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片女儿家的情愫

——评艾琳的文学创作

在宁夏为数不多的女作家中，艾琳是唯一一个我认识得最晚的人。那是1992年，我无意中看到了一本散文集《紫丁香》，立即被未曾谋面的艾琳行文中那毫无掩饰的袒露胸怀的真诚打动了。我连夜写了一篇《真诚弹奏心灵乐章》的评论文章。文章发表后收到了她从深圳寄来的信。但我们还是无缘相见。直到一年后，有一天，来了一位娇小玲珑的袖珍女孩，她就是张爱玲。1995年，她突然在《政协报》上发表了一篇《丁朝君印象》。当时我感到十分惊讶，一是惊讶于她为什么要发表这样的文章？再是想不到她对我的评价竟然这么高？因为工作单位离得近，我们来往渐渐多了起来，彼此无话不说。

张爱玲是个锦心绣口的人。她善良、轻柔、胆小，然而却十分勤奋，她十五岁时在《宁夏文艺》上发表散文《春蕾》。她恬静的外表下包裹着一颗激烈跳动的心；她瘦小的身躯超负荷地承载着许多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她不是“为赋新诗强说愁”，而是真的有许多难言的痛苦，悲伤的凄凉，在日日夜夜折磨着她的心灵，在揉搓着她的意志力，在考验着她的承受力，也在锤炼着她的坚韧和顽强。

她曾独闯海南，浪迹天涯；也曾游历四方，寻求发展，尝试生活的种种……南方归来，她历时数载，写出了长篇小说《金色指甲》。七年，二千五百五十五个日夜，七年，有创作的激情似火，有期盼的热情破灭，有灾难突降的不幸，有双重痛苦的承受，有四处求助的艰难，有彻夜难眠的悲凉，——终于有了《金色指甲》的出版。

在写长篇的七年中，她的腿突然摔断了，在宁夏作手术失败后，又去北京做手术，孤苦无援地忍受着灾难的降临。就是在病床上她依然在修改《金色指甲》。

对当下商品社会、世相人生和欲海浮沉中女性知识分子命运的描写是本书的主题。

艾琳本人饱尝过生活的酸甜苦辣咸种种滋味，对生活有着真实的、切肤的体验。对她笔下人物生活的困顿尴尬和精神的抑郁苦闷感同身受。当她把自己的体验在作品中表现出来的时候，那无疑是将自己的一串串跋涉长途的足迹清晰地留在了稿纸上。

艾琳是《共产党人》杂志社的编审，一月两期的编辑任务必须完成。她利用业余时间完成四部著述，可见她是一个勤奋的作家。

1993年出版的散文集《紫丁香》和2004年出版的散文集《一个人的风景》是她奉献给读者的心灵私语，许多篇章是写自己的个人生活，吐露和宣泄了一个女人的真情。

她渴望打造自己雄健刚毅的人格魅力，张扬女性的生存价值。她以酣畅的笔墨描写人生遭际、苦乐情感、心灵悸动以及灵魂的战栗，写她生命的序言，画她心灵跃动的轨迹。

“我哀怨人生，哀怨命运，哀怨这个世界。每日从早到晚像一头受伤的小鹿，躲进孤零零的小屋，默默地舔舐着身上的伤口。”“我曾饱尝了婚姻失败的酸楚，分分秒秒忍受着母子分离的煎熬，分分秒秒忍受着这个社会和世人的白眼。这也许是自己的过失，也许是命运的过失，但一切都无法挽回。我曾屡屡有过死的念头，但我又屡屡战胜了这个念头。”“虽说我走过的路崎岖坎坷；虽说在我生命的每一个脚印里都注满了一串串长长的清凉而又冰凉的泪水；虽说生活给予我的哀痛多于欢笑，艰难多于平坦，但我总期待着、期待着一个美好的明天。”

这是艾琳的内心独白。在艰辛的人生中她挣扎在家庭破裂、母子分离的痛苦中，带着累累伤痕耗尽了精力，在生命形式的再选择上无端地承受着莫须有的非议、白眼与鄙视。难怪她总是喜欢幽幽的蓝色，喜欢沉郁的紫色，这色彩与她伤痕累累的心是吻合的。

一个本该温柔的娇巧女子，被岁月的磨石穿梭出累累伤痕，当她欲呼无言、欲诉无门、欲哭无泪时，只好用手中一只沉默的笔抒发那郁结于心的向不公平命运抗争的宣言和绝唱。这声音是如此苍凉、如此激越、如此凄婉、如此地透骨寒心！

我问苍天，不甘于命运捉弄的女人难道就应该承受如此的磨砺吗？

艾琳追寻女性生命价值的辉煌，伴随她的除了滴血的心，崎岖的路，还有风风雨雨、是是非非。一个要强的女子捧着一颗怆痛的心，吞咽着悲苦委屈哀伤，怀着空虚落寞挣扎在未有尽头的坎坷长途中，用心血铸出一本本厚重的散文。

