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成长隧道(3)
我愤怒了,我说:“我根本不熟悉这个女人。”
警察说:“据我们调查,你们曾经一起进过咖啡馆,是吗?”
我说:“是,仅此而已。”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不认识,我连她的真名都不知道。她说她叫葡萄。”
“她就是叫葡萄,你没有说错。”
“哦?”
“这两天,有没有听到楼上发出异常声音,比如尖叫?”
“没有。”
“但是,其他住户都听到了。”
“这关我什么事?”我大声喊道。
“请你配合一下。”警察说,“在案子没破以前,任何人都可以是怀疑对象,尤其是和她有过关系的人。”
“我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这正是我们需要证明的。”警察说。
牵挂
星期日下午,一场雨后,天空一碧如洗。
难得的好天气,又正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广场上人流熙攘,路边的长椅上则坐满了休闲的人。也有忙碌的,比如那个年轻人,他不断地在人面前弯腰致意,微笑着说:“您好,请问我可以打扰您十分钟吗?”
年轻人手里拿着一个资料袋,袋上写着“保险”字样,毫无疑问,他是搞保险推销的。看来,没有人对他感兴趣,很少有人搭理他,甚至有的人还一脸不屑地别过头去。不过,年轻人情绪饱满,微笑始终漾开在他的脸上。不管怎样,他仍然要说一声“谢谢”,然后再走向下一个人,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他那句不受欢迎的问候。
同样,他也走到了我的面前。那时,我正坐在椅子上看一份《城市早报》,里面的内容吸引了我。他的开场白还没有讲完,我就摆摆手说:“不用了,我有事。”
他说声“谢谢”,走了。
在我旁边不远的地方坐着一位老太婆,看上去有六十来岁,面容有些憔悴。年轻人从她身旁走了过去,正准备向另一个人说话的时候,老太婆突然叫住了他:“喂,年轻人。”
年轻人停下脚步。显然,他看得出来,老太婆不会成为他的客户,因此,他的脸上显出几分不解,他问:“您叫我吗?”
老太婆满是皱纹的脸上浮出笑意,说:“是的,我叫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年轻人怔了一下。年轻人说:“可是……”
“坐下慢慢说吧,我听着。”老太婆挪了下身子,让出一个位置来。年轻人一时有点手足无措。大概是职业素养让他感到无法拒绝,或者,他觉得这也许是一个机会吧,总而言之,他在老太婆旁边坐下了。然后,他拿出资料,开始向老太婆介绍起来。
老太婆很认真地听着。可能是她的耳朵有些背了,年轻人不时提高嗓门重复几句。老太婆接过年轻人给她的资料,边看,边听,边问。年轻人边讲,边用手笔比画着。老太婆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反正她频频点着头。
年轻人讲累了,不时抬起胳膊擦擦额头的汗。有两次,他准备站起来走了,但老太婆的话头又把他给留了下来。老太婆的话越来越多,当然,范围已经不再是保险方面的了,我间或听到几句,好像老太婆是在讲着一些家长里短的零碎事。年轻人虽然显得有点不安,但他还是把资料袋搁在一边,神情专注地听着。大多数时间里,只是老太婆在讲话,年轻人间或插上两句,老太婆又接着讲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一辆银灰色的小车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衣着考究的男女。女的穿着时尚,手腕上挂着个好看的坤包。男的是个大个子,一副老板派头。两个人四处张望了一阵,终于看到了老太婆,就向这边走过来。
老太婆脸上涌满了惊喜,她拄起旁边的一根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说:“海儿,你去哪儿了?这么久,你连电话也没来过……”
“又来了……妈!您不知道我很忙呀?”男的抱怨地看了老太婆一眼,又忙着接听手机去了。
女的挽起老太婆的手臂,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年轻人,对老太婆说:“走,回去。您不要乱跑嘛,都跟您说过的。”
老太婆眼眶有点湿润,她转过头对年轻人说:“这是我儿子,媳妇。以前,我儿子和你长得真像,所以……”老太婆歉意地咧嘴笑笑,和他们一起走了。
年轻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发了阵呆。然后,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快步走到对面的电话亭。一会儿,我听见他大声地喊了一声“妈”,同时,有两行亮晶晶的泪水从他脸上挂下来。
