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章 诡谧小镇夜惊魂
庄寻安沿着楼梯缓缓走下一楼,柜台上的黑影似乎察觉到有人,立马停止了游荡。
庄寻安屏气凝神,一步步走近,他的影子也逐渐靠近那黑影。
黑影一动不动,待庄寻安走过扶梯,发现眼前是一扇紧闭的门,再看柜台,发觉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人影子。
而他的影子竟也和黑影一样,被折成了十分诡异的形状,映在柜台上,仿佛他就是那个黑影,刚刚不过是魂魄游离,现在回归了本体。
庄寻安摸摸左手的扳指,他可以肯定,刚才一定有人站在他这个位置,可为什么突然消失了?
他下意识看向那扇幽暗的门,一般按照客栈的布局,柜台旁的门会是什么,厨房,后院?
不,他在三楼观察过半步多,确实有个院子,但不在这里,那么会是厨房吗?
庄寻安轻吐一口气,快步走向门前,缓缓抬起手,刚放在门上,门“吱”的一声打开了,而里面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有什么东西。
回顾那桌上的蜡烛,烛光似乎照不进这里,门里门外,宛如两个世界。
庄寻安运起功力,静静感受着门内,他发觉了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那就是屋里没有活物。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活物的气息,那也就是说,刚刚看见的那个黑影……不是人?
如果说黑影不是人,那么它没必要躲进屋里,可如果是人,那么又躲到哪里去了呢。
他纠结了一下,决定进去一探究竟。
也就在这时,他的余光感受到身后的烛光晃了晃,他立马回身,只见桌上的烛火还在轻微晃动,客栈里的门窗是关好的,不可能有风,所以,是有人来了,或者,来的不是人。
他警惕地扫视周围,步步向蜡烛靠近,只听“砰”的一声,身后那扇门竟然关上了,庄寻安回头的同时,屋里的蜡烛也熄了,他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他呼吸略一停顿,再呼气时,放松下来,不再像先前那样紧张,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很轻松,很自在的状态。
他感到身后一阵凉风吹过,那扇关上的门再次打开,庄寻安几乎在它打开的那一瞬间,像离弦之箭冲了过去,右手微抬,以应对突发状况。
可等他停下来,眼前的景象让他傻眼了,他竟然站在了一条街道上,半步多客栈那扇门竟然是街门?
庄寻安回头,眼前哪有什么门窗,不过是一堵墙而已,月亮被乌云半遮,喑哑的光照在街道上,有些发瘆。
深夜的小镇一片死寂,夜色裹着他,仿佛凝固住了,庄寻安环顾四周,并不见可疑迹象,他索性顺着这道墙走,边走边留意周围。
从刚刚穿过半步多客栈时,他隐约觉得,这不是真实的,可他又想不通,难不成又中了那香味的毒,产生幻觉?
他没有闻到那香味,又是如何产生幻觉的呢,如果不是幻觉,那眼前的一切怎么解释呢。
“月光光,心慌慌,娘亲哄着孩儿郎,孩儿微笑睡得香……”
一阵明朗的歌声传来,庄寻安一惊,眼前的路上缓缓走过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披头散发,直直的向前走着,口中在唱着这首歌谣。
庄寻安忙追了过去,可那女子又不见了,这时歌声又唱道:“大郎溺死在井下,二郎倒挂上房梁,娘亲哭喊把儿救,跌向刀锋脖颈凉……”
歌声呜呜咽咽,带着哭腔,深夜中听来令人头皮发麻,庄寻安鬼使神差地看向身后,只见那悬着铜钟的高台上,坐着一个白衣女子,衣发随风飘荡,庄寻安只觉得喉咙发紧,暗暗祈祷这是幻觉。
歌谣唱了两遍后,女子自高台跳下,庄寻安没有追过去,因为他感到后颈被人呵了一口凉气,像那歌谣中的郎君,跌向刀锋脖颈凉。
不管对方是人是鬼,庄寻安运功于掌,猛地回头,一掌击出……
他坐在客栈里的床上,后背已经汗湿,喘了几口气,开始思索。
庄寻安极少做恶梦,有生以来,有印象的,也不过一二次,没想到来这个小镇的第一晚,竟然做了这样一个梦。
他觉得这不是偶然,这个小镇来对了。
他掀开被子重新躺下,让精神放松下来,很快便再次睡着,直到光明驱散小镇的黑暗,照进这间屋子。
第二天,小镇的人们如往常一样,开始了悠闲的生活。
庄寻安昨日所见种种,此刻好像与小镇丝毫不相干,白天和黑夜,本就是两个世界。
他想着黄文韬留下了二龙镇的线索,而他的好友白卿衣,在给他的回信中,也提到了湘西,所以高玉儿和黄文韬很可能就在二龙镇,最起码也来过。
可问题是,去哪找到他们呢?