艾琳的散文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感伤基调，柔美、迷离、惆怅、凄婉，她心中的渴望也罩上了一层紫蓝色的幽幽蒙胧眼。

“纤秀的心似乎迷失了，剩下的只是一片空白，一片茫然。许是这浓浓的雨浓浓的雾集结了心头那浓浓的化不开的忧愁和情思。”我们看到了凄风苦雨、愁云惨雾、斜阳烟柳、荒野蔓草、残月疏星、枯藤昏鸦、寒蝉归雁、阴柔之气婉约之风充斥于她的散文中，烘托出艾琳苦闷而失落的情绪。

艾琳散文的文字婉约、精粹，或荆途棘旅中血泪迸发，千般滋味，万种思绪，皆寄予散文。她的散文不矫情、不做作，谁疑笔下重波，来自心海，胸中事，回肠九曲，无声澎湃，衷心向往，矢志求索。生的困惑，爱的孤独，虚幻的梦境，回忆的真实都是艾琳散文的生命和血脉，她的寄托都在她“一个人的风景”里散发着悠长又悠长的紫丁香花儿的幽幽清香。晚秋的塞上不是花落叶凋，孤雁南飞，而是层林尽染，如火如荼，充满生机。莫道深秋绿无份，且看枫叶霜染红。

我们再看艾琳历时七年完成的长篇小说《金色指甲》。

本书写了一伙聪明美丽的北方姑娘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为了实现人生自我价值，顶着社会、家庭、地域、文化、风俗习惯等等压力，义无反顾地到南方寻梦的曲折故事。着重塑造了三个不同性格、不同命运、不同修养的年轻知识女性，她们有自尊自爱、自重自强、坚韧不屈屡败屡战、最终事业有成的；有贪图享受、沦为二奶的；有……

对当下商品社会世相人生和欲海浮沉中知识女性命运的描写是本书的主题。

艾琳曾南下数年，饱尝过生活的苦辣酸甜种种滋味，对生活有真实的体验。对她笔下人物的困顿尴尬和精神的郁闷彷徨，有切肤之感。当她把自己的体验通过作品表现出来的时候，当她满腔热情塑造笔下人物的时候，就有一种不可遏制的激情喷涌出来，她本人则与笔下人物同喜同忧。读《金色指甲》，我们会在字里行间感受到她的身影晃动。艺术是情感的传达，浓情于水是她的一个特点。

《金色指甲》应该定位于都市文学，以“都市意识”为叙事的明确动机，对城市的感觉、对城市生活状态的把握、对城市某些情调和节奏的明显表现，贯穿着为城市写人，人与城市之间互为表里的生存与依存的关系。

小说采取几条线索贯穿全篇的结构方式，人物与人物、故事与故事、情节与情节之间在内容上相呼应，在情绪氛围上也有一种内在的、不绝如缕的联系。如同古人所说“每段分束之际，似断非断”，“每段张起之际，似承非承”。艾琳以情绪感觉为主轴，把各个貌似孤立的事件连缀起来形成一个分头并进的统一体。这种结构比较活泼，便于作家自由抒写感情，同时又易于渲染烘托气氛，使孤立的事件和个人命运具有社会整体的意义。在叙事方法上，详细而无絮叨琐碎之嫌，读来引人入胜。

语言是文学的第一要素，也是作品艺术风格的直接体现。艾琳的语言特点是细腻抒情，优美生动，简繁得当。她追求美文的创造，特别注意在语言的选择运用方面上下工夫。她的语言美不是富丽浮华之美，而是清新朴素之美，是符合故事情节和人物身份的自然之美。《金色指甲》是一部女人写女人的小说，其中有华丽的服饰，有阔绰的场面，有因女人而生发的各式各样的爱情，有奋斗者的不屈不挠，有下贱者的可憎可恶，有奸诈者的丑陋表演，有女强人演绎的动人故事。凡此种种，组成闯特区的女人们别开生面的五彩蓝图。读来荡气回肠，感同身受，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和渗透力。

能在特区站得住脚的女人，都非等闲之辈，几乎都付出了这样或那样的代价。在书里每一个女人都是一个故事，无论是成功了的欧阳婷还是堕落了的费冰冰，都有过艰辛的心路历程；无论是功成名就还是落荒而逃，她们年轻的心灵都留下了累累伤痕。

女性打工族小说让我们看到了生活在社会底层者令人震惊的一面，正是这种带着伤痕的流徙构建了中国社会的改革和现代化潮流，没有这些人口的流动，难以想象中国社会的城市化和工业化会如此顺利，也难以想象中国社会的市场化会有如此巨大的进展。可以说，打工族的这种流徙正是中国社会现代化的动力之一。

