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8章 第一百五十八话 焚身火阵无用,镜花水月成空(三)
小丽昏睡三天后,终于醒来,睁眼一看,见屋中桌前趴着一人,吓了一跳,及待看清是一个娇小温软的姑娘才稍稍平静:“你……你是谁?”可喊了几声,那姑娘并无回应,她赶紧下床,上前晃了晃那姑娘。
吕晨婉这才醒来,却觉身体四肢、眼皮口齿无处不沉,无处不重,努力抬头一看,见是小丽,思维好转几圈,才回想起来,忙调道力克制沉重,起身回道:“你不要害怕,我是林川门弟子。”纵是这几个字,她也说得分外吃力,于是忙扶小丽坐下,自己也好坐下,歇了一回,才再度开口:“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可你要保重自己,你早已有了身孕。”
小丽这回看得更清,眼前的女子比她年纪稍长,清澈的眼眸虽时有沉坠,却更能见其中柔光频泛,就如冬日的暖阳,让她身心两安,道:“我知道,正是这肚中的孩子,才让我得知王哥的事后,不敢随他而去,可也正是这肚中的孩子,让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以后,才一时失了注意,迷了心智,姐姐,以后我们孤儿寡母,要如何在这世上生存?”
“你和孩子今后的生活,四玄门会有一个可靠的安排,更不用说,那么多邻里街坊那么地关心你,这些衣服,药材,饭菜,都是他们送来的。”
小丽在屋中转看一圈,眼泪夺眶而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你们的恩情,小丽不知怎么报答,可是小丽是个煞星,克死了丈夫,还染上了血瘟疫,你们要离我远点,离我远点!”
吕晨婉道:“时间已经过了十几天,若你染上了血瘟疫,早已……”
“不,我可以肯定,我也染上了血瘟疫!”
吕晨婉大惑不解:“你怎么这么确定?”
“那两个人糟蹋了我,而他们早已经染上了血瘟疫!”
吕晨婉大惊:“你怎么知道那两个人染上了血瘟疫?”
小丽哭诉道:“王哥虽然只是得月楼的一个小二,可他干事勤快,我爹、娘在时,他就常常帮助我们一家三口,后来我爹娘去世,也是他张罗二老的身后事,因此我心甘情愿的嫁给了他。半个多月前……”忍着悲痛及屈辱将前事说了一番。
原来大半个月前,王小二苦着脸回家,小丽问他缘故,他起初不愿意说,可在小丽三番五次追问后,他终究说出压在心中之事——
那天清晨,得月楼的掌柜私下找到王小二,说:“连月来,良穆都、原睦邑、冰目原相继失守,咱们东家在这三牧中的生意赔了不少,加之,近来九牧动荡,天魔又约战永牧州,咱们得月楼的生意恐怕是做不下去了,不如你另谋生路吧。”
王小二大急:“掌柜的,您当时不是说东家传下话来,就算以后九牧易主,是人是魔总要吃饭,让我们安心做吗?而且,正是因为天魔约战永牧州的事,主城中的很多有钱人都逃了出来,其中不少吃住都在咱们得月楼,以观约战结果再做打算,眼下得月楼已经都忙不过来了,您怎么忽然说出这话?”
掌柜笑道:“看把你急得,你手脚勤快,我哪里舍得让你走?”
王小二听后,一时错愕,不知如何回话。
掌柜问:“近来,你们王家庄正在大肆搭建茅屋,你可知道?”
“小的知道,伊畔郡只有于家庄南边、王家庄东边有一片大空地,因此四玄门出资令于家庄和王家庄村民帮助流离失所的良穆都百姓在那片空地上搭建茅屋。”
“那你可知不管是来这里的良穆都百姓,还是帮忙搭建茅屋的两村村民,他们都要吃饭喝水?然而,这笔生意却被一些食肆、茶肆抢走。”
“掌柜的说笑了,虽然两村村民离家较远,需要在镇子吃饭喝水,但我们普通老百姓哪里吃得起得月楼的饭菜,喝得起得月楼的酒水?”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咱们东家对此很是不高兴。”
“东家怎么会对这种小事上心?”
