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章 祭祀
竹芷带着寒玉笛自洞庭湖回到赤云谷后,东野冥和子容虽然都讶于青丘这位掌执的借笛之举,但更多的是替竹芷开心,毕竟她身上的怪病一直是他们所担心的事,现今有了这个寒玉笛,心上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能稍稍落下了。
正逢当地赶墟之日,东野冥精心挑选了几片灌灌之羽,带着两个徒弟早早地前往附近的墟市。若换以前,这样的晴日天,竹芷决计是不敢出门的,如今有了这寒玉笛,她倒愿意多出来走走,但喜静的她依然不太习惯扎在人堆里。所以在东野冥和子容进入墟市后,竹芷只在附近的乡间采摘些芹䒢之类的野菜消磨时光。
“师父,这灌灌羽毛当真会有人要么?”乡县热闹的墟市,虽不及大都城中熙熙攘攘,但也有不少的乡民将家中圈养的或猎来的禽畜,手艺品以及多余的菽菜瓜果拿到这里相互交换各自的需求物品。子容由于从小随着师父经常赶墟,自然对这热闹的景象习以为常,此时只跟在东野冥身后,一脸心虚又担忧地问道。
“放心,如此神奇的东西,还怕没人要?”东野冥丝毫不在意地回头笑道。
“呦,东野先生,您来了。”东野冥和子容走到一家偌大的粮布摊前停下,身形肥矮的摊主笑脸相迎地走出来,继而好奇地轻声问道:“今日,东野先生可带了什么稀奇物?”东野冥也不言语,只是神秘地回笑着将一只手掌摊开,几片花斑色的羽毛乍然现出。
“这....这不就是几片禽羽么?”肥矮摊主一脸不屑地讥笑道。
“小申哥,你有所不知,这可不是一般的禽羽,这是青丘山上的灌灌之羽,人若将其佩带在身上,便能避开人或妖物的迷惑所骗。”东野冥看到面前那肥矮的人竟对他掌中之物面露不屑,心底早已大骂了一声:蠢物。但为了能从对方手中换得些好点的粮布,又不得不耐着性子,一脸和蔼地解释道。
“哦,这可是真的?可是那神秘的青丘之山?东野先生可找到了青丘之山?”肥矮摊主一听说传闻中的青丘山,两只斜眼顿时放出光芒,贪婪地重新低下头看着东野冥掌中的羽毛。世间谁人不知?那青丘山上,满山遍野到处都是灵物和宝玉,无异于金山银山。
“既是神秘之山,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能找到呢?不过是偶然间在那险峰上捡来的罢。”对于南妖心中神圣之地的青丘,就连东野冥自己都要敬重三分,怎么可能告知实情于眼前这个贪利耍滑的愚蠢之人。
“哎,可惜啊......那这又如何能证明它的神奇之处呢?”肥矮摊主听闻后,先是失望地叹了口气,继而又质疑地看向东野冥。
“找人一试就知!”站在东野冥身后的子容立马朗声道,说完子容便从东野冥掌中拿起一片羽毛,当着肥矮摊主的面,走进一片相对稀少的人群里,悄悄将羽毛插在一个中年妇人的发鬓之上,停顿片刻后,子容又继续故作忧愁地追赶到那中年妇人面前叫道:“大嫂,我是替人看面相的术师,看您这面相.....哎.....你这......哎....可否要给您详述一番?”
“年纪轻轻就出来骗人,这世道啊!”那中年妇人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俊朗少年,摇了摇头,既惋惜又无可奈何,说完,便自顾地往前走去。子容苦笑着偷偷将她头上的羽毛拿下来,继而又追上前,焦急说道:“大嫂,您真不要看面相么?您这面相啊,还是听听我所说的为好!”
