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进城
夕阳将苍梧古道染成赤金色,少年踩着龟裂的青石板前行。道旁镇妖石像的眼眶里积着陈年雨水,倒映出他褴褛的蓝袍。腰间的青玉螭纹佩突然泛起微光,在石板上投出蝌蚪状的符文。
“师父的锦囊...“少年刚要伸手,整条古道突然震颤起来。那些看似普通的镇妖石像竟同时转头,空洞的眼眶对准他胸前的玉佩。
石板缝隙渗出暗红色液体,在少年脚下汇聚成古老的秦篆——“守“。他忽然想起师父说过,蒙郡每块镇妖石都暗藏一道“守“字诀,唯有先天道体能触发。
“小郎君当心!“
破空声裹着桂花香袭来,少年本能地旋身错步。三支骨箭擦着耳际钉入地面,箭尾缀着的青铜铃铛发出刺耳鸣响。古道两侧岩壁上,六个裹着兽皮的身影显形,为首者脸上赫然纹着七只鬼眼。
“蒙山七鬼?“少年指尖划过腰间锦囊,触到师父留下的玄铁令牌。最后那支骨箭的主人从阴影中走出,竟是先前铁笼中的魔瞳少女,只是此刻她额间朱砂已化作血玉。
少女屈指轻弹箭尾铃铛,声波竟凝成实体:“白凤老儿不在,你这先天道体倒成了无主之物。“她说话时,其余六鬼已结成北斗阵势,将少年围在血色符文中央。
少年忽然笑了。他扯下破碎的蓝袍抛向空中,布片在符光中化作万千翎羽——正是当日高空坠落时参悟的拟态奥义。当七鬼的兵刃同时刺来,他竟如雏鸟归巢般蜷缩身体,在刀光剑影中寻到唯一的生门。
“拟态·燕返!“
少年化作流光从阵眼冲天而起,原本站立处炸开七道血泉。魔瞳少女惊觉不对时,那些染血的翎羽已化作锁链,将七鬼与血色符文牢牢捆缚。古道上的“守“字骤然明亮,镇妖石像眼中射出金光,将七鬼生生钉入地底。
“你何时看破的阵眼?“魔瞳少女的狞笑终于破碎,血玉开始龟裂。
少年落在最近的镇妖石像肩头,玉佩青光照亮他额头的肿包:“从你说'无主之物'开始。“他望着师父消失的方向轻声道,“我师父教过,真正的守,不是固守,而是攻守兼备。“
魔瞳少女突然尖啸着扑来,却在触到金光的瞬间灰飞烟灭。少年接住坠落的血玉碎片,发现里面封存着半幅地图——正是锦囊中缺失的那部分武侯遗迹路线。
暮色深处传来熟悉的酒香,少年不用回头也知道,某个老家伙肯定躲在云层里偷看。他摩挲着新得的血玉,突然对着天空大喊:“师父!这次算不算提前通知啊?“
云层中传来被酒呛到的咳嗽声,三十六柄飞剑组成的剑阵差点现形。少年大笑着奔向蒙郡主城,破碎的蓝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像极了展翅的雏凤。
暮色中的蒙城郊野腾起阵阵黄尘,少年望着天际残留的云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青玉螭纹佩。玉佩表面流转的“守“字纹路突然灼烫,惊得他后退半步,这才发现脚下砂砾正诡异地排列成八卦阵图。
“师父的锦囊...“少年解下褪色布囊时,三十里外的城墙上传来戍卫换岗的号角声。布囊里那枚玄铁令牌突然颤动,在沙地上投射出星图般的幽蓝光点——正是白凤剑仙独创的“天罡引路符“。
他忽然注意到西北巽位有团不自然的阴影。正要掐诀施展堪舆术,三只寒鸦惊叫着掠过枯树,树杈间残留的半截符纸飘落掌心,赫然是师父常用的“千里传影符“。
“镜花水月终需破。“符纸在真火中化作灰烬时,少年耳畔响起师父的叹息。他猛然转身,城郊乱葬岗方向腾起血色烟柱,正是《御风诀》记载的“血影传烽“。
