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章 重见佳人
听到百里清的声音,薛武安心中也升起了一丝暖意,他笑了笑,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尘土。幸好这几日没有下雨,不然又要换衣服了。
“三千墨士齐聚於安,我又怎么可能不来。”薛武安对百里清笑了笑。
这个笑容,却是他这一天中做的最真诚的事情。
百里清也对他笑了笑,不知为何,面对着百里清的时候,薛武安总觉得她没有了偷袭时的洒脱和桀骜,反而多了一分局促。
“倒是你,你怎么也来这儿了?”薛武安看着百里清,时隔近月,百里清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娇小纤细的身材,还是那张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可爱脸庞。
周围的寂静忽然被一阵扑打翅膀的声音打破了,薛武安微微抬起头,看见一只白鸽飞过头顶。他笑了笑,重新看向百里清。
和乔苏比起来,百里清分明显得更加柔弱,但不知道为什么,在薛武安的心里乔苏反而是更柔弱的一方。也许是因为乔苏从来没有拿着一把细剑来杀自己的缘故吧……
原本在薛武安心里,乔苏就像刚才飞过去的鸽子,就算时常啄你两口,也不会真正伤害你。
但现在,薛武安的内心却开始动摇了。
百里清却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薛武安,看了很久,才笑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当时是怎么逃脱的?”
薛武安倒是一愣,他挠了挠头,笑道:“当时伏击我们的人使的虽不是越女剑术,但那剑法和你多有相似之处,一定是华清院的刺客。当时他们没把我们两个给杀了,已经是你的手下留情了。”
百里清“噗嗤”一笑,用手捂着嘴,尽力忍着,在那里笑了好久。薛武安站得尴尬,只好又挠了挠头,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一个很傻的动作……
“你倒是明事理,倒不用我多说什么了。”百里清笑够了之后吸了两口气,才道,“你的剑呢?”
听到这个问题,薛武安脸上的表情沉了沉,但他仍是尽力掩饰不让百里清看出来,“那本就是巨子交付给我的信物,刚才我已经还给巨子了。”
百里清点了点头,轻声道:“可惜了。”
也许在她的眼里,自己仍然是一个剑术高超的墨家游侠形象吧?薛武安只得苦笑,却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道:“还是回答我的问题吧,你怎么也在这儿?”
百里清回过神来,看着薛武安的眼神,犹豫了一下,才小心地道:“我的雇主就在这里,我当然也在这儿了。”
薛武安心中一震,还不等百里清说完,就忽道:“你的雇主可是吕肆?”
百里清一愣,顿了半晌,才点了点头,“不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薛武安无奈地摇了摇头,吕肆就住在安西君私宅当中,虽然距自己甚远,但好歹也算“邻居”。这些时日竟然从未遇到过百里清,反而是在这里遇上了。
看来自己的猜测没错,那位薛国派过来的特使吕肆,就是谋杀公子平的幕后执行人。屈铨也曾提到过,吕肆是徐国的公子,跟当今的徐王吕辛沾亲带故,又在薛国谋得了卿位。萧平遇上了这种对手,实在是难办。
薛武安忽然想起,在那个晚上,百里清刚刚逃脱,当时仍是“林安”的萧平在篝火前说出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尤其是……晋阳城内还有那个家伙。”
现在想起来,萧平当时所说的“那个家伙”,会不会就是指吕肆?
“薛武安?”
薛武安回过神来,看着百里清,百里清有些不满地撇撇嘴:“怎么回事,你今天老是六神无主的。”
突然在大街上遇见你,也没法不六神无主吧……
薛武安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压了下去,笑道:“你们任务失败,没有受到责罚吗?”
“没有,吕卿说我们仍然有用武之处,就再次委托我们保护他的个人安全,刺杀萧平的任务就当作没发生过。”百里清说到这里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看来没能完成刺杀萧平的任务对他来说也是很不好受的。
“你当时……”薛武安的眼神闪烁着,“就知道他是公子平吗?”
“那是自然。”百里清说完这句话,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只是当时,我见你称呼他为‘林安’,还以为那是他的化名,也就没放在心上。和你们同行那几天,我也没叫过你们的名字……怎么了,难道你一直不知道他是薛王的三儿子公子平?”
一提到这件事,薛武安内心就说不出的难受,他点了点头,“我是后来才知道的。”
百里清听他语气中有失落之情,倒也是愣了愣,随即问道:“那个小子呢?”
