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西大陆
黑暗，无边的黑暗。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黑暗中，秦路孤单地奔跑着，却怎么也找不到尽头；他绝望地嘶吼着，却从没有半句回音。
慢慢的，他眼前浮现出一道虚幻的身影。是父亲！
父亲就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深的凝望着他。但秦路却从父亲的目光中读懂了那份眷恋，那份期待。他拼命地跑向父亲，但父亲的身影却离他越来越远，终究还是消散在黑暗中。
转而出现的是老庞声嘶力竭的吼声：“快跑！”
秦路向身后望去，在那里，老庞正倒在一片血泊中。那是秦路永生都无法忘记的一幕啊，老庞的脸上布满了焦急和血色，他大声地嘶吼着：“快跑！”
整片空间都被老庞的血逐渐染成了凄厉的红色，四周传来凄厉狰狞的笑声，有刀疤脸的，有乌公子的，更多的是秦路从没有听过的笑声，如海水般淹没了秦路的整个身体。
一种疯狂的情绪在秦路的体内开始涌现，迅速将秦路全身充满，让秦路有一种涨开的感觉。但这情绪还在填充，堆积，膨胀，一直到，爆发开来……
“啊！——”秦路猛地从床上坐起，气喘吁吁，汗流满面。
他已不知多少次出现在这样的噩梦里了，父亲虚化的身影，老庞扭曲的面容，还有那不怀好意的笑声，将秦路压的喘不过气来。
“力量！我需要力量！”秦路在内心中，犹如野兽般嘶吼着，“我需要保护他们的力量，我需要保护母亲的力量！”
他喘息着，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擦了把脸，从枕边拿起一本小书。
小书并不厚，只有三十多页，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花生粒大小的字体，只有最后几页上是一些简陋的人体经络图。
但秦路只是出神地看着纸张，并没有仔细研读书上写的内容。
事实上，坐船离开东大陆的这一个多月里，这本书早已被秦路翻过多遍，上面的内容也被他背的滚瓜烂熟，可惜，一点用也没有。
书上记录的正是秦家家传的内功心法，只有配合上这套内功，秦家枪法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威力。但是，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内功的修习并不是你知道了方法就能随便练出来的。
初学者，必须找一个内功深厚，最起码能够真气外放的人作为引路人，为他先开拓气海，然后让内力在四肢的主要经脉中走一遍，以供初学者熟悉气感，了解自己的经脉。
这个过程十分重要，引路人引导过的经脉越精细，引导的过程越平稳，初学者就感受的越清晰，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引导一次，直到初学者自己的真气能够完成一次循环，才能离开引导者独自修炼，算是上了路。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大门派、大家族总是天才辈出，甚至年纪轻轻修为便直追老一辈高手，而那些小门派小家族的人则总是资质平平，至于毫无背景的普通人，就更是难以进入修炼者的门槛。
当然了，武林中也出现过一些天纵之才，能够完全凭借自己衍生内力，开拓气海，迈入修炼者的行列。这样的人无一不被各大门派倾心招揽，最终能够成就宗师甚至大宗师的高度，威震武林。
但可惜的是，秦路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却依旧无法产生任何气感，更不用说开拓气海了。叹了口气，秦路灰心地带着那已经消磨地差不多的遗憾，倒头睡去。
海上的清晨似乎来得比较早一些，朝阳还未从海平面上升起，就已经将光明普洒在航行的海船上。
守夜的水手们打着哈欠，和接班的伙计们打声招呼，钻进船舱里补觉去了。
秦路也被换班的水手吵醒，来到船尾的甲板上。
清凉的海风带着那种特有的咸味，在秦路的脸上不停摩挲着。桅杆上盘旋着几只海鸥，清越的鸣声与海浪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也和它们一样欢快起来。
秦路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在丰阳城的郊外，一家三口在一起游玩的日子。
“不会了……”秦路低声叹道，“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日子了……”
遥远的天边，那蓝色的天空和碧绿的海洋交接的地方，渐渐红了起来，露出圆日的一点边沿。那一线霞光映红了起伏荡漾的海水，也唤醒了沉思的秦路。
身后，隐隐传来几声对神的赞美。秦路回过头去，只见神圣骑士弗兰克正站立在船舱的顶上，修炼着他的神圣斗气。
他并不是像秦路想的那样盘腿坐着，而是肃立在那里，双手合拢，如同祷告一般。
他脸上的表情是那么地神圣庄严，仿佛正面对着光明神一样的虔诚。
乳白色的圣洁的光芒从他的身上向外辐射着，映照在那银色亮丽的铠甲上，将他站立的那一小块地方照的格外明亮，如同光明神在给世间带来光明。
斗气在他体外奔腾流转，隐约中好像还有圣音传来。
甲板周围几个红毛的水手，正满脸欣羡地仰望着沐浴在光辉里的神圣骑士，嘴里不停赞美着神的恩宠。
秦路眼中也闪过一丝炽热，但随即变得黯然。
他是多么向往神圣骑士那强大的力量啊，但当他请教尊敬的弗兰克骑士如何修炼斗气的时候，骑士却告诉他，只有对神抱有最虔诚的信仰的战士，才有资格从光明教廷学到神圣斗气的修炼方法，也才有资格得到神的恩宠，真正练成神圣斗气。
光明神是谁？秦路不知道，更谈不上信仰。他只是想要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母亲不再受到伤害而已。
