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识
不远处坐着的是一位黑衣男子，梳着油背头，方框的墨镜下露着一张狡黠的嘴。他用极优美的普通话点菜，洁白整齐的牙齿忽隐忽现。方素洁两眼放光，啪地一声扔下羊肉串就向他奔去，抢坐在他身边，叫那个弟娃有些尴尬地挪开了。原来他带了四个兄弟，后来方素洁依照四位的特点取了绰号——刘海哥、帽子哥、外八哥、皱纹哥。
刚吃了鳖的弟娃儿就是外八哥，外八哥个头很高，身材又消瘦得很，挪了别桌的塑料凳来坐在方素洁右侧。他刚一落座，便用两根小木棍似的手指戳了戳方素洁的肩，打断了两人热火朝天的对话。
方素洁没好气地回过头:“有事?”
黑衣男子却不觉得生气，只是好笑道:“小妹，你刚才可是坐了老四的位置啊。看来他恼了。”
方素洁忽然想到，这位大哥一直讲普通话，她方某人想交这个朋友，那就必须…“对不起，大鸽！”
围绕着折叠小桌发出一阵爆笑。
外八哥摆摆手:“算了吧，哥就当你不懂事！没有下回！”
黑衣男子和四位兄弟乐呵着点了菜，如此温柔的黄昏，所有人都懒散地驼起了背。
方素洁接着同黑衣男子讲话:“大鸽大，你的普通话说得蒸好！”
“哈哈，自我介绍一下，Mandel，我的英文名。”
方素洁懵圈了，两秒后，才试探地说道:“马得喔？”
再次爆笑。
黑衣男子无奈摇头，说:“如果你不会念英文的话，可以叫我曼德尔。”
“喔…你莫得中文名字啊？”
刘海哥说:“当然有了，不过现在这个年代，就显得不够洋气。”
帽子哥补充道:“没错，我们四个都有英文名，我叫Maxwell。”
“Morgan。”是皱纹哥。
“Magee。”外八哥也说。
最后刘海哥说:“Nathaniel，是我。”
“咋个人家都是马啥子，你郎个是奶啥子?”
刘海哥一听，觉得好笑，就故意板个脸吓她:“这是为了凸显哥哥的与众不同。你懂吗？小土妞。”
方素洁野惯了，根本不怕他作的那个鬼脸，说:“嘿！你敢说我土妞，你才土勒！你…”
“好了好了，别闹我们今天出来不就是体验乡村风情吗，怎么能说人家本地人土呢，老二，这是你的不对了。”
刘海哥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借着这个道歉的机会，又戏弄方素洁。“sorry，my fault!”
方素洁根本没学过英语，彻底成了傻子。耽误了这会儿，羊肉串上来了，方素洁借机回避此事，把话题转圜到羊肉串上。“这个嬢嬢的羊肉串巴适得板！吃，都吃起!”
吃上兴头，方素洁胆儿越发肥，头一次见面，竟就要人家教她普通话，还要学英语。
没想到黑衣男子爽快答应了，皱纹哥好像有点不高兴，低声说:“大哥，这…”
“没关系！不就是教一教普通话，教一教英语吗？你啊，太拘谨！”
皱纹哥只好作罢，低头撸串不再吭声了。
帽子哥却凑过去悄声同刘海哥讲话:“不会吧，我们不是来…”
刘海哥摇摇头，示意他别管大哥的事。
帽子哥一脸扫兴，觉得无聊极了，拾起羊肉串大口吃起来。
“素洁。”
“安?”方素洁抬头。
“你平时都这么打扮?”
