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繇偏识九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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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孩子 你这样弱小

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如何打听到“这个女人的孩子是否得了什么怪病”的我,在和顾亚倩建立了初步的信任之后却意外的发现,又是算命,有人为这两个未出世的孩子卜了一卦,预言了他们的未来,是什么样的预言,竟然可以让一家人逼迫一个母亲放弃自己的孩子……

顾亚倩望着我的眼睛里写满了无助,但她仍是美丽的,保养的很好的象牙白肤色多少弥补了因孕产而浮肿的脸庞,她的五官很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如秋波般脉脉含情,如今却因对两个孩子无法割舍的爱而瑟瑟不止。她回答我:

“那人说,这两个孩子注定是此抑彼长的命。”

“怎么讲?”

“我也不太懂,好象是其中一个运气好了,另外一个就会很差,两个人总有一个是在消磨另外一个的运势,嗯,原话说的是最后出生的弟弟会抢去哥哥的所有风头。”

“这话算怎么说的!”我差点给气笑了:

“那算命的是这样给两个未出世的小生命算的?那这也不至于让他们没有出生的权力呵。人的命势是各不相同,运势也更是因人而异,但就算我这不懂的,也知道命不可违,运却时时会转的,想办法破不就完了嘛,莫非那个算命的只会算,不会解?那,这人‘道行’不行。”我的轻巧话多少还是感染了些顾亚倩,她微微地上扬了嘴角,却又无奈地说:

“照她话讲,这些是这两个孩子自己的命数,倒也怪不得别人。那天也怪我,本来我自己去见那位师付就好了,婆婆问了一句,我就说人去的越多越好,凑个人气。这可好,我先生就把我公公婆婆都拉上,一辆车全去了,把那位师付都给吓了一跳。师付说完是两个男孩后,一家人都非常高兴。其实,那会儿我是看见师付向我使眼色了的,我因为心情高兴,也没有多想,还催促师付接着往下讲。那师付就起身想把我拉到一边去说,我婆婆就瞪上了眼,叫道:

‘好没有眼色的人,难道看不出这个屋里谁做主吗?’我公公赶紧拉了她一把,示意她不要说这样的话,谁想我婆婆反而上劲了,反推了我公公一把,冲他吼:

‘拽什么拽,他们搞不清楚状况你还不清楚吗?这个屋子里谁说了算总得弄明白吧。’说着她竟然立起了身,那个师付本来侧着身已经想跟我说什么了,看见我婆婆的样子就冲着她笑了一下,分明是笑,站在这个女人旁边的我却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师付是个女的?”我意外地问。顾亚倩象被人抓住把柄样地讪笑:

“我刚才没有说吗?啊,是我太不了心了。”因为只认识一个曹半仙,在我的印象里,算命的就应该全是男的才对,甚至顾亚倩说师付时,我的眼前全晃的是曹半仙的影子,忽然意识到这位师付是个女的,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但看到顾亚倩的表情,我赶紧解释:

“哦,是我没往这方面想,男女都无所谓啦,只要能说得准。打断你啦,接着说。”顾亚倩小心翼翼地望了我一眼,才又开始说:

“那师付向我婆婆径直走过去,把她拉到一边,耳语了一番。看不见婆婆的表情,我死死地盯着她的后背,能感觉到她的脖子到肩整个都僵住了,然后僵到全身。等到她转身望向我时,脸色已变得苍白如纸,她的嘴唇抖动不止,忽然扭头对师付说:

‘还是你跟她说吧。’那师付就大声地说:

‘这两个孩子将会给张家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直到毁了你们的家。’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斜眼看时,从那房间的一面镜子里竟然看见自己在不停地傻笑,最先发难的是我公公:

‘就凭你上嘴唇碰一下下嘴唇,就说我这未出世的孙子是灾星,让我怎么信你?’我先生平日里连说话声都没高过,现在也急了:

‘我尊你比我年长不会骂你,可我们张家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诅咒我们,什么叫无穷无尽的麻烦?两个尚未出世的孩子能做出什么事来?你……’

‘渝明,你给我闭嘴!’我一抬眼,见是婆婆,她满脸通红地接着怒斥儿子道:

‘咱们既然来了,就得信大师的,你又不懂,胡说八道什么!’然后她又面对着大师,换了恭敬的口气说:

‘大师的意思我已经完全明白,那么,如何才能破解呢?我可以多出一些钱……’

‘破解不了!’大师崭钉截铁地简短回答完,就闭上嘴不再说话。如此一来,大家都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也唯恐多说了什么,再激出那女人什么不好的话,更是自取其辱。这时,又有几个人在门口晃了一下,其中一人似乎是招了一下手,那女人竟丢下一句‘你们请回吧’,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公公大叫了一声:

‘哎呀,晦气,晦气,还不如不来呢!’婆婆上去,毫不避讳地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一下,说:

‘还没轻没重,还没轻没重,回去再跟你算这笔帐!’说着当先就气哼哼地走了出去,全然不象来时,唯恐我走不稳一直护在我左右时时叮嘱,现在连看我一眼也不看。公公本来想跟我说句安慰的话,回头见婆婆已快跨出门坎,就赶紧小跑地追过去了。先生也不看我,径直跟着走了,我立时感到了一种危险的降临,但却是无处躲无处藏的。等到了大门外,公公婆婆已经让司机把他们先拉走了,我和先生只好雇了黄包车回去,一路无话。

第二天中午,先生就带回了婆婆的命令和一部分钱:让我出去找家私人小医院把孩子打掉,否则就不要回去了。我吓得大哭,要不是身体笨重跪不下去,我就给先生跪下了,谁知结婚以来从未跟我红过脸的他,竟然只是抹了把眼泪扭头就出了房门再没回来。哭够了的我抬眼看看院中玩得开心无比的小兄妹俩,只好把心一横,揣上钱就来了这里……”听顾亚倩讲到这,我全明白了,也意识到,她的家人的顽固和无情不是话语所能劝阻的了的,她的伤害已经重重地受下了,也是我所不可能安慰的了的,对于梅姐和吴白云(当然也得算上我)来说,这得算是个完美的好消息,孩子身体没问题,至于会给谁谁谁带来灭顶之灾的预言则可以忽略不计吧。

于是我象征性地又劝慰了几句,顾亚倩因为跟人倾诉了一番,吐了吐苦水,轻松了许多,反而困倦了,翻个身就睡去了。本来还想着怎么脱身的我立刻推了车子出来,直奔楼下梅姐的办公室与“望穿秋水”的两人汇合……

能够让孩子活下来,已经是顾亚倩目前能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了,那怕孩子生下来不会叫自己“妈妈”。看到吴白云稚嫩天真的样子,又听她大概讲了自己的情况,顾亚倩忽然觉得放下了,虽然说,这将会是个未婚先孕的妈妈,但这个女孩子很快会结婚的,她的眉眼间写着坚毅和善良,一个穷苦孩子出身,她的夫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也是家底殷实的。最重要的是,她已经别无选择,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如果错过这个女孩,她恐怕只能打掉孩子了。她最后问了一个问题,女孩子自己怀的孩子该怎么办?不可能三个孩子一起带吧?女孩子的泪水回答了她,既然夫家只要男孩,那女孩自己的孩子只能打掉或送人。那个大夫说,孩子会送人。

面对这个情况,我哭笑不得,孩子啊,多么神圣的生命,这时,在这里,却可以象物品一样交换。一个母亲又是多么的无力,连留下自己的孩子的力量也没有。那一天深夜,我是怀着何等样的黯然心情回的饭店,至今无法忘怀。但梅姐,我和吴白云三个人至少达成了一个共识,留下顾亚倩的大儿子,把她的小儿子和白云的女儿送给别人抚养。之所以这样决定,主要是白云觉得,那个小儿子会夺去大儿子的所有运势,终究不会是善良之辈,还是选择大儿子吧,虽然他可能人生运势会差一些,但其码不会去抢别人的,在自己和张商陆的精心养护下,一定会成为品格优良的人……

没有等到下一个休息日,梅姐直接把电话打来了饭店,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焦急和不安:

“三妮,你快来,我有点……”我还有心情打哈哈:

“梅姐,您这还接生了多少多少孩子的人,什么阵势没见过,怎么还会紧张!”那头的梅姐深吸了一口气,说:

“白云和小倩同时有反应了,看情况,过不了今晚了,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是不安稳。”听到梅姐把顾亚倩都称为小倩了,看来她们的感情真是又深了一步,照现在的年轻人的话讲,梅姐那可真是“亲和力爆棚”的一个姐姐!我仍没有感到有什么危险性,又以开玩笑的口气问道:

“梅姐,不就是在你那生个孩子嘛,还是在医院里,医生一群一群的,能有什么事,又不是你生孩子,哈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的家里人生孩子呢。”那头的梅姐真的有些急了:

“白云和小倩就是我的家人,我的亲妹妹们呢!三妮,你快点来吧,来给我出出主意,我越来越不安了,三个孩子一起出生,我该怎么安置他们呵?”我忽然也有些上火:

“我的亲姐姐啊,你别告诉我,你也没想好怎么安置白云的女儿。”梅姐的耐心快让我耗尽了,嗓门明显提高:

“三妮,你现在能不能换班过来呵,这些事应该是电话里说的吗?我还得去看看她们俩现在怎么样了,你快点来吧,啊?”我已经想好了和谁换班,说了句“等着我”就快速放下电话跑走了……

我来到诊所,先跑去梅姐的办公室,没有看到她,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升,我跑去楼上顾亚倩的房间,见她正痛得打滚,看到我,满头大汗的她还是忍着痛抓住了我的手艰难地催促道:

“别管我,快去照顾白云,她,她难产!”听到这句话,我的脑袋“嗡”地响了起来,问了旁边护士吴白云的病房号,就飞速地跑了过去。梅姐也在,正俯身向病床,几个护士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那个房间里的血腥味浓密的弥漫着,病床上却静悄悄的,莫非白云?我的血液快速冲上了头顶,整个人也象射出的炮弹样扑向了病床,却被两个眼疾手快的护士一下子抱住拖回到门口,我急得带着哭腔大叫:

“白云,白云,吴白云,你回答我,吴白云……”梅姐不慌不忙的声音响起:

“叫什么叫,只是暂时昏迷,你出去等着,有我呢。”我立刻噤声,退出了门外,搓着手来回转圈,不时往虚掩的门口张望一下,再担心也不敢推门进去了……真的是度日如年,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声婴儿的响亮哭声传了出来,接着是众护士的长吁短叹,还有梅姐的声音:

“哎哟,我的小公主啊,你可是出来了,这阵势,你是从小都要把你梅姨我累出、吓出个好歹来啊!”哎呦,哎呦,咱俩上辈子是什么缘份哦……”听着梅姐这一通叨叨,我的心情一片大好,正考虑着是不是推门进去看看孩子,不想梯梯口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个小护士飞奔过来,把帽子都跑掉了,瞬间到了我面前,一把把不知所措的我推到一边,冲进门去,对着梅姐喊:

“护士长,护士长,18床,18床也要生了,头都露出来了!”梅姐立刻奔向门边,对我喊了一句:

“你看看白云,就赶紧上楼来。”说着就飞快地跑走了,那个小护士也慌忙地跟在后面跑。我进门去看白云,精疲力尽的她冲我艰难地挤出个笑容,我接过护士手中的女婴,欣喜地抱在怀里看,第一次看见初生的孩子,那还未睁开的皱在一起的眉眼真的说不上好看,但那孩子粉嫩的皮肤实在是惹人疼,我爱不释手地抱着,还跟她说着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应该叫我小姨,嗯,小姨,叫我一声听听,啊?叫一声我听听……”白云在床上嗲怪地说:

“你又发什么神经,孩子那么小,怎么能开口叫什么小姨,不是说亚倩也生了吗?你快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有。”我对着小婴儿说:

“对呀,对呀,你妈说的对,你的两个小弟弟也出生了,我得去看看,一会儿再回来抱你呵,我的小宝贝。”把孩子交给护士,我和白云对了一下眼神,她费力地向我摆摆手催促我快去,我又怜爱地看了一眼那小襁褓,赶忙转身小跑着去楼上。

刚到顾亚倩的病房门口,我还未来得及推门,门却从里面一下子打开,梅姐疲惫的脸正对着我而来,她毫不意外地说:

“嗯,你来得正好,两个孩子都很健康,万幸啊,一会你抱去给白云看看,我得先出去一下。”我开心地问:

“又有要生的啦?老天,你们这小诊所也这么忙,真能把人累死!”她苦笑了一下,就急火火地走去,后面跟着的几个小护土也头也不回地走了。忽然梅姐叫我,我急跑两步过去,她放到我手里两个写着字不粘胶贴纸说,

“差点忘了大事,白云把孩子名都起好了,一会记得分别贴上,这是大,这是小。”

我进门一看,一个护士也没有,这事闹的!又一想,是了,梅姐不知找的什么理由,故意把所有护士都叫走,是为了方便我抱走一个孩子,很快就会有人来的。顾亚倩静静地躺在床上,原来已经疲惫地睡着了,本来想给她说声祝贺的我也只好做罢,赶紧来到隔壁床边来看孩子。夕晒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床铺上,小小襁褓中,两个小脸是那么娇小,象两朵小花,但却也是明显的,一个孩子的脸明显饱满很多,泛着健康的光泽,小嘴圆嘟嘟地张着,闭着眼睛静静地睡着。而另外一个孩子则柔弱不堪,皮肤暗黄,五官皱到了一起,小眼睛直盯着……眼睛,是了,这个小家伙的眼睛竟然是睁开着的,他正盯着我,他已经能看见我了!但他不应该是我抱走的孩子,常识告诉我,最先出生的哥哥应该是那个脸庞圆润,有着健康光泽的孩子,而这个明显瘦弱的,营养不良的孩子一定是弟弟,他将是在以后会抢夺哥哥运势的孩子,将不是良善的。可是,我的眼泪涮涮地向下流着,眼前的这个孩子让我泪流不止,他是这样的弱小,我怎么忍心把他抛下!我做了今生最重要的决定,把梅姐告诉我意味着“小”的两个字的不粘胶贴在了那个熟睡的孩子小棉被上,把意味着“大”的两个字的不粘胶,在这个小家伙的注视下贴在了裹着他的棉被上,然后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地抱起他快步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