“小兄弟,我.....你说我这面相.....如何啊.....可是不好么?快说说怎么不好了?”这时,中年妇人像换了个人似的,听到子容满面忧愁地说完,一张菜黄的脸竟都有些煞白了,连忙紧张地问道。
“呃.....哈哈.....抱歉啊大嫂,方才没看清楚,现在看您这面相,极好,极好!”目的虽已经达到,但子容见中年妇人被自己的言语吓出惊恐的神色,心下又虚慌又愧疚,只笑着夸赞一句后匆匆逃开,留下不知所云的中年妇人在原地呆立了半晌。
“这下相信了吧?”返回到东野冥身边的子容对着那个也还未回过神的肥矮摊主说道。
“相信,相信,太神奇了,东野先生。”肥矮摊主这时才连连点头,开心地笑起来。
东野冥赞赏地看了子容一眼,又扭过头只对着肥矮摊主微微笑了笑,他心里自然清楚那摊主之所以如此开心,无非是能够拿着这几片羽毛去向贵族换取自己的利益罢了,不过东野冥也不关心这些,眼下只要能够得到他所需求的物品便足矣。
而此时竹芷早已经采摘到满满一竹篮的野菜,来到与师父约好的堤坝处等待,远远听见有钟鼓之声,竹芷好奇地走上堤坝,便看见远处下方的绿青草地中央,正在举行一场百人围观的祭祀。十几个长发飘飘,细腰曼妙的美丽女巫,各执花枝,舞着轻柔飘逸的步伐,围成一圈,圈内又走进一个神秘庄严的男觋和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巫,随着钟鼓的奏起,深情对唱屈子所著的祭歌《大司命》,围圈的十几个女巫也跟着节拍附和起来:
“广开兮天门,纷吾乘兮玄云。
令飘风兮先驱,使涷雨兮洒尘。
君回翔兮以下,逾空桑兮从女。
纷总总兮九州,何寿夭兮在予?
高飞兮以翔,乘清气兮御阴阳。
吾与君兮齐速,导帝之兮九坑。
灵衣兮被被,玉佩兮陆离。
壹阴兮壹阳,众莫知兮余所为。
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
老冉冉兮既极,不浸近兮愈疏。
乘龙兮辚辚,高驼兮冲天。
结桂枝兮延伫,羌愈思兮愁人。
愁人兮奈何,愿若今兮无亏。
固人命兮有当,孰离合兮何为?”
祭歌对唱完,女巫们纷纷向神扮相的男觋递花退场,男觋继续捧花翩然独舞,围观的百姓跪于草地之上低沉歌唱祈祷。
“既是唱神,为何这般严谨又哀伤?”竹芷正沉浸于方才的祭歌中,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脆的声音,惊诧之余转头见竟是南妖界掌执南霂,他依旧是一身绝艳红衣,手执一根细短的白色骨笛,现于她身旁。此时他也望着前方的祭祀,淡淡地说道,两千年来他在这南方见识过不少祭祀场景,但多数是欢快而奔放,极少有眼前这样的庄严沉闷。
“南霂掌执?”竹芷惊愕地看着南霂。
“我.....路过。”看到竹芷疑惑的眼神,南霂故作平淡地笑道,双手却紧张地负于背后。
“这场祭祀祭的是大司命,掌管人界寿夭之神,在南方的百姓心中是十分重要的,所以相对会比较严谨些。”竹芷淡笑着说完,转而看着还在祈祷的百姓黯然道:“命运无常,生死在天,许是时逢乱世荒年,所以祈求司命之神为他们延年的心愿越发强烈罢了。”
“世间万物,皆有命数。”听竹芷说完,看了看祭祀的人类,南霂摇摇头,淡淡说道。
“是啊,在这天地万物里,人类也不过如蜉蝣般地存在,可他们却依然争夺不断。”竹芷听后也轻笑一声,继而又转身看着南霂,继续说道:“借用寒玉笛,竹芷还未来得及道谢。”说完,郑重地向南霂拱手一揖,这样的礼仪竹芷可不轻易做出,除了对着师父师娘(当然,师父从不喜欢这个),第三个便是他了。
“只一声谢,那可不够。”南霂并不明白竹芷向自己半弯腰的深意,只轻声嘀咕道。
“什么?”竹芷直起身,未能听清南霂方才的话语。
“咳....没什么,只是借而已,日后我可是会要回来的。”南霂眼神躲开竹芷,说完急匆转身而去,最后留下一句:“还有要事先走了,回见。”
“芷儿!”堤坝下东野冥和子容各自扛着一个麻袋缓步而来,东野冥一声轻唤,唤回了还在怔望着红影消失方向的竹芷,看到下了堤坝的竹芷神情有些异常,子容好奇问道:“方才看什么呢?”
“想些事情罢了。”竹芷提着满篮野菜,淡笑地看向东野冥和子容,随后,师徒三人进入密林回赤云谷。一路上,子容和东野冥又你一言我一语地将在墟市用灌灌羽毛换粮布的经过向竹芷讲述了一遍,竹芷虽不语,但却极认真地听着,时不时低声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