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赤炎之卷：刺杀
凤凰花大朵大朵地坠落，璀璨的赤金色烧灼了行人眼眸。
高大的凤凰树插满了街道两旁，树下是吆喝的小贩和来往的行人，每个人神色匆匆，各怀心事。
凤仙茶馆这天的生意不好也不坏，由于还是清早，来这里光顾的大多是些懒散得不知去处、手里却还有些闲钱的老骨头们。
他们聚在三楼风景好的地方，拼成了两桌，无聊地磕着花生米，有气无力地唠着家常，偶尔也会一番激动，突然言辞犀利地对夏朝国事评头品足一番，这时候也往往会被其他人拉着袖子让把声音给压低了。
然而却有一个古怪的客人显得如此格格不入，他年纪并不老，身着一身粗布麻衣，打扮得却不像夏国的人，至少绝不是洛城的人。
他此刻一个人靠在角落里，双手撑头的样子似乎在苦恼什么，也毫不关心茶馆里其他人无聊的谈资。
如果太子姜朗能来到这里，看到他一定会气的暴跳如雷，因为他便是那日太子府潜入的那名少年，似乎的确不能够称之为“刺客”。
索性姜朗不太可能来到这种市井之地，所以他能够安然无恙地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在桌上那个姿势保持了很久，看的出他的确很苦恼，因为他的确有十分要紧的事求太子——显然太子不太可能想见到他，他也没有很好的去处和办法。
在这个茶馆待了一早上，除了因不点茶酒而只要了一杯凉水而遭受的伙计白眼外，他也没有其它的收获了。
窗子外面，凤凰花依旧飘扬地洒着，原本较为拥促的街道却因为远处一辆马车“嗒嗒”的声音而瞬间看起来空旷了些。
只因为街中央的人开始匆匆地往两边避让，瞬间出现了一条宽敞的道路来。
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驶来，人们如此惶恐避开道的原因便是车身帷幔上绣着一朵大大的七瓣凤凰花徽标。
整个夏国只有夏皇出行才配得上九瓣标志，这七瓣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的象征了，马车前后两队骑马的侍卫保护着，一定是夏国某位重要的人士。
马车的出现引爆了茶馆二楼那些老人的话题，他们就如同啄米的麻雀一般，打开了津津乐道的话匣。
“看到那马车没？你们猜是谁坐在里面？”一个红脸的男子兴奋地说到。
“呦呵，七瓣呢，身份不低啊，依我看，怕不会是当朝的太子吧？难怪要那么多护卫。”
“你可真是少见多怪，太子出来的排场比这可大多了，光那些马一匹一匹便够得你数的，太子坐的马车虽然也绣了七瓣，但至少有这个足足两倍大小，这一定不是太子。”
“瞧你说的，好像你当过太子的车夫似的，你不就一屠夫吗，你咋这么清楚太子，太子总不可能去你家买肉吧？啧啧…”
“你瞎说什么啊，我家就住在东市那边，太子出来的排场我就碰到过好几次了，是你自己孤陋寡闻乡巴佬一个好吧。”
“好了好了，别吵了，我看这马车也不像是太子，有点像——像七皇子姜楚，听说他在洛城口碑非常不错，手下有不少有能耐的门人肯为他效力呢。”
“都别瞎猜了，那是二皇子姜潇。”
一群人因为意见相左将脑袋扭向最后发话的那人，那人悠悠地说到：“你们看到那领头的侍卫长没有，看清楚点，那分明是名清丽的女子，头戴龙形冠，这等身份，龙骧卫中便只有‘龙骧四剑’当中的‘飞莲剑’了，能让‘飞莲剑’这么在乎亲自保驾的人，不是当今的二皇子姜潇又会是何人？”
众人一副恍然若悟的表情，有人又赞道：“‘飞莲剑’不仅功夫数一数二，容貌也堪称巾帼佳人，真是和皇子天造地设的一对鸳鸯啊。”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就连一直埋头的少年，此刻都忍不住往窗外打量过去，眼前一亮。
只见马车车队已经快行到凤仙茶楼底下了，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为首的侍卫长。
