看万山;耳朵塑了九只,九只耳朵听得远;还塑了一只特殊眼,眼睛不贬看得宽。女人捏了六只手,六只巧手能胜天;女人捏成六只脚,六脚走得快”。这些传说有一定的参考价值,特注录于此。
(14) 泽梗子:地名。
(15) 黑夺方:地名。
(16) 古木折意巴:又称盘古,参与造天地,重换一代人。
(17) 葫芦包:一种野蜂的名称。
(18) 不出气:不说话。
(19) 青冈树:指男孩。下句的马缨花,指女孩。
(20) 有的资料中说从宗爷爷是人或神人。
(21) 有的资料说,从宗爷爷只射落了十一个太阳,留下了一个让它暖庄稼、晒谷子。
(22) 有的资料说,从宗爷爷夫妇先用泥巴捏成了人,接着从宗爷爷的妻子就怀了孕。
(23) 原资料中未说明此天神的姓名。
(24) 有的资料说,洪水到来之前,由于兄妹俩得到天神关照,事先准备了一条木船和大量口粮,因而得以逃生。这显然是后起的说法。
(25) 沙族:居住于文山等地的壮族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