当少年奔至第七座镇妖石像时,腰间的玉佩突然迸发青光。石像眼眶中积存的雨水倒映出诡异画面:自己正站在武侯府遗址的八卦阵眼,而对面站着个额间带守宫砂的病弱少年。
“谁在窥视!“少年挥袖震碎水洼,破碎的倒影却凝成血色符咒。他忽然想起两个月前在云梦泽,师父用九星盘推演时说过:“当镜中人向你伸手,便是归墟之门将启。“
戌时的更鼓声自城墙传来,少年望着掌心血符,突然咬破指尖在玄铁令牌上画出血色八卦。令牌剧烈震颤,竟牵引着他施展出从未学过的“缩地成寸“,转眼已至蒙城正门。
“天阶启蒙师的马车!快避让!“
人群突然骚动。少年被推搡着撞上城墙,青砖缝隙里暗藏的符纹刺得后背生疼。鎏金马车掠过时,他分明看见车帘后师父的白发,以及身侧那个与自己七分相似的病弱少年。
“血亲同脉咒...“少年捂住突然剧痛的胸口,当年师父用天神九针封住他血脉时的警告在耳畔炸响。余光瞥见某个灰衣人正用罗盘对准自己,那器物中央的凹槽竟与玉佩形状完全契合。
当他混在流民中挪到侧门时,守城卒的青铜戈突然交叉:“哪来的乞丐?“戈尖挑开他褴褛的蓝袍,露出腰间青光流转的玉佩。
“慢着!“灰衣人突然挤到前列,袖中滑落的金叶子在守城卒眼前晃了晃,“这是我家走失的侍童。“他布满老茧的手按在少年肩头,暗劲震得玉佩险些脱出锦囊。
少年正欲挣脱,忽然察觉灰衣人后颈的蛛网状黑纹——正是《百兽图鉴》记载的噬心蛊发作征兆。他假意踉跄,借势将半颗化蛊丹弹入对方衣领。
“多谢大人。“少年垂首掩住冷笑,余光瞥见城楼飞檐上掠过的白影。当灰衣人押着他转过瓮城时,西北角突然传来凤鸣般的剑啸,三十六个持戈甲士齐刷刷望向启蒙台方向。
少年趁机肘击灰衣人膻中穴,转身钻入货郎的香料车。当他从肉桂堆里探头时,正看见师父抱着病弱少年跃上启蒙台,而那孩子腰间,赫然悬着与自己成对的赤玉盘龙佩!
货箱突然剧烈摇晃,少年被颠出车外,跌落处竟是武侯府遗址。残破的照壁上,两道影子正在月光下缓缓重合。他胸前的玉佩突然浮空,在八卦阵眼投射出惊天幻象:
七年前的血月之夜,白衣剑仙挥剑斩开双生子的魂魄,将带着先天道体的残魂封入青玉螭纹佩,而承载着幽冥裂隙印记的另一半...
“小心!“师父的暴喝自云端传来。少年回神时,遗址地砖已尽数碎裂,灰衣人化作的蛊虫正从裂缝中涌出。他本能地施展拟态·飞鸟还巢,却在腾空瞬间看见启蒙台上,病弱少年正将赤玉盘龙佩嵌入某个青铜罗盘。
当三十六道剑光自九天坠落时,少年终于明白师父反复强调的“守“字真意——青玉螭纹佩根本不是护身符,而是镇压幽冥裂隙的阵钥!
蒙城外城的青石板路上,乞丐少年贴着墙根疾走。他能清晰感受到背后追踪者的气息——那种混着铁锈与腐叶的味道,与三年前追杀他的黑衣人如出一辙。
转过第七个巷口时,少年突然旋身跃上屋檐。下方追踪者猝不及防地冲过拐角,手中罗盘指针疯狂转动。少年瞳孔微缩,那罗盘中央镶嵌的,赫然是师父曾展示过的“九宫锁“残片。
“果然冲着先天道体来的。“少年指尖轻触腰间玉佩,感受着皮下经脉传来的刺痛。两年前师父用天神九针封住他血脉时说过,这道封印既是枷锁也是诱饵。
追踪者突然仰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屋檐。少年正欲后撤,忽见对方脖颈浮现出蛛网状的黑纹——正是《百兽图鉴》里记载的“傀儡蛊“发作征兆!
