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楼鹤
“居然是二十五年份的多福草……”计飞雪捂着嘴，一脸的不可思议，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像只惊慌失措的小鹿。
不过刹那间，她就记起了答应顾缘的话，一个身材高大的外门弟子，会拿着多福草来寻她……该不会就是他吧！
“可恶，顾缘果然说谎，明明是二十五年份的偏说成百年名药。”张虎咬着牙暗暗低语，但是见到计飞雪如此惊讶的模样，问道：“计师妹，这药草贵吗？”
若是名贵还好说，若只是普普通通的野花野草，他回去定要狠揍顾缘一顿不可。
“贵极了。”计飞雪突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多福草虽然寻常，但二十五年份的却极为少见，嗯……能卖四五十两呢。”
四五十两！
张虎倒吸一口冷气。四五十两银子足够一个普通农户家开销好几年了。
算那小子识相，不敢在这个地方没有骗我，这果然是一株名贵药草。想到这里，张虎忙问：“不知这药草有何用处，请师妹告知。？”
“多福草嘛，多寿多福，延年益寿之物……”计飞雪笑着解释，眉眼弯弯，仿若夜空中的一弯弦月。
计飞雪知道眼前那人是顾缘要整的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答应的事情还是要办到的。
张虎看傻了眼，一时间眼里只剩下那一弯月亮，脑子也迷糊起来，以至于后面计飞雪说了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这时他倒羡慕起顾缘来了，那小子和我一般黑，但人模狗样，老天真是不公啊……
“师兄？”计飞雪招招手，叫醒发呆的张虎。
张虎反应过来，窘迫万分，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纸包，放在柜台上，说道：“这个枣泥酥给你吃。”说完，张虎觉得害羞极了，抓起多福草连忙逃走。
“师兄，我不能要你吃的。”计飞雪连忙大喊。
我早答应别人来合伙整你了，这吃的我不能要啊……计飞雪心中暗急，可张虎早已没了人影。
“希望这位师兄吃了多福草不会太过出丑才好……”
……
楼府，立于莲花山后山小莲池畔。
楼鹤双手背在身后站在窗口，看着夕阳下倦鸟归林，鸥鹭惊起于浅滩。
绿水无忧，因风皱面，几朵残荷摇曳其中，朽枝枯黄，卷叶倒垂，无有盛开时香远娉婷模样。
“人有三千疾，何处得长生……”
楼鹤喟然长叹，低头看看如枯槁般的双手，不免唏嘘。人生而有尽时，一眨眼已垂垂老矣，不知何时起，时间就变快了。
楼鹤今年六十有八，七十古稀之年已近在眼前。小时候因家中贫困，十岁时化名“延寿”被卖入宫中做了太监，伺候一位小皇子。
楼鹤很幸运，小皇子变成了小皇帝，小皇帝变成了老皇帝，他陪了皇帝四十年，可以说是身边红人，享尽一切富贵，就算是朝廷大臣见了他都得客客气气。
后来皇帝老了，也病了，开始说胡话，想要长生不老。楼鹤知道后觉得可笑，这世上哪有什么长生不老？皇帝只是放不下权力地位、放不下美女姬妾。
皇帝最终也没找到长生的方法，临终前大呼“人有三千疾，何处得长生”而逝。
新皇登基，他再也不是皇帝身边知心人了，不过一个皇宫老太监而已，没人正眼瞧他了，于是他在老皇帝陵前磕了几个头便告老还乡了。
回到老家，父母已逝，自己又无儿无女，几个亲族对他又爱又惧。爱的是他的富贵，怕的是他的身份。
既无亲人，哪来的家。一怒之下，楼鹤把钱财分给了几个亲族后，跑到飞鱼府养老来了。此后飞鱼府中匆匆十八年，楼鹤也老了，也想长生了。
寻仙山找灵药，吃了无数所谓的灵丹妙药，但到头来只落得一身病。
“人有三千疾，何处得长生……”
再过几年，恐怕他也要如那风中残荷，枯萎凋谢了。楼鹤长长一叹，心中泛起无限的哀伤。
叩门声响起，打断了楼鹤的追忆，心中微微不快，但楼鹤还是喊了一声“进来”。
进来的是个侍卫，那侍卫抱拳行礼，说道：“禀告长老，有位叫张虎的外门弟子求见。”