“被北成君萧夔接走了,现在恐怕还待在北城要塞吧。”薛武安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百里清点了点头,却没再说什么,似乎两个人已经无话可说。说来也奇怪,两个人不管是从性格还是立场,都是完全的对手。但现在却像两个多年未见的友人一样,虽然满腹心事不吐不快,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薛武安只觉得越发尴尬起来,踌躇了许久,正要说话,忽听远处不远处城墙上一阵呼喊,叫喊声非常混乱,听不真切。薛武安向城墙看去,只见城墙上的随军士卒推推搡搡,挤成一团,向南北两个方向跑过去,还有很多刚刚登上的城墙的士卒,也在其列,连队都没列好。
屈铨虽然新败,但是有屈班整军,随军的军纪当不会如此败坏,难道是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薛武安心头一凛,在现在的情况下,只怕只有有一种紧急情况能让随军如此紧张了。
“百里姑娘,你赶快回到吕肆的住处去。”薛武安的眼睛仍然盯着东门的城墙,咬紧了嘴唇,“秦军开始攻城了。”
百里清倒是吃了一惊,“这么快?”
“恐怕他们也知道巨子已经来到城中了。”薛武安眉头一皱,随即看着百里清,她那双明亮的眼睛中透出的除了惊讶之外还有一丝关切之情,薛武安笑了笑,“等击退了秦军,我请你喝酒。”
说完,薛武安便向西门奔去,跑了没两步,他忽然又顿住脚步,犹豫了一下,然后道:“如果城破了,你一定要逃出这座城……”
身后没有回答的声音。
薛武安长叹了一声,正要去看百里清最后一眼,回过头去才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百里清竟是已经离开了。
薛武安尴尬得险些倒在地上,稳住身子后,薛武安长舒一口气,摇着头离开了。
通往西门的路刚开始是很通畅的,但是很快就被穿梭来往的士卒给堵塞了,薛武安一边躲避着随军士卒的队伍,一边有些紧张地向城头张望。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听起来是那么的熟悉。薛武安感受着耳膜的震动,脚步似乎都轻盈了些。
西门很快就到了,但是这一次城墙下的士兵却已经把所有通道堵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有一部分铠甲光鲜,衣着整齐,脸上的表情也非常镇静,一看便是精锐的随国正规军。这些士卒都是职业军人,征战多年,甚至可能还有很多四家分秦时就效力于随国的士卒。
听说,在被秦帝国灭掉之前的随国,有一名叫吴起的大将,在随国训练出了五万名叫“武卒”的常备军,披铁甲,戴铁盔,手拿长戈,背着弓弩,腰间佩剑,号称“铁军”,称霸天下诸军。
现在随国虽然早就没了“武卒”的编制,但是全国的常备军训练仍然十分严格,在诸国之中,除了秦国,也只有随国的步卒最为精良了。
但是放眼望去,人数更多的却是一些穿戴不整,面露惊恐的征召部队。他们大多年纪尚小,一辈子可能除了种地再也不会别的技艺,突然塞给他们兵器和铠甲,让他们上阵杀敌,不管是谁,都是害怕的吧。
薛武安看得心中难受,正在出神,忽听得一个人叫自己:“武安,武安!”
薛武安看过去,却是人群中一名须发半白的老者,正是剑术师父白无伤。
“白师父!”薛武安叫了一声,连忙上前,白无伤将他引上城头,并嘱咐了几句“万万小心”之类的话,便又下去了。
其实以白无伤的剑术,若真的放在战阵上,只怕也是可以以一当十。但他毕竟年龄大了,又一向独立于六院之外,所以只安排他看官城墙下的机关暗道,并不让他上城墙守卫。
但如果守城失败,恐怕不管在哪儿都逃不掉吧。薛武安苦笑一声,於安虽然坚固,但东门是水门,大军撤离十分不便,如果於安破了,这七万随军只怕难以保全。
走上城头,却也是被随卒站得密密麻麻,摩肩擦踵,所幸的是城头守卒都颇为精干,列队速度很快,没过多久薛武安就找到了一条路径,走到了城垛前,城垛前正站着四五个人。
而站在那四五个人中间的,就是巨子。
远处便是秦军的营帐,秦军已经集结了起来,隔着老远,薛武安似乎都可以看得到那些秦卒脸上的杀意。
终于又要面对那股洪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