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40个季节](https://wfqqreader-1252317822.image.myqcloud.com/cover/317/32914317/b_32914317.jpg)
第9章 timing
从公司出来,何西脑子里一直是沉迷旧爱的查小晴。
“timing不对!”何西自言自语地重复着这句话,然后轻声地“哼”了一声。
她和王信约在王府半岛楼下的咖啡厅,谨慎的何西连翘班都不敢选择离公司太远的地方,她必须要保证一个电话,自己就能在10分钟内回到办公室。原本她是想周末找个时间再将外套还给王信,但王信说周末已经有了安排,不如就今天下午三点;这个时间一定,何西心里就清楚认知了一件事:他在避嫌。
下午三点的会面,既省去了一起吃午餐的困扰,也免去了一起晚餐的纠结;想到这些的时候,何西心里有一点后悔,早知道应该叫个快递把衣服送出去,哪怕晚个几天才送到,也省去了现在的尴尬。何西心里暗暗打算,自己迟到个十分钟,佯装工作繁忙,放下外套就离开,前后不过五分钟,她实在是担心,好像多缱绻一分钟,都会显得自己有些刻意纠缠。
来到咖啡厅的时候,王信已经在了,他就坐在门口的位置上打电话,他招呼何西坐下,又指了指桌子上的咖啡;
“行,我知道了,我一会保证慢慢开,您真不用让我爸特意绕一圈来接我,行了,行了。”王信说完这句便匆匆地挂掉了电话,然后看着何西问:“你今天怎么还迟到了呢?给你点的咖啡都凉了吧?”
“哦,手头工作太多了,最近公司有人事变动,不敢懈怠。”何西把手里装衣服的纸袋子递给了他,“给,你上次借我的外套。”
王信接过衣服,却发现她没有要坐下的意思,“站着干嘛?着急回去?先喝个咖啡,我还有事要问你呢。”
何西心里想,这个时候执意要走,多少有些显得刻意,何西侧身坐了下来,端起眼前的咖啡呷了一口;
“前天你给的巧克力,袋子里有一张卡片;”王信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卡片的模样:“宁!谁啊?我这不会是把人家的‘心意’带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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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信那天接过杨寄柔手里的卡片,心里还是带着一点复杂的忐忑,但他翻转过来发现背面还有一个不起眼的落款——“from:宁。”
他先是舒了一口气,可又忍不住开始揣测:这到底是何西的追求者还是还是她的暧昧对象?
还没等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盘旋一圈,他忽然意识到,当下的情况应该是跟杨寄柔解释巧克力的来历,而不是破解何西的私生活密码。
王信坦坦荡荡地讲述了自己如何到了三里屯,排了多久的队,又是怎么遇到了何西,以及何西的工作内容和这盒巧克力的来历,甚至连何西怎么嘲笑自己为爱站桩的神态都一一描述了。
但,他唯独没有说:何西是我的前女友。
杨寄柔听罢还是如往常一般,淡淡地说了声:哦。然后就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看书了,那盒巧克力连同那张无关二人的卡片,都沦为了无人问津的背景,安静地躺在茶几上。
隔天何西发短信来说要还外套,临出门前,王信又瞥见了那一盒显眼的“背景”,他走过去拿起卡片又端详起来,“愿岁并谢,与长友兮,哼,酸!”王信小声念叨着,然后把卡片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可是他不知道,刚才自己这一串微小的举动和不为人察觉的情绪,全都收在了杨寄柔的眼底,随着王信“嘭”地一声关上门,她才慢慢地走到茶几旁,巧克力的盒子依旧躺在那,放佛是他们两个人之间官司的呈堂证物——被告心虚地想扔掉,却忌惮着原告正义的凝视——最后这证物只能在这荒凉的茶几上一直被搁置。
杨寄柔楞楞地盯着它足足半晌,“他嫉妒了。”她心里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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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厅里的何西看着眼前王信像个男闺蜜一般对自己殷殷关切,不由地笑出了声,“你怎么像个老嫂子似的?”看着王信并没有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她接着说:“谁也不是,卡片上写什么了?”
王信抿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吐出俩字:“酸!腐!”
“你要是这德性,我走了啊?!”何西佯作起身要走;
“等会,你急什么?”王信拉住她的单肩包带子,继续说:“他写,他想跟你一起慢慢变老……”
“放屁!”何西打断他的话,“你少拿我当傻子,什么一起变老,你是不是没事干,专门跑来挤兑我?”