掌柜的笑着望去王小二:“可能是因为接连失去了良穆都、原睦邑、冰目原诸多生意的缘故吧。”
王小二赶忙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掌柜接着道:“你眼里就只有一个小小的伊畔郡,怎么算得清这笔损失?咱们东家的生意遍布九牧,若是每个地方都失去一点小利,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小的是不太懂。”
“既然不懂,就听我说。”说到这,掌柜拿出一小瓶红色染料:“这些镇上的食肆、茶肆已经影响了得月楼的生意,我手里这瓶东西,是出自咱们染坊的,人吃了也无大碍,你现在立刻将它偷偷放到食肆、茶肆的食物或茶水中,这样一来,就能败坏食肆、茶肆的声誉,这些小利就又能回到咱们得月楼了,到时候,每月的工钱,我多给你两成。”
王小二并非贪财之辈,为难道:“掌柜的,这似乎不是小的分内之事……”
“什么分不分内,你既然是得月楼的人,得月楼的利益就是你的事,不要啰嗦,快快答应就行!”
“这……这……”
掌柜见王小二还是犹豫难定,脸色顿变:“你可要想清楚,人人都喊你王小二,你除过当小二还能干什么?你要是不能继续做你的小二,你那年轻的妻子和没有出生的孩子可就得活活饿死,这件事我不找别人,专门找你,就是看你手脚勤快,你可不要端来的不吃,偏偏吃踢翻的!”
最终,在掌柜的威逼利诱下,王小二不得不松口:“掌柜只要保证这瓶中的东西对人无害,我愿意照您说的去做。”
“看你说的,有四玄门在,我岂敢胡来?你现在就去将染料放在街道西边老于头的茶水中,那些茶水正是给不远处搭建茅屋的村民供应,你做完后,要亲眼看着老于头送去茶水,那些村民喝进肚中,然后你要是不信,可以留在那里看看,那些村民是不是会身体不适,晚上回来告诉我结果就行。明天一早,我再给你染料,告诉你去哪个地方投放。”
王小二只得接过小瓶染料,前去于大叔茶肆的路上,他打开瓶子看了看,瓶中液体似乎与染料相似,却有一股腥味,但九牧人不吃肉,自然也不杀鸡宰猪,王小二一时并不能辨别那就是血的味道。
暂时不明真相的王小二去了茶肆附近,等待许久,才见于大叔将沏好的热茶装进壶中,又开始将好几壶茶水搬上独轮车,他便假装刚从村口出来,忙道:“于大叔,我来帮你吧。”却瞥见于大叔脸上有好几处淤伤,关心问:“您这脸怎么还伤着了?”
“是我走路不小心跌倒撞的,呵呵,老咯。”
王小二紧张的心这才好了一些:“于大叔,您不老,就是走路别太急,前面正在搭建茅屋,您要看着点地上。”终于趁着帮忙搬运茶水之际,将染料放进了其中一个茶壶中,并亲眼看着于大叔将茶水送去,正好那壶茶水送给了于家庄村民,他看着村民们喝下,却又担心村民出事,因此一直在附近待到天黑,确定村民并未出现不适后,才回去告诉掌柜。
掌柜听说事情办妥后,急忙打发走了王小二,王小二如释重负地出了得月楼,走了几步才想起其中有些不对:“既然于家庄村民并无不适,也没有察觉出茶水味道不同,掌柜所说的做法又怎么会影响到茶肆、食肆的生意?这瓶子里真的是红色染料吗?”于是生出一试探之计,又回去找掌柜,拦住正要上楼的掌柜,说道:“掌柜的,今天我将那瓶东西也放进茶水中尝了尝,似乎尝不出有什么不同。”
掌柜的脸色立时大变,下意识倒退一步,却摔倒在楼梯上,王小二去扶反被一把甩开:“别碰我。”掌柜起身后,似乎意识到自己言行有些过激,脸色才缓和下来:“你喝得少,当然尝不出来,要是喝多了,嘴里就会苦,就知道茶水不对。那些村民忙碌许久,又是冬天,当然会喝很多热茶,行了,快回去歇息吧。”
王小二平静点头:“原来这样。掌柜,那我先回去了。”却在回家路上,一路心思:“掌柜的这句话显然是想方设法骗我而已,况且他方才那么紧张,这瓶中的东西定然有问题,有大问题,可是会是什么问题呢?掌柜的又为何要害那些村民?”
王小二回家后,因为心中有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招呼一声:“我回来了。”只默默走进厨房,却将正在做饭的妻子吓了一跳,菜刀一下切到了手,流了不少血,王小二见到血,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冲到妻子身边,捉起妻子的手嗅了嗅,一下子脸色大变:“就是这味道!”
小丽怨道:“什么就是这味道,你今天怎么像失了魂一样,进门也不说一声。”说罢,望见王小二瘫坐在厨房的柴火堆,眉头紧锁、满脸愁容,因此追问:“王哥,你今天怎么了?酒楼又有人醉酒闹事了?”
