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这些年所知道的祖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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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对共产党有了颠覆性的认识(2)

林水源知道解放军赢定了,他也只能这样想,想到以前那些国民党兵的恶行恶状,他就打得更狠,那国民党军爱打不打的样子,平常只会作威作福,真正上了战场放了几枪就溃散逃亡求饶的死模样,再对比解放军,战斗意志高昂,没人叫苦叫累,牛车追火炮,天差地远啦!

渐渐包围了敌人,从十公里外,五百米,三百米,两百米,敌人还想利用优势炮火进行突围,离敌人越近,敌人反扑突围的火力就越强,敌人组织了几次突围冲锋,每次都被解放军战士顽强地击退。这敌我阵地一百米间不知又留下多少无名尸。

这场战役是决定性的,之后,解放军如水库泄洪一泻千里般迅速南下,横渡了长江,解放了南京。

再次见到长江,林水源忍不住迎着扑面而来的江风大吼大喊:“我回来啦!”几场大规模战斗下来,林水源也从普通战士一路升到副班长,再升到班长,现在大家都要叫他“班长同志”了,只是他心里知道,这是用太多弟兄们的牺牲换来的,他原来的班副、班长都英勇牺牲了,才轮得到他,对于升上班长,他没有太高兴,只是觉得责任更重大。

原来连上还有很多台湾兵,现在也所剩无几。想当初好多年轻人,大家傻傻地被国民党骗来当兵,发现情况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想逃就是死路一条,于是,坐火车南下高雄时,大家只能拿着纸笔写上自己的姓名、地址、父母亲的名字,然后包住一块铜板往车外丢,希望有好心人捡到转告他们的家人:儿子要去大陆打仗了。

这是绝望之中唯一能抓住的办法,求助的纸条钱币撒满了铁路两旁,现在想想,多像往阴曹地府路上的买路钱呀!

南京解放后,长江沿线以下的几个大城市也陆续解放,听说解放无锡还没费一枪一弹,国民党军就夹着尾巴跑了。林水源想,看来民心所向,全国解放不会太远,朝着好的方面想,回台湾的日子近了。

接下来,就是上海,终于要回到那匆匆一瞥的上海,以前的文学作品都形容上海是“魔都”,到底有多魔,这次倒要好好见识见识。

这段时间,林水源所属的部队,难得有稍微喘口气的整补机会。连上又补进几个台湾籍的兵。

“班长同志,你知道现在驻防上海的是哪支部队吗?”一个台湾兵跑过来,故作神秘地问道。

“国民党军21师,师长王克毅,怎么了?”“班长同志,是21师啊!就是二二八事件里屠杀我们台湾人的21师啊!”林水源脑子突然轰了一下:“哎呀!我怎么没注意到。”他想一九四七年台湾二二八起义时他人还在南洋战俘营呢!怪不得没马上反应过来。

这几个台湾兵,事件发生当时在台湾,目睹了21师士兵残酷地清乡屠杀。

“你不知道哦,我家火车站那儿整个广场都是死人。他们就开着一列火车,沿途扫射,从北射到南。”“听说整个基隆港都被血染红了,他们沿路抓人啊!看到就抓,也不管你男女老幼,直接用铁丝从手掌刺进去串起来,然后押到港边直接扫射,夭寿哦。”“那些阿山兵哦!鬼魔附身,说有个村藏了一个匪谍,结果把人家村里全部都屠光光……”台湾兵们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不时摇摇头,可怜哦!台湾人刚回到祖国怀抱,都还没有享受到温暖就受到这种可怕的对待,越想越生气,恨不得用同样的方法把这些21师禽兽不如的兵杀光光。

林水源带着台湾兵们向连长请战,让他们冲在最前面,以报21师屠杀台湾人之仇。

上海之战,对林水源来说又是新的作战经验,敌人的水泥碉堡与机枪阵地占领了各重要行进点。他们好不容易在炮火下推进一点,在阵地前方又有数不清的地雷。若不清除这些碉堡阵地,就无法推进,只能派爆破组冲上前逐个爆破掉,清除的每一个阵地都是好多年轻战士用生命换来的。

台籍战士个个都杀红了眼,都像不要命一样往前冲,一想到台湾人与21师的深仇大恨,就恨不得多杀一个敌人。

部队慢慢攻入市区,更难打了,敌人不知道会从哪个楼房放冷枪,又或者突然丢出一颗手榴弹。上面有指示,不得使用重武器,部队只能分成小股,从小巷弄间迂回,逐个占领每栋楼房的制高点。