打工族丰富的人性、人格，她们进取的开拓者气质，她们的矛盾、痛苦的精神裂变，她们对不公平命运的忍受和挑战都在艾琳笔下一一展现。除了女性，艾琳无情地揭露了寡廉鲜耻的吃软饭的男人。《金色指甲》中的几个男人几乎都人格低下、品德卑劣、心灵肮脏。也许是为了衬托女性的成功而有意为之吧。

在众多的女性中，普遍存在着双重的情感痛楚——渴望男人与憎恨男人。

商品社会的残酷性使女人对男人的期望落空。男人清醒地计较着眼前的现实利益，剥去伪饰后的男人低下的情操使女人的浪漫情怀化为泡影。在无情的社会竞争面前，男人令女人伤心失望，女人渴望的爱情成了水中花、镜中月，可望而不可即。对爱情的渴望变成了奢侈的幻想，举目四望，可惜可叹就是没有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更有甚的是男人对女人的欺骗、伤害。于是，从渴望男人到憎恨男人表现了她们灵魂的扭曲，心灵的变易。在这里，女人的智慧不是用来吸引男人爱男人的，相反的是用来憎恨男人、鄙视男人的。男女之间符合本性的关系在这儿已荡然无存。

再回到女性内心，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女性已抛弃了美丽的幻想，无论是什么形式的生活方式都消蚀了女性的羞耻感。对同性的堕落报以理解，对自己的境遇力图改变。经济特区是一个重铸灵魂、改变人性的染缸，意志薄弱者很容易被环境改变，误入歧途。但真正的强者却可以逆风而立，经受磨砺，锻炼意志，成就大业。生命的悲怆和生存的突围铸就了伟大的人格。一个优秀的作家总是具有高度的社会责任感与使命感，其艺术触觉总是伸向人生、人心、人性之深处，描摹出人物命运与悲剧的环扣与串联，凸现人物对生存进行突围的顽强与韧性，展现人物百折不挠、永不言败的英雄气概，具有激励读者的艺术力量。

平民的文学视角，使得艾琳关注打工阶层的生存状况、精神风貌、心灵世界、得失苦乐及人生命运，真实地展现了她们多方位、多侧面、多层次的生活体验，传达出平民意识和心声，热情礼赞她们的优秀品质和坚韧奋进的精神，深切同情她们的不幸和悲剧命运，深入探究造成她们生存困境的主客观原因。呼唤适宜女性生存发展的环境，表现了真切的人文关怀。

我以为艾琳成功地塑造了费冰冰这一人物形象。面对生活的诱惑，在无助的挣扎中身不由己地跌入欲望的陷阱。小说从人性的角度透视出女性悲剧的内在元素，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同时，对费冰冰无望的挣扎、人性的扭曲变异予以鞭挞，对社会上的三陪女、包二奶之行径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将社会问题在小说中揭露，以引起社会的普遍关注。

欧阳婷是艾琳寄托了自己理想的一个人物，她在小说中着力描写了主人公南下打工时遇到的一系列挫折、坎坷、失败、成功，同时又用许多笔墨描述了对另一位对手的宽容、谅解，对殴阳婷倾注了许多笔墨，展示了艾琳的梦想与追求，借她人的酒杯浇自己心中的块垒。

就整体而言，欧阳婷的成功是否太单薄了？作为一本长篇小说的主人公，展开的还不够，似乎她的奋斗历程还缺少曲折。

另外，书中有一节“神秘的丐邦王国”的设置，有悬念却没有后面的处理。小说不能为了追求离奇而填充无谓的章节。当然，纯属个人之见，有不同意见者，欢迎商榷。

综观艾琳的文学作品，的确是文如其人。她是一个真情女子，她对朋友付出的是真情，她对读者付出的也是真情。她渴望真挚的友谊。她说：“我最大的快乐之一，便是看朋友的来信和给朋友写信。每收到朋友的来信，都要兴奋不已，——如今，放眼四周，能拿起笔来认真写信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尤其是有了电字邮件后，这种通讯方式又使电话相形见绌。我不禁发出疑问，到了下个世纪，人类是否还会写信？”你看，她就是这样捧出一颗心和你做朋友的。

尽管艾琳逆风登程泪相伴，形影相吊对愁眠。但她在起起落落的浮沉中修炼得宠辱不惊，一任花开花落，云卷云舒，我自闲庭信步。她的写作计划很周密，她潜在的爆发力将在未来的文坛开出奇葩，为女性文学再添一道靓丽的风景。

艾琳简介：

艾琳 编审，原名张爱玲，写小说、散文、报告文学等多种题材，已经出版了长篇小说《金色指甲》、散文集《紫丁香》《一个人的风景》及旅游丛书《美丽的凤凰城——银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