小镇两千户居民,难道一家一家去问?
即便庄寻安不怕麻烦不怕累,又有几个小镇居民会对两个外地人有印象呢,所以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如果不这样,又该怎么找他们呢。
庄寻安苦笑,起床吃了点早饭,就在小镇逛了起来。
昨天他曾闲逛过一次,但那次他是初到小镇,带着新奇的心情去逛,现在不同了,他经历了小镇的不平凡,心情由新奇变成了探索。
他最先去了那座挂有铜钟的高台。
高台位于半步多客栈背后,当庄寻安走到客栈背后时,留意了一下附近,发现这里就是他昨夜做噩梦所到之处。
眼前的确是一堵墙,并无门窗,钟依然挂在那里,上面当然也没有坐着一个白衣女人。
庄寻安又想起了昨夜梦中听见的歌谣:“月光光,心慌慌,娘亲哄着孩儿郎,孩儿微笑睡得香……大郎溺死在井下,二郎倒挂上房梁,娘亲哭喊把儿救,跌向刀锋脖颈凉。”
他细琢磨这歌谣,孩子明明已经睡了,怎么还会大郎溺死在井下,二郎倒挂上房梁呢。
越想越觉得离奇,大白天竟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小镇的最北方,往前是一处山坳,隐约可见一条山路蜿蜒开去,而那山路的尽头,是一座大山。
庄寻安一凛,那山不就是他走近小镇时看见的山吗?
山被云烟笼罩,意势缥缈,令人无法看清庐山真面目。
庄寻安觉得这座山好像在哪见过,他从来没来过这,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又想到了那个很多人都有过的,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有时候你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却总觉得这个地方你来过,甚至煞有其事地说出这个地方有哪些东西。
他在这里逗留了一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又折回小镇。
不过半天时间,就把小镇逛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试探性问了几个人,有关于黄文韬和高玉儿,可得到的答复和预想一样:不知道。
就这样,他懒懒地在街上走着,走累了便找了个十分简陋的小茶馆,坐下歇歇。
偶然间,他听到身后两个人在讨论着搬家的事情。
这本是极为寻常的事情,庄寻安坐了片刻就走,路过一家门前时,往里瞟了一眼,发现这家人在屋里屋外的忙活,像在收拾东西,他略微停顿,发现这家人像是在搬家。
庄寻安马上想到了刚刚听到的那两个人的对话,搬家?
不过半日内,遇到了两家要搬走的,这么巧?
他再一想,好像有点不对劲,原因有二:其一,他虽只来了一天,但他发现小镇的生活安逸舒适,五业俱全,似乎没有搬家的必要;其二,最近的县城离这也有百里之遥,且其中多山,道路坎坷难行,搬家所带的东西,必将耗费他们很大的精力。
是什么让他们放弃舒适的生活,转而花费大量的精力去搬家呢。
疑惑归疑惑,庄寻安却不好问,也不便问,也许真的只是个巧合吧。
这一天在失望中度过。
临晚,小镇再次出现了家家户户闭门歇业的情况。
相对于昨天,今天似乎还提前了。
庄寻安回到客栈,刚好是黄昏时分,最后几个客人离开,伙计们便把门关上了。
邱婉正拨着算盘,核对账本,见他来了,笑道:“客官回来了,想吃点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庄寻安笑道:“我可来了有一会儿了,邱掌柜才看见我?”
