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捆绑到自主:复元为本的认知行为介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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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介入工具:情緒溫度計、身心思維自我分析、思想陷阱

1.案主背景簡介

高太太為家中的獨生女,是備受照顧的掌上明珠。自幼以來,爸爸因終日忙於工作,相處機會不多,因此,母親就是她世上最親密的人。母親帶着她出門的樣子、寓教於日常生活小事件的神態、偶爾對她發脾氣時連打帶罵的表情、說話中帶點激動的模樣,她都一一清晰記得。

然而,父母在她年紀尚輕時已相繼過身,孑然一身的她,陷入悲傷與迷惘,她感覺自己孤苦伶仃,多少次想通過自殘,追隨父母而去。時光帶給了她成長,她養成了懂事、獨立、堅強的性格,習慣獨自一人面對生活中的困難。能幹自主的她,向來都會為自己的生活訂下一個個的目標,並奮力朝目標前行。

多年以後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婚後她生下三個小孩,與丈夫過着男主外、女主內的生活。沒有出外工作的她,獨力照顧三個子女,常感覺壓力甚大,丈夫並不能分擔她照顧子女的壓力,也完全沒有參與管教孩子,這令她倍感難受,並承受着巨大的教養子女的壓力。

高太太除了丈夫子女以外別無親人,所以當她遇到問題,往往只能獨自面對。在長期沒有支援的情況下,高太太的情緒健康漸受影響,遇到孩子不聽教或是不專心做功課,高太太都十分惱怒,動輒責罵和體罰,因此親子關係亦變得很緊張。在不和諧的親子關係與她的負面情緒同時影響下,孩子們行為更加反叛,如此一來,高太太的脾氣也變得更暴躁了。慢慢地,她察覺自己的情緒產生了變化,如經常情緒低落、無故流淚、做事失去動力、持續失眠、更恢復以前曾有的自殘傾向。

幸而高太太察覺力強,願意接受協助,也渴求改善自己的狀況,於是主動就醫,才發現自己患上抑鬱症。在診所轉介下,她在精神健康綜合社區中心的社工協助下開始了她復元的旅程。

2.復元的第一階段情況

希望感及改變的動機,對開始復元之旅至為重要。開始時,高太太改變的動機甚高,因為她很愛自己的孩子,不希望他們受到自己情緒的影響,破壞親子關係,也不願自己常困於抑鬱之中。然而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負面情緒,更找不到改變的良方,感到十分無助與無望。

有見及此,工作員讓高太太明白透過學習,她可以提升掌控自己情緒的能力,以此提升她對復元的希望。要管理自己的情緒,首先她必須明白自己負面情緒的來由。工作員運用了認知治療的工具——身心思維自我分析表,以她日常生活發生的事件作自我分析,使她明白人在事件影響下,身體、情緒、想法及行為如何互相影響。運用身心思維自我分析表的同時,工作員也協助高太太認知人的想法,但很多時候並不客觀,容易跌進思想陷阱,使她進一步明白和察覺自己在事件發生時,往往自動化地產生甚麼樣的負面想法,因而引發負面情緒。因此若要改變負面情緒,可以從改變身體狀況、想法或行為入手,而檢視自己容易跌進哪種思想陷阱,是管理情緒重要的一環。高太太一旦有以上認知,情況就變得充滿希望。

3.技巧理念與使用目標

使用身心思維自我分析表的主要目標,是幫助案主在面對困擾時,可以有效地察覺自己的反應:包括身體、情緒、思維及行為四方面,特別是讓案主明白思想與其他反應的關連性。而思想陷阱這工具,是介紹十種一般人容易有的不良思維模式(表02),並引導案主察覺自己慣常出現的模式,明白這些思維模式與自己過往生活經驗的關係,及其帶來的不良後果,包括:情緒困擾、影響人際關係、帶來個人壓力等。這不但讓案主提高自我了解,更是讓案主識別自己的問題所在,是達到掌控自己情緒的重要基礎。

表02.思想陷阱類型

身心思維自我分析表很多時會與另外一個認知行為介入工具情緒溫度計一起配合使用。情緒溫度計的用法是每次工作員與案主開始談話前,先邀請案主為自己過去一周的情緒給予一個評分,一分代表最差,十分代表最好,工作員不但可大概了解案主近期的情緒狀況,且能因應案主的評分,追蹤最近生活中有何事件引發情緒的起跌,從而引進事件的身心思維分析。

4.實際操作流程

為了讓案主更加清晰易見,工作員引導案主作身心思維分析時,多會預備筆和有關工作紙,盡量用繪畫圖表的方式進行(工作紙01)。在案主分享困擾事件後,會將事件簡略寫在工作紙上,再請案主寫下自己在事件中身體、情緒、思維和行為四方面的反應。有些案主不大習慣識別或表達自己的各種反應,工作員會預先準備一些輔助工具加以協助,包括:身體反應檢查表、情緒面譜,讓案主較易辨識(表03、表04)。