楼鹤眉头微皱，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张虎是谁，只好问道：“他来做什么？”
侍卫答道：“说是发现了一株名贵药草，特来献给长老……兴许是来走后门的，长老若是不喜，属下这便去赶他走。”
楼鹤沉吟片刻，最后还是想见见到底是什么名贵药草，于是说道：“让他进来吧。”
既然有弟子求见，那礼数必要周全，楼鹤整了整衣裳，跪坐在堂前给自己倒了杯茶，静静等待。
只见一个魁梧少年抵着头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外门弟子张虎拜见楼长老。”
楼鹤仔细观察，发现自己真的不认识这个人，于是问道：“你有何要事见我？”
楼鹤在观察张虎时，张虎也在偷偷观察楼鹤，他偷偷抬起头，看到一个鹤发老者端坐于上，面容和蔼，带着若有若无微笑，张虎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提着的心也放下来了。
“听闻长老喜爱药草，弟子特意寻了一株名草，献给长老您，祝长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着，张虎摸出一个锦盒，见四周没有侍卫，便大着胆子呈了上去。
这吉祥话是张虎威逼着几个小弟抓破脑袋才想出来，也甚合张虎心意。福气像海一样大，寿数比南山还要高，岂非天下最吉祥的吉祥话？
张虎喜滋滋地望向楼鹤，心中琢磨该怎么讨些好处，让自己轻松加入药堂。只见楼鹤缓缓打开锦盒，脸色一沉。
张虎看见楼鹤突然脸色变得阴沉，心中着急起来，难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细细思索间，额上已蒙了一层汗珠。
多福草，多子多福。自己十岁入宫，没有留下一丝血脉，倒是那些亲族，过去几十年里沾了他的光，如今几世同堂，承欢膝下，自己倒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呵……”楼鹤看着多福草突然笑了起来，他三十二岁那年，有个缺心眼的官员就送了一株多福草给他，如今坟头草高土厚，每年清明尽享富贵。
遥思许久，楼鹤笑道：“张虎，你可知这是何物？”
张虎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人情世故他可见多了，见到楼鹤的笑容里蕴含着一丝讥讽自嘲，连忙躬身回答：“回长老话，这是多福草，多福多寿，呃……祝长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张虎书读的少，就死死记住了这几句话，其他话他是抓破脑袋都想不出来。
“呵呵呵……”楼鹤长笑，宛如恶鬼凄厉。
“你是想让老夫儿孙满堂、承欢膝下么？”楼鹤本就对自己是太监而自卑，说话时常常粗着嗓音，这时再也无法控制，声音尖细，犹如冰棱划过，“来人，外门弟子张虎公然行贿，杖二十，罚入役事堂。”
这役事堂可不是好地方，乃是犯了错的弟子去的地方，不仅吃不好穿不暖，更是要做些倒泔水刷粪桶的污事。
“长老，弟子错了，弟子只祝长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啊……”
张虎大声叫嚷着，被几个侍卫扣住拖出去了。
……
“听说了吗，张虎这憨货不知哪根筋搭错冲撞了一位长老，被罚入役事堂了。”林双风风火火地冲进屋舍，大声喊着，一脸喜气。
而此时，整个第八弟子院都热闹起来了，有人在欢声大笑，有人敲锣打鼓。
“好好好，恶有恶报！”富丞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顾缘心中微微一喜，老天助我！
阻扰人前进的只有膝盖，叫我跪下的人我都要打倒！
顾缘看着膝盖，目光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