嫦娥奔月
柳浪是个根雕艺术爱好者,没事的时候,他就喜欢骑着摩托车到乡下去转转,看能不能找到可供造型的材料。前些年伐树严重,很多山坡上留下了光秃秃的树兜,不少人挖回家晒干当柴禾用。有时候,那里面常有令人欣喜地发现。那天,柳浪来到牛史村。很多年以前,柳浪在这里插过队,所以,很多乡亲都认得他。
最熟的当然是住在村尾的庚叔了,那时,柳浪就住在庚叔的隔壁,还经常去他家围着火炉烤红薯吃。柳浪和庚叔打招呼的时候,就发现庚叔的坝子里晒着新挖的树兜。突然,他眼睛一亮,被其中一棵吸引住了。他走过去,仔细端详起来。不错,那是一个古榕树的树兜,苍劲虬曲,造型别致。柳浪左看右看,意识到这是一个可堪造化的宝贝,喜滋滋地给了庚叔一支烟,说:“庚叔,这棵树兜就卖给我吧。”
庚叔知道他有研究树根的怪毛病,吸着烟眼一乜说:“卖什么卖?要,拿去。”
柳浪说:“那哪行呀,您是花了劳动力的,我不能剥削您。”
庚叔说:“不就是一兜树根么?值个鸟。”
最后,柳浪硬塞给了庚叔二十块钱。庚叔不好意思,留他吃了碗肉丝面才让走。
柳浪费力地把树兜带回家里,经过仔细研究之后进行了加工。面对先天造型已趋完美的树兜,柳浪灵思泉涌,几乎没费多大的功夫,一件命名为“嫦娥奔月”的根雕作品就完成了。
柳浪觉得非常满意,越看越爱不释手。果不其然,两个月后,“嫦娥奔月”到市里参展,被一韩国客商看中,以十万元的高价买走。
柳浪名利双收,一时成为市里的头号新闻。电视上还报道了这件事,柳浪站在他的“嫦娥奔月”旁边,笑得很开心。
过几天,庚叔找上门来。看得出来,庚叔喝了点酒,而且还不止二两。庚叔先支支吾吾扯了半天陈年旧事,然后说他从电视上看到了那个新闻,抱拳向柳浪道喜。
柳浪谦虚地说:“没什么没什么。”
庚叔脸上笑得不大自然,庚叔说:“那玩意儿本来是我的,所以……嘿嘿。”
柳浪怔了一下,旋即,他明白了庚叔的意思,赔着笑说:“庚叔,您别这么说。我知道您家困难,可以给您一点。”
庚叔显然并不买这个账,他掏出叶子烟,边往烟嘴里塞,边眯着眼问:“给我多少?”
柳浪慷慨地说:“就给你一万吧,以前住队时还麻烦您不少哩。”
柳浪原以为庚叔会喜出望外,不料,庚叔却摇摇头,冷笑道:“一万?一万能顶个鸟?”说完,吧嗒吧嗒地吸着烟。
柳浪不安地问:“那……您看多少?”
庚叔提出平分。庚叔说:“你想想看,要是我不从山上挖回来,要是我不卖给你,你有这十万么?”
柳浪没想到庚叔这样蛮不讲理,当即目瞪口呆。他当然不会答应庚叔,两个人就吵了起来。最后,庚叔把柳浪倒给他的一杯茶泼在墙上,气呼呼地走了。
没有几天,庚叔就把柳浪告上了法庭。
官司打下来,柳浪赢了。不过,柳浪还是决定给庚叔一万元。庚叔让他侄子接过钱,气愤愤地走了。
柳浪很快将这些事抛之脑后,还是沉迷于他的根雕。他仍然骑车下乡去寻找素材,牛史村他也去,但是,没有人再卖树兜给他,他们情愿劈了当柴烧。所有的人都不再理他,偶尔还有人把狗放出来,冲柳浪凶狠狠地叫唤。谁都知道柳浪是个六亲不认的骗子,二十块钱,骗走了庚叔价值十万的家当。这号人,啊呸!
扯淡
出差到K城,忙完了公事,我想该去看看老孔了。自从三年前老孔下海之后,我们就很少碰面。据说,这家伙发了,成了款爷,还和人鼓捣出一个公司,自任总经理。那前呼后拥的气派,与当年不可同日而语。
对我来说这些都不重要,我和老孔原来算得上是一对难兄难弟。那时,我们都住在单位一幢废旧楼房的旮旯里,品味着茅屋为秋风所破的境界。我们都喜欢围棋,一有空闲,就捉对厮杀一番,常常下到深更半夜还乐此不疲。记得还是我刚结婚后不久的一天晚上,已经凌晨两点了,我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敲门,一问,是老孔。原来,他躺在床上一直在对昨晚的那盘棋复盘,终于悟出了一个“金鸡独立”的妙招,可以反败为胜,非要和我马上切磋不可。我求情说,等天亮行不行?老孔说,不行。我说,算我输行不行?老孔说,不行,你怎能忍心我一个人失眠。我说,等你结婚了,你就有体会了。老孔不依,把门擂得山响,一副打家劫舍的气势。我只得打起精神,奉陪到底。
凭老孔这股认真劲儿,自然,他的棋艺在我之上。他下棋的姿势有点像坐禅,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完全进入了境界。回想那些日子,真有点“日影扫阶尘不动,月色入潭水无痕”的自在与超然。
后来,老孔下了海。下了海的老孔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围棋,跟他一个远房表弟跑生意。听说开始亏得很惨,又被他表弟骗了一把跑了,雪上加霜。几经折腾之后,老孔终于摸着了门道,最终当了老板,大把大把的钞票就像雪花一样飘进了他的口袋。
提起他表弟,老孔一脸愤然,情绪有些偏激,说,生意场上的人,唉,都他妈的混蛋!