突入民房,不时会撞见不方便逃命的老弱病残,还要先跟他们道歉后将人送走,才能继续行动,这也拖了不少时间。

苏州河北岸这一带工厂高楼尤其致命,每次要通过十字路口,敌人的交叉火力就猛射过来,冲锋了几次,不知有多少身经百战的老兵就在这儿倒下,又不能以重炮摧毁,只能慢慢迂回前进。

林水源与他的战士受阻于火网前,那挺机枪死死盯着他们,眼见苏州河就在前头不远,打到那儿,过了河,就打通上海南北。想大干一场偏偏又堵在这儿,每个人又急又气,心里无处发泄,在炮火巨响中,只能大声吼叫抱怨。

“他妈的要给老子指挥,一炮给我轰下去,轰得这狗日的稀巴烂。”“班长同志,你说这仗哪有这打法。”“他妈的,资产阶级的高楼有我们无产阶级战士的血重要?”“你他妈的给我闭嘴,上头命令,我们只能勇敢完成。”林水源决心迂回,从楼房另一侧翻墙绕到阵地后方。

墙后面就是机枪阵地,他灵机一动,拿着一竹竿,绑上四颗手榴弹,拔开引线后,众人迅速地将竹竿推入墙后,即使没炸死敌人,也能制造出数秒的火力间歇。

“轰”的一声,墙都震动了,战士们迅速地叠罗汉翻过了墙,果然,敌人没想到我方来这一招,混乱了半晌。

这半晌太宝贵了,敌我间距突然拉近了许多,林水源带着全班从侧方跃出,冲向机枪阵地。

敌人很快地从混乱中恢复过来,机枪一转,一阵密集的弹幕扫射过来,又不知道有几个战士被撂倒,就差那么一点!林水源一个蹬步跳上沙包,大臂举起枪,准备一刀刺向敌兵。

“干!”林水源大喊,刺向敌人胸膛。

“干你娘!”敌兵举起枪,却慢了一步。

林水源一惊,说:“台湾人?”短短迟疑的半秒,敌兵大吼一声:“干!”朝他开了一枪,林水源重重地跌了下去。

后面的战士一拥而上。

“别开枪!”林水源倒在地上朝着战士嘶吼。

“砰!”解放大军一路南下,终于到了福建,在解放军各部队的台湾籍干部战士也都统一调进三野,都聚集在厦门,为解放台湾做准备。

但金门战役失败了,这个消息实在让这些台湾兵沮丧,只剩那么一步,“吃紧弄破碗”,看来还是急不得,还没有那么快能回台湾。

一路从北方打到南方,林水源身边的台湾兵来来去去,去的,永远都回不来了,所剩的,寥寥无几,新认识的,就作为点头之交,他不敢放太多感情,怕要是熟了后,又再度失去,心里更难过。

上级对台湾兵们不错,常要倚重他们的知识增加对台湾的认识。他们每天就聚集在一起上课开会,日子还算轻松。

林水源在这认出了熟人,就是以前在南洋丛林里的高砂兵山下军曹,他竟然也在这里。

“哈哈!林桑,我现在不叫山下了,我姓潘,我叫潘金根,不是潘金莲的兄弟哦,我已经被笑好多次了。”潘金根开朗地说。

自从南洋一别,林水源跟他就再也没见过面,没想到今日又在大陆见面,又成了战友,恍若隔世,不甚唏嘘。

这些山地人,以前日本人在的时候,好多都叫山下,听说日本人早先是以居住的地点决定姓氏,难道因为他们山地人都住在山里,所以都叫“山下”?奇怪了,现在改汉姓又一大堆人姓潘,这其中是有什么道理吗?

“就那些大人说要办身份证要有姓名,就随便‘赐’我一个姓,说我们住水边,水边的番人就是潘,哈哈,可是我爸爸姓陈,我弟弟还姓花呢,你说好不好玩?”潘金根说。

“你怎么也会在这边?”“在这边?呵呵,就那个三千块啊!呵呵。”潘金根苦笑。

林水源才发现他问了一个笨得不能再笨的问题,这不是废话,这里的哪一个人不是被三千块骗来的。

可是来不及了,潘金根这“三千块”一说出来,好像刺破了在场台湾兵心中那个不愿再提起的痛,每个人都听到了,却没有人多说什么。

“唉……我自己问得憨就算了,都说山地人善良、没心机,结果他居然也不会看场面说话……”林水源摇摇头。

在场的台湾兵,谁没有说不完的故事、吐不完的苦水呢?每个人都想讲出来,讲它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可是一想到每个人都有同样的经历,讲出来也不见得有人同情,大家彼此都知道就好,到口的苦水只能硬生生地再往下咽。