工作員須協助案主羅列事件發生當時自己的所有情緒反應,然後以一至十分來評量每項情緒的嚴重程度,以辨識何種情緒佔主導地位,然後再問案主事件發生當時自動出現的想法。一般來說,尋找事件背後自己的想法,很多時對案主是較大的挑戰,此時需要工作員有技巧地問案主一些問題,才能探討得到。

案主羅列自己所有情緒及想法後,工作員會引導案主看見自己哪些想法決定了當時主導的情緒。此時,工作員也助案主明白不同的人對同一事件可以有不同思想反應、不同想法,可以帶來截然不同的情緒。然後,工作員會介紹並解釋十種常見的思想陷阱,並以正常化技巧使案主明白思想陷阱是十分普遍的,並不是自己特有的問題。同時,也協助案主辨識自己在事件中跌進了哪個/哪些思想陷阱,因而產生負面情緒。

工作員會多次輔助案主做以上的身心思維分析,讓案主熟悉並懂得獨立去做,且察覺自己會否有一個固定的思維模式。

表03.身體反應檢查表

表04.情緒面譜

5.個案操作範例

在高太太的復元過程中,工作員多次使用身心思維自我分析表去幫助她,其中一個例子是這樣的:

有一次高太太的兒子考試成績有明顯進步,並將這個好消息告訴母親。高太太收到成績表時,心裡有點欣喜,但當她望向月曆,隨即意識到即將有另一個考試來臨——欣喜的心情很快被憂慮淹沒了。她開始擔心起來,甚至在與工作員會面時,這擔憂也深深影響着她。當日面談時,工作員便以此事件助她作身心思維自我分析。

工作員請她描述當自己望向月曆的那刻,身體出現甚麼反應。她很快就能說出當時自己的頭像火山爆發一樣的痛。如十分為滿分,她表示自己的頭痛有八分之高;其次在情緒方面,她能識別自己有八分的擔心和九分的沮喪。這些偏高的分數,都顯示她的身體和情緒深受影響,可見情況之嚴重。

表05.高太太的身心思維自我分析表

表06.我的思想陷阱類型測試

她這些反應的背後想法,是她認為兒子這次獲得好成績後會變得驕傲,於是把學習的腳步放慢。另外她又相信兒子一旦無法保持分數,成績就會大大退步,成績退步了,便會影響升學,甚至聯想到將來不能入讀心儀的學校……兒子還不到十歲,高太太已無法控制自己災難化思想,愈想愈差。

行動反應方面,高太太在兒子派成績表當日,即開始為兒子策劃新的溫習時間表,並用各種方式催促他學習。面對媽媽如此催逼,兒子當然抗拒,看見兒子抗拒的反應,高太太更加認定兒子是學習不認真、不專心,焦慮指數就更高了。(附當時高太太填寫之工作紙,表05)

工作員進一步向高太太介紹十種思想陷阱(表06),聰明的她不但很快領悟到自己的想法如何影響情緒,並能辨識出自己因跌進「大難臨頭」的思想陷阱中而致情緒受困。

6.成效

高太太是個認知能力頗強的人,因此上列認知行為治療的工具對她非常有效。她不單很快明白和掌握了身心思維自我分析的技巧、很容易辨識出思想陷阱的種類,且對工作員十分信任,對自己的洞察力也相當有信心。

透過運用身心思維分析表,並運用案主的實例,令她容易明白管教時自己的想法如何影響她的情緒、身體和行為反應。從中案主明白因此會帶來不良的結果,便是影響親子關係和個人情緒健康,從而增強她改變的動機。

在應用此工具前,她認為問題在兒子不肯認真溫習、不聽教及對她反叛的態度。經過身心思維自我分析後,她才明白其實問題根源在於她的不良思想模式,而她的思想模式是她長期以來在沒有支援之下生活的結果。因此若要不再打罵孩子,進一步建立良好親子關係,學習情緒管理及有效的管教技巧,是她復元的首要目標。而高太太的長遠復元目標,應是建立自己的支持網絡,日後在遇到生活大小困難時,有人可給她關懷與協助。所以對這個案例而言,上列的認知治療工具不但為案主注入希望,增強改變動機,更為案主訂立復元目標起了很大的作用。

7.反思

工作員認為在輔助案主復元過程中,運用身心思維自我分析表及思想陷阱工具時,必須留意案主的認知程度,因為並非每一位案主都像高太太那樣理解能力很強。因此工作員必須思維清晰和仔細耐心,用案主能夠明白的方式溝通,引導案主領悟。另外在分析探索的過程中,工作員須盡量減少把答案直接告訴案主,着重引導案主經歷思考,如此案主才能夠真正領悟。

另外,進行理性分析的過程亦須照顧案主的情緒需要,應給予足夠空間及時間讓案主表達情緒,工作員也須保持接納和開放態度,對案主表示理解。在優勢為本的復元概念下,經常留意案主值得欣賞之處,更不可缺少對其表達肯定。在高太太的案例中,工作員和她一同進行自我發掘的過程裡,可以看見她的覺察和領悟能力都比較高,工作員會主動表達欣賞,以幫助她接納和欣賞自己,確認自己潛在的個人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