打老孔电话,秘书服务,也不见回,想来老孔很忙。我百无聊赖,就按照老孔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公司。其时,老孔正和两个老板模样的人在洽谈什么,大约谈得有些僵,几个人脸上都不大好看。半晌,老孔送走了两个客人,才走过来和我招呼、握手,脸上慢慢松弛下来。老孔说,没想到没想到,怎么你也不打个电话来?我派车接嘛。
我说:不敢劳驾,你是大忙人。
瞎忙。老孔谦虚地摆摆手,招呼我坐下,喊一声:上茶。
老孔比原来胖多了,肚子上的板油明显过剩。不知为什么,大热的天,却把衬衫扣得很死,汗渍渍的脖子上还捆了一根色彩鲜亮的领带。
寒暄了几句,老孔问:你还在那个地方熬着?
我说:是呀,还熬着。
老孔又问:还下围棋?
我说:还下。你呢?
唉……老孔叹息一声,好久没那份闲工夫了,做梦都他妈的忙着数钱!说完,解嘲一笑。
胡扯了一阵,老孔把我带到旁边的一个酒楼里,边吃边聊,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都一并兜了出来。酒酣耳热之际,老孔问我,晚上安排什么节目?
我说:下棋吧。
老孔摆摆手,算了吧,我找个小姐陪你。
我说,无聊,别坏我一世英名。
老孔乜着我说,老兄,人家克林顿那么忙还不忘妇女工作哩。
我说,我条件没有克林顿好,不能和他攀比。
老孔哈哈大笑。
吃饱喝足,老孔临时叫人买来围棋,我们就在他的办公室里布阵厮杀起来。老孔的手机不停地响,我不得不经常停下来等他打电话。
一盘棋终于下完了,我便主动告辞。
老孔想起我有个大舅在市里当领导,托我回去帮他打听一个项目,我应承下来。老孔说,如能成,到时候会给我好处。我说,咱们君子之交,说这个干什么。他微笑着向我伸出手来,那行,反正你记在心上。我就不留你了,哪天闲下来,我们再好好“手谈”一番。
我说:行啊,等你把钱赚够了再说吧。
一言为定。老孔说,又笑着摇摇头,钱这东西啊,永远都赚不够。
老孔再一次同我热烈握手,亲自把我送到那辆红色的“的士”上。
我疲惫地回到宾馆,没洗脚便倒在了床上,却一直睡不着。我这个人痴,刚才那盘棋还老在我眼前晃呀晃。晃着晃着,我突然想到一招“倒扑”,完全可以斩下他那条得以侥幸脱逃的“大龙”哩。
我兴奋起来,赶紧拨通了老孔的手机。我对他的秘书说,加急,项目。这次,他很快回了。那边声音很嘈杂,有人在嚎《纤夫的爱》,可能老孔边接边在往外走。他听了半天,仿佛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打了几个哈哈,连说那是那是那是。我正得意忘形,没承想,最后,在我挂断电话的一刹那,耳朵里传来一声含混的嘟哝:扯淡!
诱杀
豹子向摄影师一步一步走过来,终于,它在离他几米远的地方站住了。豹子用充满敌意和怀疑的目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摄影师的额上慢慢沁出了冷汗。
摄影师保持着一种闲散的姿势,两腿盘坐在地上,表情平和,这样使他看起来不具有攻击性。当然,他的内心此刻充满了紧张,还有一些掩饰不住的恐惧。他默默地对自己说:沉住气,沉住气。
豹子又向前迈步了,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但他依然保持着固有的姿势,他的心中蓦然升腾起一种壮烈的感觉。但这时,豹子转了一个弯,和他擦肩而过。
成功了!摄影师心头一阵狂喜。豹子终于可以接受自己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摄影师用了整整半年时间。
半年前,摄影师只身来到这座原始森林,很多时候,他和护林人住在一起。摄影师有一个宏大的计划,就是拍摄一组动物生活的真实镜头。他要求自己超越前人,能最大限度地和动物亲密接触,哪怕是最凶猛的动物。
很快,它发现了豹子。
他让自己慢慢进入了豹子的视野。开始,他驾着越野车,和豹子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有两次,豹子对他展开了攻击,它暴怒地拍打着坚硬的车门。但是,最终,它无可奈何地走开了。两个月以后,摄影师就试着开始走出那个车厢,用尽可能通俗的身体语言向豹子表达自己的善意。在他身上,一切有嫌疑的东西都丢在了车厢里,包括钥匙。当然,他不知道和豹子之间能不能达成沟通。但是,确切的是,他和豹子之间的距离在一步步缩小。
直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