方素洁抿了一口下唇的红油，颇有些骄傲地说:“那是！我一直都是那种…帅气逼人的女子！”
“是吗。挺有意思的。”黑衣男子嘴角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方素洁只是感到他的表情怪怪的，心里拼命地猜想，他是欣赏我呢，还是嘲笑我?这个问题就一直埋在了她的心里。
卷毛妹的头发是在一个小破店里烫的，过不了多久就没型了，乱糟糟地像一堆杂毛，于是又开始念叨着什么时候要去趟城里，要找最好的师傅烫头发。她对着镜子出神，窗户突然响起来，卷毛妹偏过头去看，又是你啊方素洁。方素洁只有卷毛妹一个女性朋友，有些事情嘛，总归是只能女生之间讨论的。卷毛妹看她口型，说什么“搞快出来”。
卷毛妹慢吞吞地走到门口，问:“今天不行哈，今天我要烫脑壳。”
“晓得你要烫脑壳！跟我出切，有的是机会烫！”
卷毛妹一下子脑筋短路，听不懂了。“啥意思？未必今天不是切耍嗦。”
“耍?耍有这个重要?”方素洁把话说到一半，悄悄凑近来，说:“昨天那个曼德尔，他是城头人，你晓得撒，芙蓉市！”
卷毛妹一听眼睛都直了，立马抓着方素洁，说:“耶哎?你娃不得真的…！”
“真的！我都晓得他的电话了。”方素洁眼下泛起了红晕。
卷毛妹距她不过10公分，瞧得真真切切的，顿时八卦之心大跳，逮着她的肩头，激动得口水乱喷:“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方素洁抹了一把脸，蹙着眉嫌弃地说:“好烦，早上洗得多干净的脸…”
卷毛妹意识到自己过分激动了，转头小跑进屋，打了盆水来。“几趴口水，洗了就是了。来，我给你洗!”卷毛妹伸手就来，方素洁眼前一黑，这毛巾在高低起伏的山峦走上一遭，眼前又恢复明亮了。
可这红晕却迟迟不退，卷毛妹笑了，她方素洁难道还真就是人如其名?“你敢说不喜欢？”
方素洁难得的怂了，不得不说，卷毛妹太了解她了，她在镇上的男生们面前，可谓是“梁山好汉”“绿林英雄”，简单来说就是从不展现一点女性的气质，若说她有什么把柄或弱点，那就全在卷毛妹这儿了。对于这一点，方素洁是不想承认的，可是，有哪个年轻女孩能拒绝得了一个长相英俊、身材雄伟还有文化的男人呢？那天他虽然戴着墨镜，方素洁却也知道，那种气质是难以掩盖的，即使是单看他的下半张脸，亦非常人能比。
卷毛妹突然来了一句:“遭了，你的钟哥哥咋办哦～”
方素洁回过神，说:“钟哥他就是我哥，跟他不是一码事。”
“哦哟～愣个快就分得清清楚楚了。”
方素洁又害臊起来:“莫乱讲。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晓得了晓得了～”卷毛妹完全懂了，只是敷衍地给她铺了个台阶下。“然后呐，你找我干嘛？”
方素洁故意咳嗽两声，说:“走范孃那儿，给他们送行。”
“撒子呐？他们今天就走了嗦。”
“不然呐，人家就是来这儿耍两天，又不是就住到你这儿了。”(这个镇，不是指卷毛妹的家)
“行嘛行嘛，我收拾哈。”卷毛妹梳了几下头发，随后跟着方素洁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原来他们有车，五人都在车上呢。方素洁跑过去，兴高采烈地敲车窗。车窗随即下来了，露出一男子的面孔，开车的是帽子哥。
一旁的黑衣男子微笑道:“hi，Jasmine，你果然来了。”
“啥?”
他轻声笑了一下，又说:“我为你起的英文名，茉莉。你不是想学英文吗，那我先教你这个，以后我都会这样叫你。”
“真的啊…谢谢谢谢!真的…我好高兴哦，我长那么大，都妹有英文名!”方素洁用撇脚的普通话说。
随后，方素洁介绍了卷毛妹，二人正要同五位大哥说再见，她却忽然想起什么，说:“曼德尔，你再讲一遍吧，我怕我记不住。”说时手伸向卷毛妹，暗示她听着，若自己记不住，还有个人帮忙。
“Jasmine茉莉花，我觉得你就像茉莉，非常的纯洁无瑕。”
卷毛妹努力憋笑，这个真是破天荒头一回，有人评价方素洁纯洁无瑕!而且还是从这么一个特别的人口中出来的，卷毛妹心想。
简单的挥手道别后，二人走在种满银杏树的小道，方素洁一直不停地念:“假死门…假死门…”
卷毛妹叹气:“你要是念书有这个积极的劲儿，早就考上城里的高中了。”
“你莫搅臊我，我要学英语!哎…啥子来着?哎呀都怪你，搞忘咋个念的了…”
卷毛妹只好摊摊手:“Jasmine啊，我都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