王小二缓缓摇头。
小丽更加关心,近前再四追问,王小二只得如实说了。
“王哥,那付掌柜一向势利眼,那一席话只是逼你答应做这亏心事而已。”
“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才会答应,又只是放在其中的一壶茶水。”
“既然你不知道瓶子里装的是什么,明天可不能做那亏心事了,咱们是要当爹娘的人了,要多积点德,人家茶肆、食肆的人做生意也不容易。”
“明天肯定是不能再做了,可今天我已被掌柜的骗了,就在刚才,我终于知道那瓶子装的是什么了,是血!”
小丽很是疑惑:“付掌柜将血放在茶水里干嘛?不过村民喝了那样的茶水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
“我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可我刚才骗他说,我也喝下了茶水,掌柜听后,竟吓得退后几步、跌倒在楼梯上,从他那副紧张的样子,我大抵能够猜到,那些喝下茶水的村民一定会出问题!”王小二双手抱头,几乎崩溃:“喝下有问题茶水的都是于家庄的乡亲,有几个还和我平日里有来往,那可是十几个人啊,我该怎么办?更可怜于大叔,他见茶水没有喝完,舍不得倒掉,竟自个喝下,现在我该怎么办!”
“要是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如去找四玄门吧,将这件事交给他们调查。”
“万一四玄门没有查出任何事,得月楼肯定不会再留我,那我还靠什么来养活这个家?我一定要先自己弄清楚。”
“你打算怎么弄清楚?”
“刚才我出得月楼前,看见掌柜急忙上楼,而前几日,得月楼来了两个贵客,一个怀中抱着猪,一个怀中抱着狗,掌柜就是将他们安排在四楼的雅间,听别的小二说,二人好像是沈、王家族的公子爷,也就是我们的少东家。起初我们还见两个少东家上下里外地转悠,责骂我们手脚不勤快、饭菜做的不可口啥的,但这几日再没见他们下楼过,而且他们的酒菜都是掌柜亲自送去四楼,我怀疑,掌柜交待办的事,和他二人有关,甚至,那血也是他二人的。我打算明晚悄悄跟上掌柜,看他是不是去四楼,又是去做什么。”
“王哥,这也太冒险了吧,你想,付掌柜又是威逼又是利诱又是瞒骗,你万一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该怎么办?”
“我做过的事,我当然有权利知道,我也知道,这个举动很冒险,要是真的让我得知真相,我只能去四玄门揭发,到时,少城主或许不会轻饶我,也或许,我会被掌柜发现,后果就不能猜测了,所以刚才,我并没有跟上王掌柜当时就弄个清楚,而是先回来家中。可是当我看到你的背影,我又觉得不该让你担心,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王哥,你的事我当然也有权利知道,你竟然会想着瞒过我。”
“你应该知道,我瞒着你是为了你好。”
“我们早是一家人了,好坏都该一起承受,你今天一天都没吃饭吧,来,先吃饭吧。”
次日晚上,小丽苦等王小二回来,饭菜热了两回,才终于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她出厨房一看,却发现不是丈夫,而是两个陌生人,夜色之中,她看不清楚,可九牧人心颇纯,她却也无防备,关心地问:“你们是迷路了吗?”
“是啊,娘子,我们要找个地方暖和暖和。”
“我家小,恐怕给不了你们地方住,不过,我可以给两位倒点热水喝。”说着,小丽进去厨房,从锅中舀了两碗水,厨房中昏暗的烛光,锅灶内闪烁的柴火,将她丰满的身姿映在墙上,她只听到跟来厨房外的二人咽了咽口水,正要转身,就被扑倒在灶台上,灶台上的蜡烛也被撞倒熄灭,厨房中顿时昏暗,二人连亲带摸,上下其手,小丽拼命反抗,反抗之中,咬伤了其中一人的嘴唇,那人骂道:“你想死吗?我们得了血瘟疫,你咬伤我们,也会染上!乖乖听话,我们很久没有乐呵乐呵了!”另一人道:“若放往常,你这样姿色的女人,我们还看不在眼里,奈何连日来担心病情,不曾近得女色,要再反抗,就杀了你!”
小丽碍于肚中的孩子,再不敢拼命反抗,只是盼望着他的王哥快些回来。
二人好一顿玩弄后,终于尽了兴,穿好衣衫,互看一眼,便双双上前掐住小丽脖子,竟是要将她掐死!