“没骗你,他说什么愿岁并谢,什么什么的,他到底是谁啊?”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何西坐回位置,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补充了一句:“客户,女的。”
她这句回答刚说出口,心里便咯噔了一下,“女的”——她为什么要说谎,她有点讶异自己这个脱口而出的谎言,就好像是应激反应一般;从前同王信还在热恋期的时候,每次出门他都会刨根问底,好像只有跟女性建交、出行才是行为规范,何西被热恋冲昏头脑,竟然莫名地被这准则所规训,逢问便答“女的”;可分手之后,何西已经改了这可笑的毛病,不知怎地今天竟然被王信引出了这该死的肌肉记忆。
“我明天要跟爸妈去普陀山,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佛祖的吗?”坐在对面的王信开口轻松地结束了上个话题;
“不必了,你自己在菩萨前专心悔过吧,我就不劳你分忧了。”何西打趣道;
“我这坦荡荡的一生何须如此;”王信抬手看了看表,“我们家一直有这个传统,每年春天都要去一趟,我妈就特别信这个,到了那先还愿,再许愿,来年再还愿,严谨的借贷模式。”
“那你去年都跟菩萨求什么了?”何西问;
“我去那从来不许愿,你看我什么时候用过信用卡,借贷这东西容易上瘾;我每次去普陀主打一个跟菩萨谈心,自我剖析,自我开解,让菩萨看到我的美好品德和真诚本质。”
何西忍不住吐槽:“你怎么到庙里还这么多话?菩萨哪有时间听你啰哩啰嗦,要是实在话多到无的放矢,你不如写小说去吧。”
“哎,你还真别说……”王信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你真没有要带的话?我这可过时不候。”
“你这怎么还替人借贷呢?怎么着?今年帮我许愿,明年再替我还愿?搞代购?”何西问;
“我错了,算我多嘴,”王信赶紧打住何西的揶揄,看了一眼手表:“我今天来不及跟你吃饭了。”
“行了,你快走吧,我也得回公司了,还有一堆事等着呢。”
两个人一路走到门口,看到正门门口正在临时维修,保安指引他们绕过大堂,从北出口走;他们随着保安手指的方向一路走过去,没过几十米,何西发现两个人竟然走到了半岛酒店大堂,王信用手肘碰了碰何西:
“你看左边那俩人,绝对是狗仔!”
何西朝左边看去,穿着不起眼的一男一女,男的正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摄影设备,女的则四处张望;那相机一看就是专业选手,
“这个时间是在拍什么明星八卦吗?”何西问;
“我听……”王信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听他们说,有个娱记大前辈出来创业了,最近想搞点大的,好多公司都收到了公关邮件,什么公关邮件,那不就是勒索信嘛!”
杨寄柔前两天刚跟他说了这个八卦,身边一个签了大经纪公司的演员朋友,听经纪人说公司收到了一堆勒索邮件,内容大致是“我方拍到了贵司签约艺人某某与某某的素材,为了公司发展和艺人前程,请尽快与我方联系”等等话术。当时王信还对这种行为表示质疑,不理解当代狗仔怎么会用这种低等手段谋事,时代已经进步到了今天,香港娱乐圈的精华一点没汲取,糟粕却全盘接收。
“哎,真的有明星!”何西拍了拍王信,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西侧走出来一个高个子的男生,身后还有两个女生跟着,“叫什么来着,我昨天还看了他主演的电视剧呢。”
“路北阳。”王信回答到。
王信记得这个人,上周杨寄柔很兴奋地说自己争取到了个大戏的角色,合作的演员正是眼前这位路北阳,看着比电视上要清瘦许多的他,王信有点出了神,何西的问话打断了他的遐想:“拍了吗?他们拍照了吗?”
王信被她的声音拉回了现实,然后抬头看向了狗仔的方向,两个人正凑仔一起低头检查相机画面,“看样子是拍到了。”王信回答道。
跟何西道别离开酒店后,王信一路开车都在回忆刚才的画面,他脑子里突然展开了一幅身着盛装的杨寄柔挽着路北阳走在红毯上的画卷,视觉上便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四周加持着喧哗声与闪光灯,光是站在那,自己放佛就已经是多余的存在……这种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王信从未对光鲜亮丽的演员或是明星行业产生过向往或是欣羡,上学的时候大家都在一个小校园里,并不会因为谁是表演系,就在校园里高人一等;剧场里也经常能看到已经成名的师兄师姐们的身影,这些看似熠熠生辉的人们也从未让王信产生过隔阂,甚至是诱发他的向往,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像是个不速之客,放佛与杨寄柔身处两个图层,而下一步,他就会被隐藏,被弃之如敝履,这种莫名的不安让他开始有一点暗暗恼火,他看了看手机屏幕,随手按了关机键,不自觉地把油门踩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