而且从弗兰克骑士的语气中，秦路可以感受到，他对于自己这个东方人模样的小孩是不怎么喜欢的，甚至整个教廷都不会接受东方人的信仰。所以秦路最多只能找一个老师，学习那些“差得多”的其他属性的斗气。
低头摸了摸怀里的那本内力修炼功法，秦路自嘲地摇了摇头。差得多就差得多吧，总比什么也练不成要强。
“黑眼睛的小子！要吃早饭了！”沉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秦路抬头看去，红胡子的卡特尔大叔，正站在船舱门口，拍着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笑呵呵地叫着秦路。为了不打扰弗兰克骑士，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
卡特尔是船上的一个水手，因为资历最老，地位就比其他人高那么一点，平素对秦路母子颇多照顾。秦路调整了心态，摆了摆手，快速跑了过去。
卡特尔大叔一直带着秦路到大船舱里面。这是一个大的活动空间，平时无聊的水手们都聚在这里吃饭喝酒，打屁聊天，还有赌博嬉戏，总之一切的公共活动都是在这个大船舱里进行，是水手们在海上唯一打发时间的地方。
五六张小桌子拼放在一起，组成一个大的餐桌，十几个水手笑闹着大快朵颐，桌面上已经有了几分狼藉。但在桌子的一角，却端端正正地放着两份饭菜。
卡特尔大叔走过去，把饭菜递给秦路道：“端好了小秦路，这是你和阿迪丽娜夫人的。”饭菜很简单，黑麦面包海鲜汤，但今天竟然还有不少蔬菜。
秦路诧异地问道：“卡特尔大叔，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怎么舍得在饭里放这么多蔬菜？”
卡特尔摸着自己滑溜溜的肚皮哈哈笑了两声，调皮地对着秦路眨眨眼说道：“你不知道了吧？算着时间，咱们马上就到大陆了，就是这一两天的事。而且你看这几天，咱们也开始陆陆续续见到别的海船，说明马上就到港口了。只要一靠岸，要什么蔬菜没有，所以剩下的这些就不用省着吃了。”
旁边的几个水手敲着手里的碗筷，开心地附和着。即使是这些在海上漂惯了的水手们，也是无比怀念那脚踏实地的感觉啊。
当然，也许岸上的美酒美食和美人，才是他们最喜欢的。
秦路听了也是十分百分地开心。到了岸上，就可以去外公外婆那里，找老师教自己斗气了。
他高兴地叫道：“太好了！”然后朝卡特尔大叔鞠了一躬谢道：“多谢卡特尔大叔这一个多月的照顾！”
卡特尔连连摆手，但语气中的那点得意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使不得，使不得。您和您的母亲一看就是贵族，我只是一个船上小小的水手，怎么能让您给我行礼呢！唉，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您母亲那么美丽的贵族，您这么和气的小贵族，你们都是好人，光明神会保佑你们的！”
秦路笑了笑，没有过多的客套，端着饭菜去母亲休息的船舱了。
身后，卡特尔还在得意洋洋地跟同伴炫耀着：“看看，多好的小子啊，将来一定有大出息……”
打开门，阿迪丽娜正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秦路知道，母亲又在想父亲了。
这一个多月以来，阿迪丽娜很少出舱门，每天除了教秦路一些东西和他说会话，就一直是这么呆呆地望着窗外，望着那几乎一成不变的一小片天空，脑子里回想着她和丈夫秦军十年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秦路轻轻把门关上，走到阿迪丽娜面前说道：“母亲，吃饭了。”
阿迪丽娜“嗯”了一声，端过饭菜，默默地和儿子一起吃着。
阿迪丽娜不说话，秦路也不说话，一顿早餐就在这沉默的气氛中结束。
吃完后，秦路收拾了碗筷，挨着母亲坐了下来。也只有在这时候，阿迪丽娜才收回那犹自带着无限哀伤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儿子。
秦路先开口道：“母亲，卡特尔大叔说，这两天就要到西大陆了，我们马上就可以下船了。”
阿迪丽娜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有欢喜也没有哀愁，甚至连惊讶都好像没有。
她淡淡地说道：“到岸后，很快就能到你外公那里了。我交代你的，你都还记得吗？”
秦路沉默了一下，低着头答道：“是的，母亲。我要遵守家里每一条礼仪，尊敬外公外婆和舅舅们，凡事多顺着他们。交好我的表兄们，如果有人欺负我，就……就能忍则忍，不能和他们争执，更不允许和他们打架。”
阿迪丽娜搂过秦路的肩膀，柔声说道：“好孩子，委屈你了。可是，那里毕竟不是我们自己的家啊。”
秦路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他的眼神中不见了不满和委屈，有的只是坚韧和安慰。他说道：“没关系，母亲。路儿已经懂事了，会照顾好自己的。”
就在这个时候，船舱外的甲板上，忽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稍微分辨一下，阿迪丽娜和秦路立刻知道这是外面的水手们不断的发出各种呼喊，而从他们喜悦的呼喊中，可以清晰地听出一个意思：西大陆，马上就要到了！
秦路来到船舱外面，而阿迪丽娜依然待在船舱里。
几乎所有的水手们都欣喜若狂地围在船头处，远远地看着前方，手里挥舞着上衣帽子，发出各种嗷嗷的叫声。
秦路顺着这方向看去，远处海的尽头那里，一条黑绿色的横线将天与海分隔开来，那应该就是西大陆。
西大陆，果然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