小丽拼命反抗,也是二人得了血瘟疫日久,本有虚弱,加之方才肆意行事,腿软力疲,竟被小丽一把退倒,奈何小丽只逃出几步,就被褪在脚边的裙子绊倒,她只得拼命呼叫:“救命啊,救命啊!”
二人早已起身,一个捂住小丽嘴巴,一个摁住脑袋使劲往地上磕,眼看小丽命在顷刻,得亏她的呼声引来了过路人,那人冲进厨房,与二人一番搏斗,相互负了几处伤,挂了几处彩,好歹赶走了二人。
来人望着二人逃得远了,取下院中晾晒的衣服,为小丽披上,遮住裸露的身躯,这才道:“你没事吧。”
小丽经历屈辱,头又被撞了几回,一时难以回话。
“哎,你穿好衣服,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吧。”
小丽这才迷迷糊糊地开口:“谢谢恩人,不过我丈夫很快就会回来,您不用专门留在这照顾我。”
“也好,我看那两个人已跌跌撞撞地逃走了,应该没事了。”说到这,来人犹犹豫豫道:“虽然我没有看清那两个人的面貌,但两个人胳臂上都是脓血,你若是需要,可以让你丈夫来于家庄找我,我与他一同去四玄门作证此事,让四玄门为你讨回公道。”留下地址后,便出门而去。
小丽窝在厨房的角落里,浑浑噩噩等到天亮,还是不见丈夫归来,直到日头升起,有人跑来告诉她,王小二淹死在伊水中,小丽不敢相信,急忙跑去伊水边,果然看到一个人躺在冰冷的路边,围着的人都在指指点点道:“听说王小二这几天浑浑噩噩,在得月楼犯了好几回错,昨日掌柜地看不下去,终于将他解雇。”“我还听说,昨天傍晚,有人看到他在这里徘徊。”“他是做小二的,如今没了生计,也难怪会想不开。”“可我听说王小二手脚勤快,怎么会忽然犯错?”“你不知道啊,听说是他妻子肚中的孩子和他没有关系……”
小丽奔上前去,见躺在地上的正是丈夫,立时崩溃大哭,想起昨夜的事,想到日后无法维系的生活,以及钻进耳中风言风语,让心智本在崩溃边缘的她最终崩溃!
听罢小丽的讲述,吕晨婉心道:“两个穿着富丽、且染血瘟疫的人来到王小二的家中,先行不轨、又动杀心,王小二又恰好出事,最有可能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灭口,而这两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当日在城门处闹事、近日又住在得月楼的沈、王二人!当日王小二一去不返,定然是得知了那瓶所谓染料背后的隐情,才会被害。杀人者为免王小二的死引起四玄门的注意,故意弄出王小二是溺水而亡的假象,又故意放出王小二是想不开自投伊水的风言风语,而后,还恐王小二的妻子也多少知道此事,才一不做二不休,要将其妻杀害。”又想:“虽然现在无法得知王小二究竟发现了什么隐情,但如果那瓶染料就是沈、王之血,那就能够解释为何于家庄出现了血瘟疫。可惜起初染上血瘟疫的人又在村中走动,将血瘟疫传开,染上血瘟疫的人们,体质有差、劳累不同,症状出现的也就或早或晚,这也使我们的调查始终难得头绪。庆幸的是,除过于家庄外,永牧州或其他村镇暂未有异样,真是天佑九牧!”虽有此庆幸,但却又好觉不解:“可沈王二人的血瘟疫来自何方?他们又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是天魔种下血瘟疫给二人,胁迫二人做下这等滔天罪事?这样不但可以让修道者分心分力,无法专心与对付天魔,而且又可让民众对修道者失去信任,假如修道者无法找到解救血瘟疫之法的话。目前看来,只有这一种解释而已,天魔真是可恶!”
吕晨婉既然有所猜测,自然要一一求证,忙问小丽:“你看清那两个人的相貌没有?”
“没有,只看到他们穿着华丽,但就如恩人所说,他们的手臂上都流着脓血。”
吕晨婉点了点头道:“人们体质有差,就算是接触过染疫者的血,也不一定会染上血瘟疫。你风餐露宿了十几天,都没有染上风寒,可见身体健朗,加上你目前还没有出现任何血瘟疫的症状,应该是没有染上,不用太过担心。不过,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要立刻告诉我,事关血瘟疫大事,千万不可有任何隐瞒和侥幸,我绝不会看着你再遭受厄运,也绝不会让你白白的遭受欺凌,我这就去得月楼找那付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