“叮——“
破空声自百米外的钟楼袭来。少年本能地施展拟态·山豹,却在腾空的瞬间瞥见寒芒中的青铜铃铛。那铃铛样式与先前蒙山七鬼所用完全一致,只是表面多出三道血痕。
“当啷!“
铃铛在触及屋檐的刹那炸开毒雾,少年借势滚入下方染坊。浸满靛青的布匹层层垂落,将他身形完全遮蔽。追踪者冲进染坊时,少年正将最后半块靛饼塞进染缸。
“这位大哥找什么呢?“少年故意露出半截破烂衣袖。
追踪者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五指暴涨抓向布帘。就在利爪即将触到布匹的瞬间,整缸靛青突然沸腾,化作九条水蟒缠住他周身——正是少年用体术震荡水流形成的拟态·玄蛇!
“说!谁派你来的?“少年扯下染布裹住口鼻,指尖抵住对方眉心。这是师父教他的“点星手“,专破傀儡蛊的控心术。
追踪者突然诡笑,皮肤下凸起无数蠕动的蛊虫:“镜花水月终成空...“话音未落便化作血水,只留那枚九宫锁罗盘叮当落地。
少年正要拾取,罗盘突然投射出虚影:内城武侯府遗址深处,竟有个与他容貌相同的少年正在破解先天八卦阵!
“这是...七年前的画面?“少年盯着虚影中完好的武侯府,突然注意到阵眼处的玉佩——不是青玉螭纹佩,而是块赤玉盘龙佩!
染坊外忽然传来金铁交鸣声。少年将罗盘塞进锦囊,翻墙跃入隔壁酒楼的后厨。当他换上伙计的粗布衣裳混进大堂时,正听见说书人拍响醒木:
“话说七年前武侯府灭门惨案,全府三百口人血尽而亡,唯有个垂髫小儿被神秘剑仙救走...“
少年手中的茶盏微微震颤。记忆深处忽然浮现出血色月光,以及某个在尸堆里翻找玉佩的白影——那玉佩的纹路,竟与罗盘虚影中的赤玉盘龙佩完全重合!
“小二哥,续茶。“
带着金石之音的呼唤让少年回神。方才追踪者站过的位置,此刻坐着个戴青铜面具的玄衣人。对方将空茶盏推过来时,袖口隐约露出半截血色竖瞳刺青。
少年斟茶的手稳如磐石:“客官从咸郡来?这蒙山雾茶要配着桂花蜜才好入口。“
“哦?“玄衣人面具下的声音带着玩味,“小兄弟对咸郡习俗倒是熟悉。“
“家母曾是咸郡绣娘。“少年放下茶壶,袖中暗扣的染布已浸透化蛊散。师父说过,血色竖瞳是咸郡影卫的标记,而影卫从不单独行动。
果然,当玄衣人掀开第二枚茶盖时,少年听见了三十六个轻重一致的脚步声——正是先前官道上护卫鎏金马车的披甲武士!
“其实我们在找两个走失的孩子。“玄衣人指尖在桌面画出阴阳鱼,“一个先天道体,一个...镜花水月。“
酒楼突然死寂。所有食客保持着僵硬的笑容,脖颈皆浮现出蛛网状黑纹。少年在玄衣人瞳孔中看见自己倒影的瞬间,胸前的玉佩突然灼如烙铁。
“拟态·百鸟朝凤!“
少年撞破窗棂的刹那,三十六道剑光封死所有去路。危急时刻,内城方向突然传来清越凤鸣,某个熟悉的白影踏着剑阵掠空而过,怀中抱着的病弱少年额间朱砂如血。
追踪者的罗盘在锦囊中疯狂震动,少年福至心灵地取出师父留下的玄铁令牌。当令牌触及剑阵的瞬间,他竟在三十六柄飞剑的寒光里,看见了自己与那病弱少年重叠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