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马倌张旭

北魏，兴安三年，平州建德郡，濡河县马家村。

村东户的后生张旭起了个大早，此间八月中旬，天燥炎热，挥汗如雨，张旭老子张海贵前两日中暑，可手头给县中名望周老太爷府上赶车的活不能停，没办法，张旭只能暂代两日。

只见张旭置备好老子所需的汤药后，转身马厩。

顷刻之后，张旭牵马出院，飞奔赶往县中，如此干脆了当，暗里托出张旭那股子英姿全然与马倌身份不符。

说来也是，这张旭二八青岁，生得八尺身躯，孔武有力，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一身功夫更是了得，以至于街坊邻里都很好奇张旭一家的来历。

曾经有一次，张海贵醉言吹牛打屁，言之张家祖籍定州，其祖辈老爷子在太平真君年间，任职定州军的都将，张旭这身能耐全为少时家传，若非后来正平年间的风云乱，定州军受牵连，老爷子不得踪迹，他们一家还不至于宿迁到这等偏僻地方讨生活。

只是这话从一醉酒老马倌口中说出，街坊们笑笑寻乐，并不相信，可在张旭心里，此话真假，日后自有定论，除此之外，张旭意识的最深处，还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片刻功夫，张旭飞骑离村，半个时辰不到，他便到达县绅周老太爷位居县郊清水河畔的大宅子。

在张旭眼中，周老太爷人尊有道，名高四乡八镇，家境优越，无愧于方圆几十里内的名望大家，且那周府五进五出，水榭庭廊一应俱全，奢华而不缺典雅，高贵而不过威严，颇让张旭羡慕，甚至于在张旭遐想之时，自己早晚有一天也要得机冲天，飞黄腾达，不再过怜人下作的营生。

稍作缓息，张旭问向旁边候活的马倌。

“阿叔，周老太爷今儿个要做什么？瞧着阵势不小啊！”

那马倌道：“今日乃周老太爷孙子周玄玉参加县中武技选拔的日子，这等光耀门楣的事，周家自然重视之至！”

说话中，马倌扫了张旭一眼，似有嘲笑的意味。

“瞧你精明满脸，怎么连这道名响各州地的皇令都不知道，真是白瞎你这块料子！”

闻此，张旭不再说什么，至于皇帝下放各州郡县武技选拔健儿的皇令，他也有所耳闻。

起初诏令刚到濡河县时，张旭想要试试，毕竟这个身板很不错，如果能搏个功名，十足的老天开眼。

可当张旭把这个想法告知张海贵后，老子果断拒绝。

究其缘故，张海贵已经年近五旬，家中仅有张旭一子，之前因为老爷子的事宿迁至此，现在张旭也想从军，万一再出个闪失，那张家可就断后了。

于是在张海贵哭咧哀声的说辞下，张旭没办法，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来二去，倒把这事给忘到脑门后。

望着周府门前的喧闹，张旭把枣红马拴在马桩上，转身寻个安静的地方蹲下，等候周家出行，择车上驾干活。

片刻后，周老太爷及其府人出来，张旭等一众马倌赶紧上前。

比起其他马倌点头哈腰如同小妖模样，张旭气中胸膛，半躬身躯，大气若然道：“周老太爷安好。”

仅此一声，就足以看出张旭为人不卑不亢，将身旁其余人等甩了个八丈远。

那周老太爷年过六旬，年轻时也是个人物，此刻虽老，却精神抖擞，威气十足，面对马倌们的问好，周老太爷淡笑示意，唯独多看了张旭两眼。

随后周府家丁将车驾鞭子依次交给张旭这些马倌时，周老太爷像似想起什么，转首冲张旭疑声。

“你这娃子…怎么与张海贵有几分相似模样？”

听得问话，张旭笑应：“张海贵乃晚辈家父，因日前中暑，身躯有恙，而府上活计不能停，就由晚辈暂代一两日，请老太爷见谅！”

“哦…”周老太爷拖腔，末了他再问：“海贵近来恢复的怎么样？老夫这几日操忙甚多，把这事给忘了！”

“承蒙老太爷关照，好多了，顶多两日就可重新上工！”

“那就好！”

周老太爷道：“你爹平日里干活沉稳，为周府出力甚多，这些赏钱拿去给你爹抓几副补药，养养身子！”

“多谢老太爷赏赐！”张旭道：“但家父有教，受人之赏，需有名目而立，此刻气力未出，得赏不妥！”

听此，周老太爷再度打量张旭片刻，笑起来：“海贵为人沉稳，你颇有其风，着实不错，待会儿赶车，你上老夫的车驾！”

这话一出口，其它马倌骤时看来，那股子嫉妒之意实在明显。

可张旭却不多想，他大步上前，侍奉老太爷上驾。

路上，张旭坐在车驾横座上，一杆鞭子使得犹如臂膀，当真把车驾赶得沉稳不已。

身后，周老太爷端坐驾厢中的蒲垫上，瞧他闭目养神的模样，张旭更是拿捏好力度，将驾车马匹给压到最低，以免这些牲口胡乱扯力，惊了老爷子的神。

“娃子，你叫什么？”

周老太爷问话，张旭道：“晚辈张旭！”

“瞧你这年岁，怎没个字？”

周老太爷微微睁眼，张旭嘿嘿一笑：“老太爷莫笑，晚辈不曾上过私塾，因此就没有夫子赐字！”

“哦？”这话让周老太爷稍稍惊诧：“在老夫印象里，海贵虽行马倌营生，可言说有道，举止有行，不像地间贫户糙人，他怎么不让你入私塾？花不了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