果然是一位容貌清丽令人心动的女子，明眸皓齿，淡淡的剑眉在女子中虽然少见，但在她脸上却真是错落得恰到好处。
她束着的长发穿了一支玉莲簪，被头上的龙形头冠毫不客气地拢起来，平添了不少英气，白色的软胄甲绣着云纹，将她姣好的身材也烘托地淋漓尽致。
也难怪一众闲人在一边八卦，能够让这等佳人为自己护卫，当真是人生的一大福气啊。
二皇子姜潇便是有这等福气之人。
几个皇子里，他本活得最是潇洒洒脱，做人也最为公道正派。他无心参与勾心斗角的政事，依附他的势力最小，但个人口碑最好。所以夏皇对其颇为信任，一些敏感要事常指定他干。
此时此刻，呆在宽敞舒适的车里，姜潇却感到浑身很不自在，这条路他每天都要经过，已经对其熟悉无比，今天马车感觉格外颠簸，这种感觉…就好像走在雨后的烂泥地一般，一丝不安在心中升起。
茶馆三楼，少年的耳朵动了动，作为一名术士，他比常人对于环境中的反常要敏感的多。
姜潇的手已经撩开了面前的帷幕，他似乎想让车队暂时停下。
但不用他发出指令，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已经从街角冲了出来，拦住了偌大的马车车队。他口中咿咿呀呀地比划着，伸出手来似要乞讨。
侍卫长皱了皱剑眉，举起了一只手，车队停下来了。
只听一身巨大的声响，马车正对的地表，原本坚硬的石板如破败的蛛网般破裂开来，露出黄褐色的土壤。
不仅如此，地表也迅速塌陷，凭空出现一个巨坑，像一只怪兽张开了巨口，将马车吞噬其中。
场面瞬间乱了起来，就连二楼原本探头看热闹的那些看客都惊得慌忙抱头，有人被这幕惊吓得忘了闭上张开着的嘴，胆小的、反应快的更是一下子便躲到了桌子底下。
少年倒是一脸淡然，居然饶有兴致地抬起杯子又啜了一口水。
惊人的咒术力量同时也震住了车队所有人。
“是咒术，快，保护皇子！”侍卫们一面高喊一面勒紧马头准备迅速回身驰援，纷纷抽出了长剑。
趁众人分神的空当，挡路的乞丐一改猥琐神态，迅速从腰后抽出一把发亮的弯刀，猴子般矫健地一跳，刀一横，向侍卫长头部割去。
同时，街道两旁的小贩也纷纷从摊铺、身上掏出藏匿的兵器来，冲上去与其他侍卫缠斗，将马车与车队孤立开来。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行动，隐蔽在暗处的咒术师释放强大咒术制造机会，装扮成小贩的刺客们狼一样冲上去给猎物致命一击。
马车如泥牛如海飞速坠落，怪兽的“巨口”终于露出了它的“獠牙”：八道锋利石柱从底下高高地插出，直接将陷落的马车贯穿，拉车的马被其中一道穿破腹部，悲鸣一声后惨死。
一时间尘土飞扬。
“地缚石柱，这种规模跟速度，阶别不低啊。”少年自言自语说到。
烟尘散去，众人急忙仰视一看，冲天合拢的石柱如一把巨大的利剑，将马车生生钉穿在了高空中，那匹可怜的马只来得及发出一阵悲鸣便被巨大的石柱穿得个肉飞肠流。
巨大的车体也整个被锋利的石柱贯穿了进去，里面要是有人，一定是活不成了。
茶馆里，少年眼睛一眯，却看到马车内一个模糊的人影以极快的动作翻了上去。
果然，只见被穿了的石柱顶上此刻却安然站立了一个手执扇子的男子，墨衣黑扇，正是侍卫和刺客均心系生死的姜潇。
姜潇在术法发动时便从车内顺势翻到了石柱顶，避开了危险的穿刺，他不紧不慢地从怀中捏出了一把扇子，缓缓撑开摇了摇，这把墨羽扇总共十二根铁骨，从不离身，也是他最拿手的兵器。
二皇子本就是最有风度的一个皇子，就在这种危机的时刻也不改本色。
侍卫长护主心切，没太在意那名乞丐，直到刀快掠过脖颈才险险地弯腰一避。
那刀没能挨着她的身体，却劈去了她的帽子，露出了一头飘逸的长发，就连乞丐都愣了一下，她这长发越显得清丽可人。
她有些恼怒，趁那乞丐分神那一刹一掌拍去，角度刁钻，那乞丐避无可避，被拍飞了去，落到地上口吐血沫不省人事，看来龙骧四剑当中的“飞莲剑”果然名不虚传。