邱婉道:“实在对不住,我正算着账呢。”
庄寻安倚在柜台上,道:“你又当掌柜又当账房的,也辛苦了。”
邱婉叹道:“做生意哪有不辛苦的,这一天天没有油水不说,还忙得团团转。”
已经把店门关上的伙计各自散了,只有那个昨天接待过庄寻安的伙计,在一旁擦着桌子,不时拿眼瞟向这里。
庄寻安道:“邱掌柜,恕我冒昧,你这客栈,生意似乎不是多好?”
邱婉把算盘扔在一边,最后一笔账记下,道:“是啊,也只不过刚好够来的。”
庄寻安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换个别的生意做呢。”
邱婉道:“做什么呢,这客栈开了那么多年了,我也只会这个,除了这个我实在想不出我还能做什么。”
庄寻安往柜台后的酒柜看了看,漫不经心地道:“敢问邱掌柜芳龄。”
邱婉倒也大方,道:“奴家今年二十三了。”
庄寻安道:“你说这客栈开了那么久了,难不成邱掌柜一生下来就开了?”
邱婉笑道:“客官真会说笑,这客栈是我从父亲手里接来的,可惜啊,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了,丢下这么个摊子让我管。”
庄寻安道:“你这里就没个男主人?”
邱婉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要是有个男主人倒好了,省得我这样操心劳力的。”
庄寻安刚想说话,那个伙计快步朝这里走来,高声道:“掌柜的,桌椅都擦干净了。”
邱婉道:“好的,其实不用这么个擦法,反正也没多少生意。”
那伙计道:“那你看我还能做点什么。”
邱婉道:“等下这位客官回房后,你把饭菜送进去吧。”
伙计板着脸对庄寻安道:“客官想必累了,请回房休息吧。”
庄寻安趴在柜台上,靠近邱婉,轻声道:“怎么,今天邱掌柜不亲自给我送了?”
邱婉一笑,道:“好,你想让我送,那我就送。”
庄寻安回房后没多久,果然是邱婉端着饭菜进来,她把饭菜摆在桌上,道:“客官,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庄寻安说了名字,邱婉道:“庄公子来二龙镇是做什么的?”
庄寻安道:“来找我两个朋友。”
邱婉道:“什么样的朋友,庄公子说说,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庄寻安坐在桌前,道:“一男一女,男的叫黄文韬,女的叫高玉儿,邱掌柜见过他们吗。”
邱婉想了想,道:“我不记得我店里来过这两人,也许他们去了另外两家客栈,也许他们住在镇里的别处,庄公子可以找别人问问啊。”
庄寻安道:“问了,结果一无所获。”
邱婉道:“那可难办了,你那两个朋友是对你说他们在这吗,如果他们只是路过这里,你又去哪找呢。”
庄寻安叹道:“不想他们了,邱掌柜,饭菜都在这了,你不一起吃点?”
邱婉道:“我已经吃过了。”
庄寻安点点头,低头吃起来,刚吃了一口菜,就叫道:“哇,这么辣!”
邱婉道:“我们湘地爱吃辣,庄公子不能吃辣吗,那我马上叫厨房给你重做。”
庄寻安忙道:“不必麻烦了,要是被你那个小伙计知道,说不定挤兑我呢。”
邱婉一怔,道:“什么小伙计?”
庄寻安道:“就是下午我和你说话时,走过来打断我们的那个。”
邱婉道:“他怎么了?”
庄寻安道:“邱掌柜,我觉得你这个伙计,似乎不太愿意看到你和陌生的男人走得太近。”
邱婉笑了,笑得有些不自然,在有心人看来,她的笑像是为了掩盖什么,她道:“庄公子真爱说笑,他不过是我手下的伙计而已。”
庄寻安道:“如果运气好,能力强,伙计也会变成老板的,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是老板啊。”
他一边吃饭一边和邱婉聊天,说来说去也都是些闲篇,每当二人的话题牵扯到一些隐秘之事时,二人却像心有灵犀似的避开了。
吃罢晚饭,庄寻安道:“邱掌柜,你这有茶吗?”