这边，原本街边上的不少小商小贩突然也朝着马车这边围拢起来，他们原来一个个都是乔装了的刺客。
刺客们与众侍卫边打边走，渐渐围住了那被咒术戳起的马车。然后跃开，攀上石柱，蜘蛛一般向高处车盖顶上的姜潇围拢过去。
侍卫虽然人多，但武艺教刺客稍逊，而且不像刺客一般显然经过特殊训练，没办法自如地攀附房屋一般高的石柱，所以在砍翻少数技力稍逊落在后头的刺客后，眼睁睁看着刺客们向姜潇围拢——这似乎是一场极有预谋、一环接一环的刺杀。
姜潇脚步挪动，借用高处的优势手腕连连翻转，锋利的扇面将跳上车盖的刺客一一击落，偶有侥幸跳上车顶之徒，也被其三两下踢了下去。
夏国的一众皇子，除去七皇子姜楚外，年少的时候都会拜高人为师，武艺可以说个个都不差。
虽然刺客众多，但姜潇武艺也的确算的上是秀了，再加上位置优势，不多时刺客们一一坠下，底下的侍卫们在侍卫长的带领下已经控制住了地面上的局面。
石柱上最后只剩下了两名刺客，却也是最为棘手的两人。
二人一定长时间地练过合击技，配合起来极有默契。
先是一人踩着他人肩膀，奋力一跃，弹出比车盖顶还高四余米的距离，在半空凌空一翻，临空下击，衣襟飘飞，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在落下同时掏出暗藏的匕首，露出点点寒芒，直奔姜潇面门。
剩下的那人则勾住车厢，便用手趴着车顶，另一手拿长刀横扫姜潇的腿。
这一上一下配合得极有默契，也令人防不胜防，看来是这批刺客当中的撒手锏了。
姜潇露出凝重的神色，他将手中的扇子飘逸地打个弧线，有吸力般粘住刺来来的匕首，扇子又在半空转了几圈，费力地将刺客匕首甩了出去。
武器脱手后的刺客狼狈落石柱顶上，翻了个身暂时远离姜潇，缩回发抖的手，右手手背上已然多了三道被扇子划伤的血痕。
姜潇的武功轻灵灵动，挥扇同时脚下腾挪，另一名刺客长刀横扫沾不到分毫，反而被他一脚踩住刀，另一脚踢了过去。
拿刀刺客见一脚踢来，竟然完全不躲避，双手直接抱住姜潇另一只腿。
姜潇一脚结结实实踢到刺客头部，刺客脑门飙出一束血，顿时被灌注内力的一脚踢得血肉模糊，但是双手抱得更紧了。
看着自己脚被抱住，姜潇皱了皱眉。
翻到车盖上的另一名刺客右手受伤后迅速一滚，左手又从袖间夹出一把袖珍匕首侧着朝姜潇被抱住的腿部刺去。
姜潇被制，无法移动，只能合拢扇子，用扇子隔开匕首，刺客一击不成迅速再次刺出，如毒蛇吐信招招袭来，被姜潇一一格开。
却听见一声惨叫，原来有几名侍卫终于也攀上上来，毫不客气地甩剑招呼那抱住姜潇的刺客。
刺客身上被下方好几把剑贯穿，血流如注，他脱了手，从高处直直坠落了下去。
侍卫长在石柱下，手持佩剑，朝天一指，却见剑身内嗡嗡飞出好几朵冷光闪闪的花一样的东西，朝半空飞速射去，没想到这剑竟然藏着暗器，她抛掷的手法，就如同女子绣花一般行云流水。
还在马车上仅剩的一名刺客，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专注对付姜潇，等听到背后异响要躲避已来不及，只觉后背一凉，后背着地仰天倒下，左胸心脏的位置汩汩流出鲜血，看样子已然死去。
少年的眼睛雪亮般，死死盯着倒地刺客。
姜潇有默契地和地上的侍卫长对视了一眼，然后上前一步，仔细瞟了一眼刺客的容貌，一副平凡陌生的中年人的脸，就在刚才，这个扮作小贩的中年人响亮的吆喝声还能传遍整个街道。
刺客脖颈上佩戴了一副银光闪闪的饰物，阳光照得晃人眼，姜潇一愣，似乎觉得有点眼熟，忍不住上前了几步，弯下腰认真盯着看了看。
就连所有的侍卫都要松一口气的时候，茶馆三楼的握着杯子的少年眼睛却很尖，姜潇被石柱穿在空中，离他的位置本来就比地面的要近很多，他看到那刺客的手似乎微微地颤了一下，那刺客还没死！
“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