邱婉道:“当然,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不多,邱婉端上来一碗茶和一个勺子,庄寻安接过碗,只见碗中的茶汤黄澄澄的,最上面似乎浸着一层油花,他略一皱眉,邱婉道:“你可不能就这样喝。”说着把勺子递给他,道:“搅凉了再喝,不然会烫着。”
庄寻安拿过勺子,又看了看碗里的茶汤,道:“好像不烫吧?”
邱婉道:“这是猪油煮的茶汤,油会浮在上面,热气冒不出来,大多数人喝这种茶,第一口都会被烫着的。”
庄寻安奇道:“竟有这种事。”他依言搅动着茶汤,果然见热气丝丝冒起,讶道:“这到底是什么茶。”
邱婉道:“这是土家族人特有的油茶,不知你看没看到,我们二龙镇后面,有苗人和土家人的寨子,这油茶就是和他们学的。”
庄寻安喝下一口,不仅油滑,且香味浓郁,不禁赞道:“果然好茶,这茶是怎么做的?”
邱婉道:“具体的制作比较麻烦,说了你也不清楚,总之很好喝就是了。”
庄寻安几口把茶喝完,邱婉道:“庄公子,已经入夜了,你也该休息了,不过有句话我可得告诉你,睡觉时,不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起床,更不能出门,你最好记住我这句话。”
庄寻安看她神色严肃,问道:“为什么。”
邱婉一字一句地道:“因为,这里晚上闹鬼。”
庄寻安的心被什么提了一下,连同那碗刚喝下去的油茶一起提到了嗓子眼,他道:“闹鬼?”
邱婉道:“是的。”
庄寻安道:“我昨天来二龙镇的时候,发现你们这里家家户户,每天很早就关门了,难道就是因为闹鬼?”
邱婉道:“没错,每个月的十五前后,就是鬼魂出没的时候,每到这几天,镇上的人都会很早关门休息的。”
庄寻安点头道:“原来如此,那这么说来,你们这里闹鬼已经有段时间了?”
邱婉道:“是有些日子了。”
庄寻安道:“既然是鬼,为什么不想办法除掉呢?”
邱婉叹道:“请了好几个法师了,可结果都被吓跑了。”
庄寻安道:“你亲眼见过?”
邱婉道:“我要是见过,还能活到现在,行了不说了,你记住我的话,不要理会任何动静,更不要出门。”
她走后,庄寻安又想到了昨夜梦到的那个女鬼……
他感到有些不适,胃里的油茶像要翻滚出来一样。
不过他对邱婉的话还是将信将疑,毕竟昨夜只是个噩梦,俗话说眼见为实,他还是没有亲眼见过。
最关键的是,他觉得自从进入小镇以来,他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或者说,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安排好的,就等他来。
如果这只是他的错觉,那么打消这个错觉的最好办法,就是亲身试验。
何况目前为止,他还是没有发现有关任何高玉儿和黄文韬的线索。
所有,他没有听从邱婉的劝告,他要夜探二龙镇,看看对方到底是人是鬼,就算是鬼,也要看看是哪路鬼怪。
庄寻安在床上躺着,却听不到钟鼓报时了,想必是敲钟的人也怕看见鬼吧。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起身推开窗子,天空已升起一轮圆月,清光遍洒,小镇沉浸在一片柔光之中。
这样的夜色,竟然会闹鬼,简直太煞风景。
庄寻安这样想着,已经悄悄打开了房门,客栈内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声音。
他顺着三楼走廊往下看,一楼的那张桌子上仍然点着一支蜡烛,同样的桌子,同样的蜡烛。
他又看向柜台,这次却没看到那个诡异的影子,庄寻安松了口气,噩梦到底是梦。
客栈内什么可疑的迹象都没有,倒像是庄寻安心里有鬼。
不过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今夜非比寻常,一定会发生些事情。
想起邱婉和他说话时,那认真严肃的表情,结合小镇居民的种种奇怪举动,闹鬼,是多么完美的解释。
他下到一楼,探头看向柜台一侧,那里并没有一扇门,而是昏惨惨的墙壁。
一切如常,庄寻安刚想往外走,却听到客栈里传来几句令人胆颤心惊的歌谣:“月光光,心慌慌,娘亲哄着孩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